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瀆詞 第70章 第六闋 黑城將軍 二

作者 ︰ 沐淅

戚國叛將儲德祥竟渾身是血的躺在自家廳堂之上,蘇竟見之更怒,踱了兩步,停狠道︰「你不在黑城好好受罰,竟敢叛逃!而你竟還有臉來見我!你以為我蘇竟是什麼人?難道以為我會包庇你?」

蘇竟說罷竟吩咐侍從要將儲德祥送往刑部大牢。

儲德祥听聞蘇竟之言,臉上竟顯出悲色,那悲傷太過明顯,即使是在血肉模糊的臉上也無比清楚,幾乎見者心傷。

儲德祥嘶啞的叫了聲「將軍!」然後一手扯住蘇竟衣衫下擺,竟一頭暈倒。

「爹——你真的要將儲叔叔送到刑部大牢嗎?」

「你閉嘴!哪里有你說話的分!」

「就是要送儲叔叔到牢里,儲叔叔傷的這樣重,也該先給他治傷啊!」

蘇竟一個耳光就甩了過去,怒道︰「給他治傷?我現在恨不得就砍了他!」

英蘭忍痛道︰「爹,就算您要將儲叔叔送去刑部問罪,也得先讓叔叔他活下來了啊,可如果現在將儲叔叔送到大牢里,儲叔叔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蘇竟暴跳如雷,在廳上焦躁的踱了幾步,終于一甩衣袖進了內廳,英蘭見狀連忙叫管家去請大夫,大夫看視過他的傷勢,也是搖首,只得盡力包扎上藥,英蘭親自去熬了湯藥,之後又守了整晚。

次日黃昏時分,儲德祥才慢慢醒來,見了英蘭,年紀不輕的大男人竟是落淚。

「二小姐,又連累你了,你看你的臉,將軍怎麼下得了手,真是——」

「我沒事的,儲叔叔,到底怎麼了?英蘭知道叔叔你絕不會是畏罪潛逃的人。」

儲德祥聞言神色由悲轉怒,道︰「二小姐,我要見將軍,我要親口告訴將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冬日石階上一層薄雪,英蘭跪在蘇竟房門外,瑟瑟發抖,不停的哀求,一直求到傍晚,卻只听蘇竟道︰「他若醒了,便叫人趕緊將他送到刑部去,怎樣定罪我蘇竟都不會管,也不會去見他!」

「爹,您覺得儲叔叔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嗎?他一定是有苦衷的,就請您去見見他吧!」

蘇竟冷哼,道︰「竟然率部叛逃,什麼樣的苦衷都算不得了!」

英蘭在房門外跪了整晚,哭泣哀求,侍從都看不下去了,紛紛勸說,英蘭都不肯起來,管家不忍心,心思一動,連忙叫人去請大小姐回府來。

英蘭還在哀求,卻听侍從慌忙來報儲德祥似是不行了,英蘭慌忙趕去,見儲德祥雙目渾濁,臉上刀傷愈發觸目驚心,只是撐著最後一口氣了。

「爹,儲叔叔跟了您快三十年了,幾乎就是您一手帶起來的,您之所以會這麼生氣,不就是因為傷心嗎?既然儲叔叔冒死回到帝台來找您,這其中就一定有莫大曲折,您听一听又能怎樣呢?」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是姐姐竟硬是拉著父親過來,英蘭起身讓開。

儲德祥見了蘇竟,眼中忽然有了些微神采,掙扎叫道︰「將軍!德祥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夠了解嗎?是生是死都是將軍一句話,將軍還在戚國,德祥怎麼會叛逃!」

「那這到底是怎麼會事?」蘇竟咆哮道。

是冬大雪,黑城苦寒,寒風凍斷人指,就連弓弩刀槍,多年廝殺,沾染滾燙鮮血,也開始不再鋒利如初,而將士們等著盼著許久的冬衣糧草竟推遲近一月才終于運到。

早就凍得瑟瑟發抖餓得饑腸轆轆的將士們見狀一擁而上,以為總算可以換了冬衣暖身,吃了白米填肚了。

支起鍋灶,只等水開米下鍋,卻听城頭一聲敵情號角,原是安國散軍得知今日黑城糧草運到,同樣餓的如同瘦狼一般的安軍便突發襲城。

儲德祥對部下道︰「弟兄們,拿上新鑄造的刀槍,殺退那些只會搶劫的豺狼,走!」

一個今年新來小副將笑道︰「對啊!打贏了送個捷報回帝台,皇上一高興又會賞我們的!弟兄們,說不定沒等水開我們就回來了呢。」

這個小副將生的白白女敕女敕,將士們餓得慌了的時候就開玩笑說要拿他下鍋,那細皮女敕肉,真是宜蒸宜煮,開始的時候還真將他嚇個半死,所以今天糧草運到,他算是最高興的一個,眾將士們听他開口都是大笑。

拿著新鑄造好的刀槍,亮閃閃明晃晃的在城頭一亮相就嚇得那群安國散兵一個哆嗦,黑城的將士們也是餓著肚子上戰場,然而想著還架在爐灶上燒著的水,就等著米下鍋,就十分的精神。

然而,刀刃相接,戚軍大敗!

終于守住城頭,退回城中,幸存的將士們還在茫然。

實在是太過震驚,震驚到猶如一場噩夢。

看著手中的斷劍破槍,閃光發亮,一亮相就讓那安國散軍嚇個半死,然而,脆弱的不堪一擊,竟是一砍就斷!

