沒一會兒,碧綠道︰「林小姐,明月公主來了。」
李持玉回望三清殿,那座大殿離此處並不遠,應當能輕易瞧見這邊的動靜。
李太監听聞明月公主駕到,嚇得身子一抖,他早該警醒些,今日是馮貴妃的忌日,明月公主必然入宮祭奠馮貴妃,而太液池是明月公主的必經之地,他帶林小姐出來游玩時謹遵太子囑托,萬萬不可讓林小姐與其他妃嬪貴冑相見的,如今听聞明月公主過來了,這位公主當真不是好相與的主,連忙上前對林玉蘭道︰「林小姐,還請移駕他處,殿下有吩咐……」
李持玉適時打斷他︰「李公公,民女今日令碧綠拿了風箏出來放飛便是祭奠馮貴妃的,即便遇見了明月公主也無妨。」
言下之意就是不讓他瞎操心。李公公正在尋思此事妥不妥當,明月公主就來了。
明月公主今日的裝扮改掉往日大紅大綠的濃重,而著素色衣裙,白的衣,淺淡的花紋,唯一帶色彩的便是那鵝黃的長裙,甚至連盤發也只著了幾只金釵,但比起往日仍是素淨不少,不過她身後的宮人仍是前呼後擁,儀仗排場半點都不少。
明月公主尋著風箏來到太液池亭邊,見東宮近侍李公公及幾位宮人守著林玉蘭。林玉蘭著高腰的襦裙,她沒看錯,那襦裙是高束于胸口的,乃前燕的制式,而且羅衫輕薄,透過繁重的花紋隱約可見一雙玉臂,鎖骨更是完全展露出來,既風情而又開放,非今人的裝扮。她正暗暗驚奇林玉蘭如此膽大著裝,便見她姿態也是坦蕩自然。只見林玉蘭坐于長條石椅上,微側著身子一手支螓首,一手輕搖團扇,嘴角微微帶笑,那模樣有說不出地慵懶和風情,但又不顯得低俗,因為林玉蘭身上散發的莫名獨有的氣質令她這個動作行來宛如貴者。
明月公主勾唇一笑,忽然起了興致,便往亭子里走去。李太監等等宮人紛紛下跪,唯獨林玉蘭不拜。林玉蘭只是收了支頤的手慢慢坐直了身子,不緊不慢地輕搖團扇,並未因為公主大駕光臨而自亂陣腳,甚至仍然如女王那般坐著,她道︰「公主殿下今日真是與眾不同。」
明月公主高高在上斜視她︰「林小姐還真是膽大,見了本公主不拜,你是想如燕情園那般等著本公主收拾?」
李持玉輕輕一笑︰「公主殿下是讓民女向您行拜禮還是跪禮?如在燕情園那般給您行一品命婦才可享受的跪拜大禮?」
明月公主忽然冷聲吩咐︰「左尚儀,替本公主收拾了這不知禮教的庶民!」
李持玉哈哈一笑,站起來,團扇很放肆地抬起明月公主的下巴︰「公主殿下,這可是內宮之中,可不是你的公主府或者別的地方任由你為所欲為,您真讓民女行跪禮也不怕旁人瞧見?」
三清殿就在不遠處,隨便登上高處便看見這亭子的景象,明月公主可別怪她沒出聲提醒。
明月公主皮笑肉不笑︰「內宮之中又怎樣,除了父皇誰敢說本公主一句不是,哪怕是皇後娘娘,見了本公主享受跪禮,她也不敢吭一聲!更何況這太液池附近除了本公主,還有誰?左尚儀,沒听到本公主的吩咐麼?」
明月公主可真是大膽,當然,也正好被她利用,李持玉內心冷笑。
那位不苟言笑的宮人便領著兩個宮娥上前,然而卻被李太監一聲呵斥嚇退了。
李太監冷著臉呵退那兩幾名不識抬舉的宮人後又諂笑著向明月公主,和聲和氣道,「公主殿下,林小姐可是持了太子的令牌出來的,除了天子、皇後及太後,其他人一律不拜,您瞧瞧!」說著把太子的金牌遞給明月公主看了看。
那赤金的令牌在陽光下明晃晃,上頭的確有東宮的刻字。明月公主臉色一沉,沒想到林玉蘭還尋了仰仗了,再盯著林玉蘭,眼神頓時冷了起來。
李持玉慢慢欣賞明月公主的表情,勾唇一笑,「殿下,您逞一時威風有何用處?崔玄寅大人在獄中可是死了,如今這天下人心惶惶,您前陣子還大興土木在京城南郊強行收取良田美宅,南郊可是富饒之地,周邊的幾個鎮可都產礦藏,您動作若是不快些也不怕言官口舌悠悠?」
明月公主的臉色頓變,這是她的秘密,外人只知她收購土地,卻不知她是盯著南郊的那幾個礦藏之鎮。強征土地的事兒她以前也干過,況且行蹤謹慎,外人絕不會多想,沒想到這林玉蘭一眼看穿,還當著這麼多宮人的面提出。
明月公主微眯鳳眼盯著林玉蘭,頓時覺得林玉蘭面目可憎,視如眼中釘,本以為林玉蘭再強大也懼怕她明月公主的威嚴,正如前陣子在燕情園任她為所欲為,卻不想林玉蘭只是收斂了性子,一遭尋到機會還會踩她的痛處!
