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瀆詞 第92章 第三闋 風波不定 二

作者 ︰ 沐淅

清晨醒來,便見雲葉坐在窗前,向桌上白瓷瓶中插著一束白酴花。

翠翹端了糖水過來,梳蟬微蹙眉道︰「荼蘼花蜜?」

雲葉笑道︰「母後,這荼蘼花蜜很好喝,可是翠姨都不給雲葉酴醾酒喝。」

梳蟬笑道︰「雲葉還小,還不能飲酒。」

雲葉見梳蟬如此說,只得作罷,又道︰「母後,這酴花雖然很好聞,可是花瓣這樣小,為什麼二舅舅這樣喜歡酴花?」

梳蟬道︰「雲葉昨日去送二舅舅,是不是很舍不得?」

雲葉難過道︰「二舅舅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雲葉好舍不得。」

「看來雲葉當真很喜歡二舅舅。」

「是啊,二舅舅對雲葉最好了。」

「父皇對雲葉也很好——」

雲葉皺了眉,嬌稚的臉龐竟流露苦澀,道︰「雲葉在山上病了那樣久,父皇都沒有來看過雲葉,而且雲葉知道,父皇已經快有其他的孩子了,宮人們都傳太醫說水充媛的孩子是皇子的胎象,兒子就是比女兒好——」

梳蟬聞言微微厲了聲音,道︰「是哪個在公主面前亂說?」

听聞梳蟬所言,屋中連著翠翹所有宮人都慌忙跪下,梳蟬不及再開口,雲葉道︰「母後息怒,不干她們的事,是宮里說這話的人實在太多,不過是雲葉的錯,不該妄听偏信,還請母後不要責罰她們。」

雲葉年歲還小,卻已然有華儀氣度,此言頗能息事,更是護人。

見雲葉如此,梳蟬心上一寬,笑道︰「罷了,都起來吧。」

翠翹等人謝恩,退了出去,梳蟬執了湯匙,攪動花蜜水,笑道︰「這荼靡花顏色雖不出眾,然而佛經有雲︰見此花者,惡自去除。所以你二舅舅才會喜歡。」

雲葉似是未完全能懂,宮人此時提了食盒進來,雲葉轉首見宮人取出湯盞,不由流露厭懶的神色來。

梳蟬見了,便道︰「雲葉不是最喜歡紅才人的湯羹了嗎?今日這是怎麼了?」

雲葉道︰「雲葉也不知道,這湯是很好喝,可是總覺著喝完了有點難受。」

服侍雲葉的宮人蕾兒道︰「娘娘,公主昨日喝完羹湯之後還覺著嘔逆呢,後來喝了橘皮蜜釀才好了些。」

翠翹聞言道︰「今日的是玉竹杏仁煲豬骨湯,杏仁止咳定喘,能除肺熱,玉竹養陰潤肺,而這幾日的湯羹奴婢也都看過,用的湯料都是合著公主的體質,著意滋養的。」

蕾兒道︰「娘娘,奴婢听說水充媛知道紅才人每日炖羹湯送到廣夏宮,便央了皇上也要紅才人炖了湯羹送到宸翊宮去,而這幾日,奴婢听說似乎水充媛的身子也有不適呢。」

梳蟬聞言道︰「不可胡說。」

蕾兒噤了聲,梳蟬道︰「許是這幾日又是熱了些,這湯羹略微嫌膩了,雲葉若是覺著不願喝了,便叫紅才人不必辛勞了。」又道︰「快五月了呢,蓮藕也快長成了,母後過幾日給雲葉做藕蒸糯米飯和蓮藕湯好不好?」

