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瀆詞 第60章 第二闋 水定珠沉 一

作者 ︰ 沐淅

太後話音剛落,宮人忽然來報禮部侍郎席咸求見,太後一笑,忙叫人進來。

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禮部侍郎席咸一身**的走進來,跪拜行禮。

「席愛卿,你這是怎麼回事?」

「稟皇上,微臣此時情形並非有意駕前失儀,只是情勢緊迫,微臣恐皇上遺恨,故此不及換裝,便來求見,還請皇上恕罪,容臣細稟。」

「席愛卿請講。」

「皇上,微臣奉旨去廣夏宮傳廢後詔書,但是——」

席咸不易察覺的看了一眼梳蟬,他臉色慘白,卻還是微微一笑,道︰「微臣卻對皇上命臣前去宣旨,實感不安,但君命不可違,只好奉詔,但直到微臣落水,微臣才想明白一件事。」

「落水?」

「是的,微臣走在好好的路上,要去宣旨,竟會無故的掉進廣夏宮後的池塘中,微臣實在不解,于是冥思苦想,終于豁然開朗,皇上,微臣以為這是冥冥之中上天在告誡微臣,皇後德才兼備,深明大義,實乃我戚國賢後,實不該廢,所以,微臣斗膽請皇上收回成命!還請帝後和睦,後宮安寧,人心才能安定,戚國才能太平!」

「你說什麼?」

太後幾乎七竅生煙,難以置信的看著席咸,這人不是受涼了,發燒了吧?

不僅太後,連這大殿上的梅太傅等人也是一臉愕然,這席咸其實也就是對付葉家的一步明棋,而今日這殿上的梅太傅等人便是這步棋的後台,與太後一般,唯一想著的便是扳倒葉家,而此刻這席咸在做什麼?

「所以,席愛卿並未傳旨?」

「皇上,雖然心懷不安,但微臣怎敢抗旨,只是微臣不幸落水,而聖旨卻是——」

席咸說著就從**的懷中取出一封**的聖旨來,上面的墨跡已然化開。

「微臣未能收好聖旨,還請皇上降罪。」

眾人看著那幅已經變得水墨淋灕的聖旨,面面相覷。

然而寂靜的大殿上忽然就傳來一聲淺笑,竟是梳蟬。

先定國公教養子女之嚴,其實是外人所不能知的,那葉家兄妹看去嬉笑怒罵,面上什麼都是如常,然而卻是從來都為該為之事,作該作之態,而真正心思,抽絲剝繭,也不得見分毫頭緒,當真是深不可測。

而他們從小便被反復教導的只有四句話︰「知人所不能知,容人所不能容,忍人所不能忍,為人所不能為。」

所以,這般在人前只似天真一笑,當真是前所未有。

「席大人,你這副樣子到底是跟誰學的呢?其實有點像本宮的二哥呢,皇上你听到了,竟然這麼能胡謅——」梳蟬抱著雲葉笑道。

「蟬兒,你這是——」

中然驚異的看著梳蟬,忽然就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指著席咸道︰「這副樣子,倒當真像心誠耍賴胡言呢。」

兩人竟是在眾位大臣和太後極其難看的臉色前相對一笑,忽然就听宮漏一聲急催,已是到了早朝的時間了。

天竟已是大亮。

中然站起身,看著太後和梅太傅等人,道︰「葉後賢淑,並無過錯,確實如席愛卿所言,理不該廢,此事作罷,眾位大人還是去準備早朝吧。」

太後急道︰「可是,皇上,月前蘭棹城中屠城一事,葉丞相也絕月兌不了干系——」

「這是朝政,不干後宮之事!」

中然厲聲道,然後俯身抱起了雲葉,對梳蟬道︰「朕知道皇後顧忌大局,才暗中撫養雲葉,朕先送你們母女回宮,今日早朝,朕會叫禮部擬旨封雲葉為平賢公主,雲葉從今日起就是皇後的女兒了,勞煩皇後照顧了。」

中然說著,不顧眾人驚異眼神,便與梳蟬一同離開了寧德宮。

太後冷笑道︰「梅大人,朱大人,本以為這次蘭棹城一事,葉無傷終于露了馬腳,皇上真的狠下心來了呢,不過,你們可看見了,那葉梳蟬就算不得寵,皇上還是舍不得廢她的,而且若是皇上舍不得,我們便做什麼都是白費,而兩位大人的女兒可是當真不爭氣!」

華妃已是如此,太後說著冷眼看了梅婕妤一眼,梅婕妤慌忙垂首,驚顫不已。

梅太傅與朱大夫都是無言,卻听一聲冷笑,眾人看去,竟是仍舊渾身**的還未離去的席咸。

太後大怒,但未及怒斥,卻听席咸道︰「葉家兄妹,果然名不虛傳,只憑這般搔不癢,抓不痛的手段便想對付葉家,太後和各位大人若是只能如此,那席咸也該自問自己是否選錯了。」