明月公主摒退所有人︰「你們都下去!」
她帶來的人皆恭謹地福身後退,然而李太監等人卻不敢亂動,明月公主頓時冷眼掃視李太監,正想著這奴才也敢忤逆她?便听到李持玉道︰「李公公,你先下去吧。」李公公略遲疑,但還是听話地退下了。這舉動令明月公主越加不舒服了,東宮的人,連她明月公主的話也不听,卻買林玉蘭的賬?這林玉蘭當真不給她臉面,好樣的!明月公主又在心中記了一仇。
李持玉在石桌旁坐下,倒了兩杯茶,不理會明月公主的斤斤計較,微笑道︰「公主不坐麼?」
明月公主一手甩開寬袖,極有氣勢地坐下,盯著林玉蘭手勢優雅不緊不慢地倒茶,把茶杯遞到她面前,她嘲諷地笑道︰「真沒看出來,子珪死了,你哪點為子珪傷心!」
傷心,是藏在心底的。李持玉不知為何,盯著一本正經、處處耍威儀比氣勢的明月公主只覺得很好笑,忍不住嘴角潤了潤又笑道︰「您殺崔璟,不就是給陛下做個樣子麼,讓他知道你不過貪圖崔璟的美色,而與崔家謀反無任何關系,一旦崔璟背叛了你,你隨時可以殺了他!」
明月公主本來還諷刺帶笑十分妖嬈的眼頓時嚴肅起來,咬牙切齒道︰「你還知道多少?」
「我一直愛戀著崔景公子,您卻把他給殺了,我本來十分恨您,但是仔細想想,沒必要,公主殿下也是個可憐人。」
「本公主可憐?」明月公主好似听到了最可笑的話。
「公主就快死了,您不可憐嗎?」李持玉稱不上是歡快還是嘲弄地笑著,慢悠悠地盯著明月公主的表情。
明月公主更是覺得可笑,「本公主快死了?啊哈哈哈哈哈……恐怕這天底下,能讓本公主死的人還沒有出現!倒是你,本公主可是想著讓你盡快死無葬身之地,林玉蘭,你是第一個令本公主想用凌遲手段處死的,你應當感到榮幸。」
李持玉慢慢地笑了一下,不以為意,「狡兔死,走狗蒸,飛鳥盡,良弓藏。可憐身為工具的明月公主白忙活了十七年,卻仍看不清自己的處境。更何況明月公主您可是一直不甘心當做工具,還妄圖跳起來開天闢地?」
明月公主哈哈笑了一下,冷聲道︰「林玉蘭,你可是不行本公主可讓你明日便見不到日出?」
李持玉慢悠悠地往地上倒了三杯茶,「今日是馮貴妃的忌日,我便以茶代酒,替公主祭奠她了。公主殿下,您怎麼不記掛您母親生前的期望,她費勁一生才給您和九皇子謀了這麼一個陛下盛寵的地位,也好不容易把馮家扶持起來為您和九皇子有所仰仗,可是您卻不好好珍惜,不僅不自愛,還差點把馮家這棵大樹給毀了。五皇子與越國聯盟私造兵器的秘密是誰先秘奏彈劾給陛下的呢?是您的二舅馮將軍吧,馮將軍為鎮南大將軍一直戍守南疆,比尋常之人更易掌握五皇子南方兵庫的秘密,但是五皇子不是傻子,他知道南疆有這麼一位鎮南大將軍,所造兵器廠離鎮南軍駐扎地還隔了千里遠,且在荒郊野嶺中,要發現也不是這麼容易,況且馮將軍怎麼抓住了兵器廠的線索之後立即知道是五皇子所為,還能及時上奏陛下一舉抓賊拿髒,馮將軍可真是了得,趕得上大理寺了。後來,外人便大約知曉馮將軍為何如此了得了,原來公主府中還時常宴請越國賓客,甚至以飛鴿傳書做樂趣呀!」