雲葉笑道︰「雲葉還要蓮蓉酥糕和蓮子蒸酪。」

梳蟬笑道︰「好。」

哄著雲葉用了膳,雲葉去隨師父讀書了,梳蟬與翠翹道︰「找個可靠的人仔細瞧瞧這羹湯。」

翠翹應聲去了,然到入夜,宮人回了話,卻是未查出端倪不妥。

梳蟬只覺此事至此,不想再做多問,便罷了。

時日如水,流逝不可回轉,轉眼五月,水充媛已懷了近八月身孕,臨近產子之期,更是驕橫無端。

翠翹為梳蟬熬了蜜炙黃 ,道︰「娘娘,這湯能補氣養血,甘溫滋陰,最宜臨睡前喝了。」

梳蟬執了湯匙,不經意般道︰「水充媛這幾日還是身子不適嗎?」

翠翹道︰「听宮人說水充媛每日都道月復中疼痛,纏著皇上不肯罷休,」又氣道︰「誰知道是真是假!」

梳蟬笑道︰「是假的自然最好,這宮里陰寒怨氣太重,她雖可恨,然懷胎至今,也不容易,」又道︰「紅才人今日又送了湯羹過來吧?」

翠翹道︰「前日太醫為公主把脈,只說許是因為廣夏宮偏寒,臨近五月還點著暖爐,公主生了胃火,那幾日才易嘔逆,今日紅才人做了荷葉蒸魚和蓮子糕,公主又嘴饞,奴婢不好一直攔著。」

梳蟬微微嘆息,卻道︰「若是水充媛都無事,想來也是本宮太多心了。」

五月初夏,小塘荷花初生,粉顏青裙,最是清美之時。

梳蟬叫人在小塘旁架了花架子,每日在花架下描摹荷花,之後叫人帶了這花樣子特意去宮外尋了匠師燒制出來,終于制成,摩挲白瓷在指間,胎質如玉,流線端華,執了筆再親自一筆一筆描畫。

五月是無傷的生辰,這套茶器送到丞相府中時,無傷只淡淡道︰「當真是許久不曾煮茶了。」

梳蟬聞言只一嘆,無傷政務繁忙,甚至都不能得空親自煮茶,而這宮里的日子卻有多無聊無味,她已是閑到能做這等事。

而後宮之中,水充媛憑著身孕,嬌纏不休,中然無法,只得多留在宸翊宮中,水充媛一時榮寵竟壓過綿妃,宸翊宮中更是得太後與皇上賞賜不絕,富貴繁華之象絕勝六宮,然如此榮寵之下,水充媛仍時時道月復中不適。

翠翹不由氣道︰「這水充媛未必太過矯情了,難不成一定要晉了妃位才會安生嗎?」

梳蟬攪弄著杯中杏仁茶,道︰「听說皇上今日賜了她**被?」

「是啊,真不知她還想要什麼。」

梳蟬嘆道︰「雲葉也想要**被,本宮卻是還未制成,如今先賞了水充媛,只怕宮中蜀錦便不足了。」

翠翹道︰「娘娘寬心,娘娘若想要蜀錦,可不是一句話嗎?」

梳蟬微冷道︰「本宮早已是皇後,不再是葉家的小姐。」

翠翹見了梳蟬神色,不敢再言,梳蟬輕聲一嘆,剛要開口,卻見蕾兒驚慌進來道︰「娘娘快去看看公主吧!」

梳蟬一驚,慌忙起身到了雲葉屋中,然見了雲葉,梳蟬只覺心上一痛,連指尖都涼了。

雲葉伏在榻上咳得厲害,幾喘不過來氣,憋得小臉通紅,汗濕了額發,甚至捂著唇的小手間已滲出絲絲血跡。

梳蟬慌忙為扶著雲葉的背,道︰「還不快去請太醫!」

宮人去了,翠翹倒了杯甘蔗水過來,梳蟬已是驚憂太過,不由怒道︰「都咳成這樣了,還能喝水嗎?還不去點蘭花香!」

翠翹忙去了,梳蟬輕拍著雲葉的背,用絲絹擦去雲葉小手上的血跡,看雲葉邊咳邊哭,只是這一會,便又去泄了一次,梳蟬抱著雲葉,只覺雲葉身上都是涼的,不由慌道︰「雲葉不哭,母後在這里——」

