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瀆詞 第98章 第六闋 牡丹秋闋 二

作者 ︰ 沐淅

芳兒哭道︰「紅美人有了身孕,才人很是心急,又是嫉恨,那日便命奴婢去玉農宮的桃李園中摘幾顆李子回來,還吩咐奴婢一定要摘看著雖大其實極輕的李子,奴婢摘了回來,便見才人將李子都泡在水中,挑了幾顆能漂浮在水上的李子,今日才人將那幾顆李子搗碎交給奴婢,叫奴婢尋個機會放進紅美人的鹿肉湯中——」

「你胡說!我平日待你不薄,你怎麼能害我——」

太後怒道︰「她都招了,你還要抵賴!」

齊才人再哭著哀求中然,卻見中然神色已冷,齊才人終于哀哀看向梳蟬,哭道︰「皇後娘娘救救臣妾,臣妾冤枉——」

綿蠻聞言笑道︰「太後娘娘與皇上都在,齊才人怎麼單單求著皇後呢?」

梳蟬淡道︰「求誰都是一般,她若是冤枉,本宮自然要救她的。」梳蟬轉向中然,道︰「只憑這兩個宮人所言,還不能定斷是齊才人害了紅美人。」

綿蠻笑道︰「難不成又是個要誣陷主子的奴婢?若是一直這樣下去,這宮里還有誰敢用人?」

梳蟬淡道︰「宮里人多,女人更多,多到人心叵測如海,又有什麼稀奇?」又道︰「母後,皇上,齊才人近來很是得寵,與紅美人又是一向交好,實在沒有必要鋌而走險。」

中然神色沉凝遲疑,太後便怒道︰「難不成哀家的孫兒就這樣白白失了!」

梳蟬道︰「母後,此事雖有人證,依舊破綻重重,芳兒雖然招認,但當時既已被素馨撞破,如何就此放任離開?」

綿蠻笑道︰「她若不放任離開,豈不更讓人生疑?」

梳蟬冷倦道︰「本宮看這芳兒是個惜命之人,相比此時情景,只怕是寧願令人生疑吧。」

中然道︰「皇後若如此說,又該如何處置呢?」

梳蟬道︰「此事既然不能定斷,便不可輕易治了齊才人的罪,但既有宮人指證,齊才人也不是完全能月兌了嫌疑的,便先將齊才人禁足在鸝月居吧。」

太後聞言冷道︰「哪里這樣就算了!」

梳蟬道︰「母後若難平怒,便將齊才人先送到冷宮中吧,此事突然,還得慢慢細查。」

中然道︰「便依皇後所言吧。」

太後聞言,一聲冷笑,再不看眾人,起身便向後殿而去,彩和等人忙跟了進去。

時已近早朝,中然嘆道︰「都回宮去吧。」

眾人起身告退,而太後在後殿之中,已是怒極摔破無數東西,彩和等人正是勸轉,太後抬首卻忽然見了綿蠻正含笑施施而來。

太後心中恨怒至極,一個手杖便打在綿蠻身上,綿蠻摔倒在地上,太後一手便扯住綿蠻的鬢發,珠玉金釵 啪摔落滿地,青絲披散,一手扯碎了綿蠻鬢上的一朵朱砂牡丹,拋擲在地,回手又是一個耳光。

「你這賤人,竟敢又害了哀家的孫兒!」

綿蠻唇角都是血跡,低首看著那揉碎了的牡丹,仍是笑道︰「這還是今晨皇上親手為臣妾簪上的,極其名貴的朱砂牡丹,可惜了。」

太後更怒,又是一個耳光過去,綿蠻如玉面頰上,傷痕清晰。

綿蠻忍痛笑道︰「太後盡可以打臣妾,只是莫要打在臉上,皇上會問的。」

太後冷怒笑道︰「皇上若知道你做的這些事,還會寵著你?」

綿蠻笑道︰「太後以為皇上一點也猜知不出?」

綿蠻仰首一笑,春意也淡,素肌竟含香,滿殿鳳髓香也壓不住的一種春深之時,身處花海最深之處才有的濃醉媚意,當真不愧是絕色。

太後竟是一怔,繼而冷笑道︰「你自恃美貌,可這後宮之中多的是美人!」

綿蠻笑道︰「的確,齊才人也是絕色,可太後剛剛也見了,皇上又是怎樣?」

太後恨恨,綿蠻笑道︰「皇後如此心急將齊才人送進冷宮,其實反而是護著她,太後也該明白了,齊才人的確就是皇後的人,而平賢公主近來又得寵,惹得皇上對皇後漸漸好轉親近,太後難道不是憂心,才暗示臣妾除去齊才人的嗎?怎麼又對臣妾發這般大的火氣?」