李持玉笑意盈盈地看向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卻猛然跳起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看向李持玉。這女子如何知曉她的秘密,不僅僅知道密奏告發五皇子謀反事跡為她的二舅所為,更知道她偷偷在府中接見越國的細作,並且還有飛鴿傳書一事。
李持玉哈哈大笑︰「公主殿下,您說這些話傳出去,您是不是快死了?」
明月公主面色蒼白,手腳發抖,感覺背後有一陣陣寒意升起,看著林玉蘭這似笑非笑,從容不迫的面貌她猶如見到了鬼一般,顫抖地指著她道︰「除了這些你還知道什麼,你所說的外人是誰,除了你還有誰知曉?」
李持玉慢慢地站起來,走向明月公主,從袖間掏出一封信︰「殿下,您飛鴿傳書與越國細作的信箋要不要?想不想把它收回去燒毀呢?」
明月公主伸手欲搶,李持玉快手抬起來不讓她踫,並且笑道︰「公主為何如此心急,難道此事是真的?」
「你試探我?」明月公主氣道。
「試探不試探,您看了信中的字跡是不是您所寫,不就清楚了麼?」
「把信給我!」明月公主已經有些狗急跳牆。
李持玉仍舊從容不迫笑道︰「您殺了崔景,你說我為何要給你?」
她布下這個局花盡所有心思,從明月公主肆意闖進燕情園欺辱她,逼死李盈繡,後來又殺了崔景起,便一直兢兢業業尋找明月公主的罪證,明月公主雖然囂張,但也的確是個聰明人,在無權利的情況下想要抓住她的把柄也不是那麼容易,後來她聯合了皇後,又無意中與越國三王子趙顯慶合作,內外皆通的情況下終是讓她尋到了明月公主二舅乃揭露五皇子造反的告密者,于是見縫插針,以此為突破口讓趙顯慶派人上門,威逼利誘與明月公主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系。
本來明月公主罪不至死的,本來,她也不過是天真任性的小丫頭,謀反一事她心存野心手段尚淺不成氣候,但是她的天真任性實在可憎,不僅僅逼死了李盈繡,更是殺害了崔景!
殺害崔景,罪無可恕,罪無可恕!即便無罪,她也要讓明月公主給崔景陪葬!
她李持玉也從來不是什麼善良之人,但也不是十惡不赦,人若敬她,她敬人三尺,人若犯她,她眥睚必報!她會讓明月公主以最悲慘的方式給崔景陪葬,正如前世的張貴妃和張國忠,一個挫骨揚灰,一個五馬分尸,那些得罪她的惡人,從來沒有哪一個能以逍遙的姿態存活于世,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
她李持玉就是這麼一個可怕的人!