許久宮人方回來道︰「娘娘,剛剛水充媛身子不適,皇上急召了太醫院的張太醫等人到宸翊宮去了。」

梳蟬聞言已是怒到極致了,道︰「就沒有別人了嗎?」

宮人道︰「還有幾個資歷淺的太醫今晚當值,其中一個石太醫正候在宮外。」

梳蟬怒道︰「打發他走!」

太醫院中醫術堪用的不過那幾人,梳蟬此時心急如撓,絞磨之間,轉首看雲葉竟是又咳出血來,終于道︰「你去丞相府請本宮的大哥過來!」

宮人去了,梳蟬看著雲葉的模樣,已不由含淚,許是蘭花香能安神平喘,雲葉咳得稍稍輕了些,又是咳得哭得太久,雲葉慢慢似要睡去,梳蟬稍稍安心,雲葉卻是忽然又爬起來,只道肚子痛,還要去泄,然而未待起身,竟是又咳出一口血沫,雙眼一翻,竟是暈厥過去。

梳蟬怔怔看著裙上的血跡,終于再忍不得落下淚來。

翠翹等人見梳蟬落淚,也都不禁哭了出來。

無傷趕來時,便見屋中哭成一片,不由皺了眉,對梳蟬道︰「公主定會無恙,皇後卻是太過傷痛失儀了。」

梳蟬聞言勉強止了淚,無傷為雲葉把過脈,也微微皺了眉,道︰「雖不礙事,可是這樣調理著,不該是這種脈象。」

無傷說罷命翠翹取過紙筆,寫了幾味藥,蕾兒拿著藥方忙去煎藥了。

梳蟬急道︰「雲葉到底怎麼了?為何會突然這樣?」

無傷道︰「宮主這幾日用過的藥膳可都寫下來了?」

翠翹聞言忙去取了來,無傷一一看過,看到其中幾頁,神色微沉,道︰「許是這些時日食多了枇杷。」

「枇杷?」

「枇杷雖能潤肺止咳,多吃卻會發痰熱,何況雲葉不僅肺熱,又是脾虛,才會如此。」

翠翹聞言道︰「娘娘,紅才人的羹湯中偶爾會放枇杷——」

梳蟬此時略安了心神,心思方轉,道︰「那一點枇杷哪里能至于此?何況即便是因了她的羹湯,枇杷潤肺,她也本不是惡意。」

無傷道︰「紅才人今日送來的羹湯可還在?」

翠翹慌忙去外間端了那殘羹進來,道︰「今晚送的是蓮藕骨湯,公主剛喝了不久就發了病,奴婢便還未來得及收拾。」

那湯羹已是涼了,凝了一層淡淡的油膏在其上漂浮,無傷用湯匙撥了油膏到一旁,看著那湯色,終于用湯匙嘗了一點,舌尖抿出一點苦意,梳蟬親自起身倒了茶來給無傷漱口。

「若心誠在,其他的就都得嘗出來,不過只這一味枇杷葉也夠了,」無傷說著轉向梳蟬,道︰「這湯羹是用枇杷葉熬足了濃汁,才拿去煲湯的。」

「這樣惡毒——」

無傷起身道︰「照我的方子,服幾日藥,飲食清淡,再不可沾了這些油膩,應該就可無礙了。」

梳蟬叫翠翹好生看著雲葉,起身送了無傷出來。

無傷只道︰「此事蹊蹺。」

梳蟬道︰「大哥放心,妹妹自有分寸。」

宮人終于煎好了藥,雲葉迷糊之間被喂了藥,又沉沉睡去,只是睡夢之中,仍皺著雙眉,不時啜泣,梳蟬看的心酸心苦,不由怔怔坐了一夜。

次日,不及梳蟬著人去召紅才人,宮人卻回報道昨夜水充媛月復中疼痛不止,太醫為其診治,只道水充媛昨日的脈象看來是食多了陰寒滑血之物,盤查之下,終于查出紅才人送來的羹湯之中多有杏仁丹參等物,太後聞言怒極,已是著人召了紅才人到寧德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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