席咸說罷一拜,便轉身離開,只留寧德宮中一行**的腳印,太後大怒,當日杖斃兩個宮人,史書家人傳中自此便留惡名。

大殿之上,中然坐在龍椅上,看著朝中眾臣就蘭棹屠城一事爭執,唯有丞相葉無傷立在殿前,幾乎是就差閉目養神一般,淡然事外。

前太子余黨復賢軍于蘭棹城作亂,而葉丞相竟下令屠城,以此一網打盡,不漏一個,此事一發,朝中彈劾或是力保的折子頓時就將中然淹沒,兩般說辭,竟是都言之鑿鑿,就連大理寺都查出兩般證據,竟都號稱鐵證,爭執至今。

中然一嘆,坐在這龍椅之上,雖是高處更是遠處,竟是當真好多事都看不清了,分不清這滿朝之中到底哪個說的是真的,又到底該信哪個。

中然看向無傷,上月整整一月,無傷奔波三州,疲累難掩,卻依舊淡若無事,此時無傷卻也微微抬首,兩人目光相踫,無傷眼底一片清朗坦然,但終究是真是假?

中然嘆息,心中清楚,他其實也更願意相信無傷,若他不是皇上,定會相信的無傷為人,但無傷今時今日是他戚國丞相,若果真做下這等事,蘭棹城近萬百姓的性命,何其無辜?他既為人君,又怎能姑息?

為何身為帝王,會有如此多的不得解月兌?

隔著九台玉階,中然兩難的神情,無傷也看在眼中,然而卻只是又垂下了眼楮,他們早已都是清楚,君臣之間,不過就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拉鋸在兩端,左右搖擺,無論中然是怎樣的人,無論他們之間有過怎樣的情誼,一旦君臣之別橫亙其間,種種猜疑,種種試探,到底是從古至今都終究難免。

無傷淡漠的看著眾人爭執,眼前的種種也都如一場鬧戲,而且在這今後的多少年中,只要他還立身在這朝堂之上,就永遠也不會結束,而且場場如出一轍,當真是早已厭倦。

終于退朝,中然宣了幾個大臣到御書房議事,眾人心知肚明,此次蘭棹城之事,皇上是打算徹查了,就算是對葉丞相,也絕不包庇了。

無傷淡笑,進了宮,卻未回清麟殿,而是向廣夏宮而去,到了門前,輕叩三聲,而開門的竟是梳蟬。

「她們幾個都被鬧得一夜未睡,我叫她們去睡了,也好親自等大哥來。」

進了宮門,一路上草木如舊,兩人到了後院,在院中坐下,無傷道︰「看來那席咸昨夜被你整的很慘。」

「若不夠慘,又豈能長教訓?」

「倒是長的快,今日朝上,席咸就請命去黑城督察疫情了。」

「中然應了?」

「你說呢?席咸是皇上一手提拔的,皇上自會護著他,黑城雖然是苦寒之地,卻少了是非,磨練幾年再調回來,反倒更容易提拔。」

「他倒是聰明,不過這一去一年半載的,放出的就算不是老虎,只是老鼠,不能吞人也會咬米袋子,也夠煩人了,若能收為己用倒是會省卻許多麻煩,只可惜他想的是大哥你的位置,根本就壓不住,棄了也不可惜。」

無傷微微一笑,兩人對視,默契的放下此事。

「蘭棹的事結了嗎?」

「嗯。」無傷淡淡應了一聲,「魏檀行事,還是可信得過的。」

如今這件事,已再無蛛絲馬跡與人了。

中然剛剛開始決定徹查,卻不知此事對于葉丞相,已經算是結了。

無傷微微嘆息,道︰「中虔究竟是即使死了也能讓我們兄妹難安,」頓了下,看向寢宮的方向,「雲葉睡了?」

「嗯,上過藥,這會已經睡的安穩了。」梳蟬又嘆道︰「是我疏忽了,竟沒想到這麼多人都察覺到了這個孩子的存在,還連累了靈兒。」

靈兒和她一同長大,雖然只是主僕,然而十幾年間無論怎樣也多出些姐妹的情意,而心誠當日趕到時,那莊院已被一把大火燒個干淨,只剩些分不清的殘肢,竟是連入葬都不能了。

無傷嘆笑道︰「今日早朝皇上封了雲葉為平賢公主,平賢,是皇上親口賜的封號?」

梳蟬一頓頷首,無傷笑道︰「皇上心里到底也有些計較了呢。」

蘭棹太子余黨號復賢軍,中然賜了中虔的女兒封號為平賢,所思為何,昭然若揭。

「大哥,」梳蟬一嘆,「大哥其實是故意叫二哥被晚風糾纏住的吧?若是期間雲葉有了萬一,是不是更合了大哥的心意?」

「蟬兒,我告訴過你不要這樣和我說話!」

無傷幾乎是瞬間就被激怒,然而更快的平息怒意,淡道︰「難道你不是故意?你一直就想接這個孩子進宮,不過是礙著我,這一次難道你不是在賭?這樣無用的話,以後不要再說!」

梳蟬一笑,竟不敢再還口,然而心中意氣已不再能平,他們兄妹何以就到了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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