李持玉哈哈大笑,笑得明月公主慎得慌,內心發毛,沖著李持玉大喊︰「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絕不是林玉蘭!」
「我是誰,我便是我,您不該得罪我罷了!」
明月公主一步步後退,終于退到了石椅邊上,冷笑、嘲弄地笑,最後強忍心中的懼怕故作張狂地哈哈大笑,「林玉蘭,你走不出這座皇宮,你知道這些有何用?沒錯,本公主是一直盯著五哥謀反的舉動,伺機落井下石,不僅如此,還盯著三皇子,和太子,甚至還與越國之人有牽連。可是那又怎樣,那又如何?我母後是為了父皇而死的,她生前那麼得父皇寵愛,她死後父皇更是痛不欲生,父皇曾經答應我母後,無論如何,不到迫不得已絕對不會對我與九弟下手!哈哈哈哈哈哈,因此你曉得了為何我這麼多年活得如此瀟灑,活得如此為所欲為,除了父皇,沒人敢說我的一句不是了吧?啊哈哈哈,更何況我一直是父皇的小諸葛,父皇許多事都詢問我謀主意,他不介意我參政,不介意我出入三省六部及兩儀殿,除了朝堂,這皇城里我哪兒不能去?我為父皇做了這麼多貢獻,若論功賞賜,我甚至可以謀個公爵,你說,父皇怎麼舍得處置我?更何況這些話,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帶出去?這太液池方圓寬廣,如今這時節人跡罕至,附近除了給隔得遠遠的東宮的人可都是我明月公主手下,我若隨意編造個理由︰你落水了,遭遇刺客被刺客殺死了,你還能把這些話傳給第二個人?是你太聰明,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但是你也太愚蠢,竟把所有的都告訴我,沒給自己留後路,那真別怪本公主不客氣了!啊哈哈哈哈哈……」
這般說完之後明月公主心情舒暢了,好似有自信了,林玉蘭那些威脅听著可怕,但對她再無殺傷力,她甚至已經想好了如何處置林玉蘭,如何做得滴水不漏!
李持玉走近她,慢慢地笑︰「公主殿下,您說完了麼?」
明月公主笑意盈盈地捏著李持玉的下巴冷聲︰「你沒有活路了!」
李持玉抱著她的腰,如同抱著可憐的小女孩,在她耳邊輕聲道︰「在民女沒有活路之前,公主您已經把自己的活路買了出去,您當真以為這太液池附近除了你的人,再也無旁人?」
明月公主冷笑,「即便是有旁的人也近不得半步。這皇宮里,除了父皇,誰敢不給本公主面子,即便是皇後、太後也不敢!」
「這可是三清殿附近,陛下說了,除了皇帝陛下,任何人,皆不可靠近三清殿半步。您以為,陛下為何下了這麼一道禁令?」
明月公主想了想,臉色頓變,但很快恢復如常,肆無忌憚地笑道︰「父皇這時候恐怕還在御花園看戲,才看到第二出戲呢,哈哈哈……」
李持玉終于松開她了,慢慢地後退幾步,笑意盈盈地盯著明月公主,不再說話。
明月公主只覺得她的笑容過分得意,宛如勝利的表情,又盯了林玉蘭一陣,越發覺得詭異,許久之後,她終于意識到不對,猛然回頭,那些所有最令她想不到、最驚嚇、最不想看到的畫面終于出現了!
——皇帝陛下竟然站在她身後,周圍宮人跪了一地,不僅李太監,她所帶的宮人皆瑟瑟發抖,有幾人甚至害怕得已經撐不住暈了過去。
而她的父皇站在石階上,明黃龍袍耀眼奪目,九爪團龍如他的氣勢不怒自威,皂青暗紋龍靴穩穩踩于地,頭頂金絲梁冠下方延伸一對帽翅,周圍有清風,但帽翅仍是一動不動,顯然已經佔了許久。
明月公主更不敢看他的表情,尊貴如她,驕傲任性如她,饒是天不怕地不怕,這一次也沒忍住嚇得腿腳發抖,緩緩地下跪︰「父皇……」她哭著喊︰「父皇……」
皇帝卻只抬眼看著李持玉。
李持玉站在亭子中同樣與皇帝對視,隔著幾級台階,和一條長長的鋪石小道,及周圍跪了一地身子發抖的宮人,唯有她和皇帝陛下是站著的。她不卑不亢,毫無畏懼,但也不展露威儀,而是從容不迫地望著,甚至嘴角微微勾起笑容。
明月公主,她終是送她入死路。1
大綏的皇帝陛下,她終是等來了,聞名不如一見,幸會!
作者有話要說︰太淒慘了,上一章拿紅包引誘都沒人理我!這是要悲涼到何種境地啊,乃們真的有這麼不能寬恕出去旅游的作者麼?日更5000字不拖沓劇情本完結也補不會來啊?給跪了!otz(┬╴┬)
我努力地不刷後台,
我努力地不看評論數量
我努力地不管成績低頭碼子
我努力地不拖結局
但,只有yz和candy理我,(差點把candy看成森蝶~)
啊,實在太淒慘了,作者哭暈在廁所。
然後我好想開一本小白文叫《皇上,臣妾做不到啊》然後不想更新的時候,就可以學皇後涼涼說,更新,臣妾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