太後恨道︰「即使如此,那齊才人算什麼,你竟敢用哀家的孫兒去換!」

綿蠻笑道︰「太後,臣妾听聞昨日黑城傳回戰報,定國公可是又擊退了契丹,又建戰功,而太後的二哥秦銘析卻是上月被罷了吏部侍郎之職,而新提上來的這吏部侍郎林承志可是林家的人,林修媛與皇後可是一向交好的,這也罷了,繼任秦卓墉大人出任戶部尚書的卻是陳,臣妾听聞此人是當年陸梅卿一手舉薦提拔,因著羅氏之案牽連被罷官,去歲陸梅卿沉冤得雪,陳卻是因著葉丞相的恩攜再度出仕,甚至如今晉升了戶部尚書,太後娘娘可曾想過,這朝中還有幾個尚書,幾個侍郎是與葉家無牽連的?」

太後聞言心上驚怒,身上已是微顫,綿蠻笑道︰「而秦鶴沖大人的豹韜衛都領一職,這幾日罷免的詔書也便要下了吧?」

太後更是恨到心頭如磨轉見血,綿蠻笑道︰「可惜華妃出身高貴,太後卻不能容,而如今紅美人身份何其低微,何況雖然她侍候了太後兩年,終究出自廣夏宮,她若有了皇子,定會寄養在皇後名下,那時外戚之大,葉後有子更貴,太後娘娘與皇上如何還能在戚國安身?」

太後悲怒交加,後退兩步,彩和見狀忙上前扶住太後,太後深深長嘆,終于看向綿蠻,恨道︰「滾!」

香爐之中鳳髓香巨大卻空無的香氣,如巨翅籠罩著寧德宮,時日久了,難免便心生陰翳。

水充媛之事未平,紅美人竟又失子,太後與中然都是更悲,連著後宮都是一片沉寂,中秋宮宴亦是敷衍應景。

然中秋之時,太後憂心中然過于悲抑,令人又引了兩個女子到蟠龍殿中,其中一個楊氏女子只是宮人,而另一個女子卻是出自恬太妃族中。

中然封了那楊氏宮人為才人,太後卻道不可委屈了恬太妃的佷女,執意冊封了那女子為婕妤。

中秋宴會上,宮中又多了兩個嬪妃,楊才人肌膚微豐,水滴般的心字臉龐,一雙極大的清透水眸,儀態卻甚是和順,而英婕妤雪膚澤柔,鳳目朱唇,行止之間縴裊柳姿,難怪便是中然初見之時也贊其當真顏如舜英。

而宮中接連出了水充媛與紅美人之事,眾嬪妃都心知太後與皇上正是心病難解,因此都不敢十分妝飾,唯有薔美人身著了一件水粉香雲絲裙,鬢上一支粉宮紗攢玉珠薔薇,其中裹著經夏的薔薇花瓣,滿鬢滿身的濃香,色嬌而艷,慵然生姿。

偌大後宮之中,滿殿嬪妃如花,中然卻是都未曾多看一眼,只喝著悶酒。

太後示意,新封的英婕妤起身獻舞,綿蠻看著卻是一笑,英婕妤舞姿雖妙,然相比綿蠻,便如彩蝶比彩鳳,高低自現。

中然只淡淡看了一眼,復又低頭飲酒,綿蠻笑意更深,坐在一旁的薔美人卻是忽然扶桌,不住的干嘔起來。

英婕妤面上實在難堪,薔美人也是惶恐,卻是難忍不適,連告罪的話都說不出。

太後雖怒,卻是忽有驚喜之色,道︰「莫非薔美人有了喜事?」

薔美人聞言,身上雖然疼痛,卻也生出期冀的喜色,連中然眉間也有細微舒展。

太後命人召了太醫過來,今日卻是一位賈太醫當值,賈太醫為薔美人診過脈,卻是神色為難,道︰「薔美人非是有孕,只是胃寒脾虛,今日又多飲了幾杯桂花酒,所以才會如此,微臣開幾副——」

