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知了最是呱噪,連著空氣似乎都變得憋悶煩躁。
連翹紅撲撲的臉蛋上,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她雙手捧著一盆碎冰,那裊裊娜娜的寒氣不斷往上撲著。
「小姐」
連翹氣喘吁吁的喚道,「那些個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實在是欺人太甚!」
上官嬿婉擱下手中的針線,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連翹的身邊,正欲接過著紫銅盆,卻被連翹身子一閃,躲了過去。
「您是千金之軀,哪兒能干這種受累的活兒呀」
連翹把紫銅盆往案幾邊兒一擱,袖子一擦,抹了一把汗,「您的手是用來寫字畫畫的,這種粗活我一個人應付得來!」
上官嬿婉憐惜的道,「府里頭其他的丫鬟婆子呢,這種粗活怎麼要你親自動手?」
「一說起這個就來氣,本來我們房里頭可供使喚的人手就少,這會兒倒好,李管家還把其他人撥去別苑,現在房里頭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連翹氣呼呼的道,「這還不止,剛才我去問廚房要冰塊兒,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是怎麼說來著,說是廚房沒有多余的冰塊給閑雜人,若不是四小姐恰巧經過,教訓了一番那些個家伙……」
上官嬿婉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自從她成信王府的棄婦後,在太師府里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那些個一向見風使舵的僕從,這會兒更不會把她這個庶女放眼里了。
「我落魄如此,他們落井下石也是正常,如今房里頭人少了,倒也落得個清清靜靜」
上官嬿婉將信將疑的道,「你方才說是四妹妹幫忙解了圍?」
「小姐,您也覺著匪夷所思吧,這要是擱以前的話,您落得現在的田地,四小姐不趁機過來羞辱才怪,可是她卻偏幫于你」
空氣中飄著絲絲縷縷的冷氣,連翹替上官嬿婉撲著扇子,「今天看著四小姐為你出氣,教訓了一番那些狗腿子,真是大快人心,我還是頭一回覺得,她罵起人來居然那麼可愛。」
上官嬿婉撲哧一笑,「四妹妹雖說刁橫了些,但是性子不壞,不像某的人城府那般深沉,人前一套,人後又是一套。」
連翹知道自家小姐所指何人,鳳氏那個人表面溫婉良善,看似賢妻良母,內里卻是蛇蠍心腸,還是那句老話說得在理,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咚咚咚」
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丫鬟幌菊端著一個托盤,站在門口處。
上官嬿婉跟連翹對視了一眼,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遂都紛紛沉默了半晌。
上官嬿婉柔聲道,「請進!」
幌菊面帶微笑的走進來,對著上官嬿婉福了一福,「二小姐,這是方太醫給您配置的藥方,說是對傷口的愈合有著奇效,您趁熱喝了吧。」
連翹接過托盤上的青花瓷碗,端到上官嬿婉的跟前,暗暗使了個眼色,「小姐,喝了方太醫的藥,相信您很快就會痊愈的。」
上官嬿婉會意的點點頭,一手端起藥湯,只覺得一股子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不由得蹙了蹙眉,一手微微撩起臉上的輕紗,一飲而盡。
幌菊接過空碗,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那奴婢就不打擾二小姐歇息了,奴婢告退!」
上官嬿婉微微頷首,目送幌菊出門,臉色不由得沉溺了下來。
「好險我把燙藥事先給偷換了」
連翹見幌菊已經走遠,方才舒了口氣,「若不是小姐您多留個心眼兒,讓我偷偷把藥渣拿到外面的醫館去檢查,這會兒要是糊里糊涂得喝了那些藥,臉怕是要真毀了!」
「沒有她的默許,方太醫是斷沒有理由害我的」
上官嬿婉語氣一如既往的平和,似是在講述一件于己于人都無關的事,「只是我不明白,她為何要如此大費周折對付我,難不成我一個平民百姓,還能威脅到她的妃位?」
「我也想不明白,總覺得突然間所有人都變了,感覺這太師府里啊,四面八方都是埋伏,都是陰謀算計」
連翹只覺得脊背一凜,「小姐,我不明白,您為何不把這件事告訴老爺或者皇上?」
上官嬿婉只是默然不語,上官雪慧一向深得皇恩,此事若是捅破的話,只怕事情會越鬧越大。她剛上演了一出喜宴上休夫,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再上演一出扳倒淑妃記,這一茬兒接一茬兒的,怕是往後的日子會更加難過,如今她只想息事寧人,不想再卷入那些是是非非。
「傻丫頭,在這府里頭哪兒來的親情,有的只是利益關系,你可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淑妃跟上官一脈的榮辱休戚相關,你說我那父親是會幫他正得盛寵的妹妹,還是幫我這個被皇家休棄的女兒?至于皇上那兒,正所謂家丑不可外揚,我們還是自求多福吧」
上官嬿婉坐回到鏡子前,緩緩褪下臉上的輕紗,望著鏡中美艷絕倫的輪廓,嘴角掠過一絲苦笑,轉而說道「今日的信,可是交到將軍的手上了?」
「一大早就給悄悄送去了」
連翹疑惑的道,「我不明白您是看上他哪一點,論及才、貌、家勢,他有哪一樣可以媲美六皇子?」
上官嬿婉敲了敲她的腦袋,「小丫頭片子,還學會勢力眼了!」
連翹吃了痛,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人家也是好奇問問嘛!」
上官嬿婉無力的勾起一抹蒼白的弧度,「人啊,只有在最落魄的時候,才能看得清身邊的是人是鬼,在我毀容的這些日子以來,難道你還沒把人情冷漠,世態炎涼看個明白?」
連翹沉默的點點頭,在自家小姐毀容的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柳姨娘跟六少爺不斷地暗中接濟,就是那個從五品小將,對自己的小姐關心備至,至于府里頭其他的人,都把她倆當作瘟神隔離,至于那高高在上的六皇子,更是沒有半句問候的話。
連翹驀然想起當日上官嬿婉的那席話,愛情不應該以身份地位來衡量,更不該以外貌來定高下,再美的皮囊不過是轉瞬一逝,再多的富貴榮華不過是過眼浮雲,唯有一顆陪伴到老的心,才是人世間的無價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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