儲德祥悲怒交加,一手奪過一個士兵的紅纓銀槍,用力的磕在抬起的腿上,卡啦一聲,銀槍碎了。

將士們還在茫然,儲德祥心中已冒出一個不好的念頭,趕到今日運來的糧草冬衣的車輛前,扯了一件新棉袍出來,粗糙的面料,不過苦慣了的將士們都不會計較。

然而這棉袍只有一層薄薄的棉絮,中間夾著一層厚厚的蘆絮。

儲德祥扔了棉袍,又慢慢走到那幾十車糧草前,一刀劃破一袋,是大米,慢慢流了出來,雪白的大米落在雪地上,儲德祥才放下心來,卻見米流盡,慢慢流出來落到地上的竟是米糠。

儲德祥再劃破一袋,也是大米,然而霉腥味撲面而來,巨大的冷風都吹不散,這是積壓了多少年的陳米?落在純白的雪地上,竟一如一層蒼翠的綠苔!

將士們終于清醒過來,然而心中口上都不知被堵住了什麼,連咒罵都沒有了。

安軍首戰告捷,士氣大振,紛紛涌至,他們卻不知,他們拼死廝殺,即使攻進城來,城中也只有幾十車發霉的大米。

將士們餓著肚子撐了幾天,終于等到林渙援兵,殺退契丹軍。

「德祥,你听我說,」戰事止息時,林渙私下對儲德祥道,「如今這件事想必你心里也是清楚的,那幾位大人也是你得罪不起的,你不如在戰報上只寫安軍人數眾多,一時戰敗,糧草被劫——」

儲德祥聞言當即怒道︰「這是幾車大米冬衣的小事嗎?這事關數萬將士的性命,事關戚國邊塞安危,我怎能不上報朝廷!」

林渙嘆道︰「德祥,我是為你好,你守在這黑城也有十幾年了,如今這一戰敗,更難翻身調回了,反正和安軍還有契丹打了這麼多年,有輸有贏,連朝廷都不太當回事了,你又何必較那個真呢?你買個面子給那幾個大人,糧草又會再給你送來,而且大人說不定大人一高興,就將你調離了這不是人能呆的黑城,該有多好!我是真的為你好啊!換做別人,這樣犯禁的話我會說嗎?」

林渙為人一向謹慎少言,如今能這樣勸他,儲德祥也動容道︰「好兄弟,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不能因一己私欲而置將士性命于不顧,置國家安危于不顧!」

「可你要知道那幾位大人都是惹不起動不得的,你就算讓參軍如實寫了戰報,又能怎樣?」

「皇上聖明,何況還有蘇將軍,必會給我們一個公道!」

林渙一嘆,終于不再勸他。

然而當夜,儲德祥正在看參軍所寫發回帝台的戰報,卻听屋外一陣騷動,趕出來時只見火光沖天,竟是那幾十車封著官印的糧草被盡數燒毀,未及反應過來,肩上便是一陣劇痛。

回首只見林渙在火光之下,手上長劍指向自己,仍在滴著血,早已不是往日的憨厚模樣,竟是猙獰道︰「德祥,我們一起跟著蘇將軍十幾年,又一起守在這魔窟一樣的黑城十幾年,你我也算是幾十年出生入死的交情了,所以我是真的不想殺你,今早與你說的時候就勸你,你偏不肯,如今我既得了命令就不能留你活口,你也莫要怪我了!」

儲德祥忍痛冷笑︰「原來如此,只怕去年糧草被劫,就是你故意的,你就是這樣被調走的?」

林渙冷笑道︰「是又怎樣?我若像你這樣不開竅,別說調走,怕也和你一樣下場了!赤膽忠心又怎樣?身首異處不必說,還要落下叛逃的罪名!」

儲德祥明知若是此時逃出黑城,林渙上書時會怎樣說,然而,不逃是死,逃也是死,即使死也要回帝台將這一切真相告知一手栽培他至今的蘇將軍!

儲德祥與林渙動手,身負重傷,手下一干將士拼死護送,林渙窮追不舍,只有那個小副將護著他終于逃月兌,然而終于見到帝台城牆時,小副將也靠著他的肩膀,喃喃道︰「到家了。」然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儲德祥這才看見小副將的左肋下竟插著一截斷箭,而他竟撐著從黑城一路策馬驅馳到帝台,那樣白白女敕女敕的一個小家伙,這一路上竟然沒喊一聲痛!

蘇竟已經听到青筋暴突,兩眼充血,一雙拳頭咯吱作響。

「將軍——德祥——沒有做錯事——沒有給將軍丟臉——」

「我知道,別說了,快別說了!叫大夫來!快點叫大夫來!這是怎麼回事?」蘇竟暴喝道,「德祥,你撐著點!你們快去叫大夫來!來晚了你們也都不用活了!」

臨到天亮,儲德祥撐著的最後一口氣終于咽下,蘇竟雙目血紅,吼聲如雷。

終于早朝,蘇竟持先皇御賜騰空長劍上殿,中然听蘇竟痛聲陳訴,只听到一半,中然竟自龍椅之上震驚起身。

百官見狀慌忙跪拜,滿殿百官伏跪,唯有蘇竟立身殿上,持劍厲聲痛斥,就連中然都只能站著听完那一腔血色激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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