太後心上生厭,冷道︰「罷了!」

太後竟是都不許賈太醫說完,便起身拂袖而去,中然亦是難掩失落,如此本便冷清的宮宴更是寡歡而終。

終于散了宮宴,梳蟬坐在車輦之上,四處盡是浮動的桂花香氣,如身陷香海。

命人停了車輦,梳蟬獨自慢慢走著,月圓花好之夜,人間卻是缺憾至此。

繞著這香氣,宮中原有這樣多的桂樹,繞都繞不到盡頭,走的久了,竟不知身處何處,然而無論哪處宮室,宮中風景,到底不過如此。

梳蟬腳步緩緩停住,月色之下,桂樹之下,那人竟是也在。

兩人相見,都是無言,卻也都無驚色。

月下桂花墜落,竟拂過臉龐。

梳蟬忽然笑道︰「這宮中景色雖美,哪里及得上大千世界?」

中然也笑道︰「的確,可如今我們兩個都被困在這里,也不知到底該如何。」

庭中茉莉郁郁清綻,梳蟬隔著蟬翼紗窗看去,竟如月下看雪,心上靜沉,便看了這一夜。

次日清晨起來,對鏡梳妝,宮人掀了珠簾,雲葉提了個竹籃進來,見了梳蟬,笑道︰「母後。」

梳蟬笑道︰「這麼早起來去哪了?」

雲葉提了籃子到梳蟬面前,笑道︰「雲葉去□□摘荼蘼果了,很好吃的。」

雲葉說著剝了一個荼蘼果放在白瓷盤中,笑道︰「母後嘗嘗吧。」

梳蟬只覺心上唇上都是甜的,笑道︰「很甜。」

雲葉卻是失落,嘆道︰「若是能送去些到黑城給二舅舅就好了。」

「雲葉很想二舅舅?」

「雲葉當然想了,二舅舅都去了那麼久,就是中秋節都還不回來。」

梳蟬笑道︰「雲葉今日和師父念完書,母後教雲葉做蜜腌荼蘼果好嗎?過幾日便是重陽了,就可以送去給二舅舅了。」

雲葉聞言方轉顏一笑,用過早膳,雲葉去斛芸閣讀書了,梳蟬取過許久未曾動過的針線,檢視著繡絹之上紫菂的針腳,手上卻慢慢頓住,向翠翹道︰「先皇當年的蓉妃葬在哪里?」

翠翹聞言驚愕,道︰「被賜死的妃嬪自然都是葬在亂葬崗中了。」

「本宮記得當日吩咐你去打點過的,即使被葬在亂葬崗中,如今也該是尋得到吧?」

「娘娘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

「陸梅卿已得昭雪,蓉妃自然也洗月兌罪臣之女之名,你叫人去將蓉妃的棺槨起出,本宮想要皇上下旨,重葬蓉妃入妃陵。」

翠翹聞言神色遲疑含憂,道︰「娘娘顧念蓉妃,只是如今——」

梳蟬垂眸,眉間淡蹙,翠翹心知不該,還是道︰「如今太後正忌諱娘娘與皇上漸漸和融,更忌諱葉丞相與葉將軍,娘娘此時想遷蓉妃入妃陵,可娘娘該知,太後當年是最恨蓉妃的。」

梳蟬只懶懶的,卻未有不悅,笑道︰「本宮要做的事,如今還有誰敢說?」

梳蟬向中然議起蓉妃遷入妃陵之事,太後得知,果然大怒,中然卻是執意,太後無法,只得眼睜睜看著此事成行,心中更恨。

此事之後,宮中之人漸漸察知,皇後得皇上和顏,而綿妃失寵之說,已是坐實,自水充媛之事後,中然已是近月余再未入畫眉宮。

而黑城戰事漸緊,連失兩子之痛,中然也少入後宮,後宮之中,唯一仍有恩寵的卻是樣貌最不出眾的楊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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