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關于畫扇的下場,慕容雲嵐拿腿肚子想一想,都知道那將會慘不堪言,須要知道畫扇的鼻梁骨都被打斷了,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哪個嫖客敢上前近他的身,也只有街邊那幾個三五年都不曉得肉味的邋遢乞丐會要她的吧,金釵玉人坊的老鴇收取乞丐們幾個銅板,讓他們把畫扇拖到後巷就地正法,恐怕這會子吃得連渣滓都不曾剩下吧。
不過當大夫人趕到雲嵐面前,她臉上滿是憤怒之色,牡丹圖案的裙擺在風中搖蕩,顯得那麼風騷動人。
上官玉漱到底是一家嫡母,卻時不時流露風塵之姿,慕容雲嵐不忍側目,「母親來了,雲嵐給母親行禮。」
禮數倒也不多不少,通通給上官玉漱做足了,就等著繼母上官玉漱發飆了。
「好你個雲嵐姐兒!你把畫扇弄到妓院了是不是?難道你不知道她是我的人嗎?」上官玉漱面露凶光。
哎呀上官玉漱你發飆了嗎?雲嵐等的就是繼母你發飆呢,哈哈哈,雲嵐嘴角隱匿著淡淡的笑意,卻說道,「雲嵐當然知道畫扇此賤婢是母親您的人,只是賤婢冒犯了主子,雲嵐想著也是到時候為母親分憂的時候了,就把她打發到了金釵玉人坊了,當然,雲嵐這麼做,可是為了母親呀。我想母親也不會為了眼睜睜得看著無良婢子以下犯上,這等沒了人性的禽獸奴才污了我們相府門風,不是嗎?」
見慕容雲嵐一口一句說得在理兒,什麼事兒都往偉光正的層次上靠攏,還把相府門風搬出來,一時之間竟叫上官玉漱無口可辨,上官玉漱干瞪著眼珠子,雲嵐倒把她說得成了一個里外不是人的歹毒繼母,這要是明面里不把雲嵐敷衍過去,恐怕上官玉漱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一個潑辣得只會懲治陷害庶女的壞心腸的繼母,這怎麼如何不能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攬,沉思良久,上官玉漱把心一橫,斷斷續續得道,「是,畫扇那丫頭以上犯下,是她該,雲嵐姐兒做的不錯。」
「多謝母親寬宏大量,不計較,母親的心可真善呀。不枉爹爹如此器重母親。想想爹爹總會抽空去秋梧院花廳與母親常聚,也該是母親的造化……」
慕容雲嵐每次與上官玉漱交涉之時,都提到過那個所謂的「花廳」,如今的「花廳」倆字,恐怕已成為她的夢魘了,雲嵐是在無時無刻得不提醒上官玉漱,你上官玉漱和爹爹在花廳干過的丑事,可是歷歷在目的喲,如果惹我雲嵐不爽了,就要把它們拿到陽光下說道說道,惡心惡心你們,如果你們叫雲嵐我惡心的時候,也得叫你們惡心!
反觀嫡母臉上的表情,自是青一塊紅一塊,就好像青黃不接的稻色,看上是非常之耐人尋味的呢。
上官玉漱那莫樣兒就差不多呆怔在一頭,雲嵐啟唇微微笑道,「母親,如果沒有別的話,雲嵐先告辭了?」
她早已被慕容雲嵐之言語刺激得喘不過起來,如何能听到雲嵐她在說什麼,待雲嵐離去好久,上官玉漱才猛然醒過來那般,雙腳踩在雕花磚上,窸窣作響,玉袖狂甩,神色驚恐就好像經受了百八十號的山賊們劫財兼劫色那般,孤立無援,「慕容雲嵐,你太大膽了!我是你的母親!我沒有叫你走,你去先走,是何道理?」
慕容雲嵐輾轉了幾道石橋,在雲嵐水榭的入口處,看到一臉慌張神色的掌事院福伯,福伯看到雲嵐,心中大喜,忙道,「二小姐您可來了,相爺在水榭等你半個時辰了,如今還沒有等到你,就叫我去外頭尋一尋你,卻沒有想到,在這里遇到您,二小姐您快進去吧。」
「父親?他來找我做什麼?」慕容雲嵐眉梢一寒,卻不等掌事院福伯說著什麼,就走進雲嵐水榭,這是雲嵐的地盤,走進去自然是一方如水行雲般的,游刃有余,至少在雲嵐水榭,雲嵐才是唯一的主人。
糟糕,倘若父親大人撞見了發魔怔的白霜,他會不會叫護院們把白霜給殺了,不過貌似父親並沒有帶護院進去,也就說父親還沒有發現白霜有什麼不對勁,還有水榭內閣還有一個正常的人,紅菱姐姐,她為人持重,應該不會在相國父親面前露出什麼蛛絲馬跡吧,對了,拜托白霜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犯魔怔,否則可不好交代的。
雲嵐心里還是蠻打鼓的,躡手躡腳得正欲走進水榭內閣,卻不曾想,出來的一個魁梧的中年人險些把自己嚇了一跳。
第一次和慕容征如此接近,慕容雲嵐都似乎忘卻了父親身上的味道,恍然抬頭,卻看不到慕容征的臉上一絲絲厭煩的表情,卻莫名得多了幾分討好之意,雲嵐還沒準備怎麼開聲,就听到父親道,「嵐兒,回來了?外面冷得緊,衣服穿得這樣薄,等會兒爹叫掌事院的福伯多給你做兩套千金狐裘。」
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看到父親如此和顏悅色得對自己說話呢,慕容雲嵐听著听著,索性讓身上的任何一處雞皮疙瘩不那麼明顯,促狹得抖動著身子,眼楮故意看向別處,「這個……那個……」
「為父知道之前一直虧待你,不過看在為父今日特意過水榭來看望嵐兒呢,爹爹是希望雲嵐姐兒可以原諒爹爹?」
說了這些,慕容征是一副自愧不如的表情,這個表情也不知道做給誰看,反正雲嵐是看不下去了,太假。
在慕容征的心中,他以為這麼說,慕容雲嵐會深受感動!
慕容雲嵐冷漠得嗤笑了笑,「雲嵐需要的,不要的,雲嵐自然會去打理,可不敢叨嘮父親大人!」
冷漠的氣息以一種無名的威壓之勢侵襲著慕容征,他的心不知道彷如被利刃割了一下,在萬千落柳的寒風之中,料峭不已,想要說什麼,卻話意遲遲無法涌上喉頭,沉默了良久,慕容征只覺得嗓子干涸,他從來沒有像這般蕭瑟,還是忍不住道,「雲嵐,以前是爹爹不好,現在爹爹想通了,你就原諒爹爹好嗎。爹爹答應你,以後會厚待二夫人和你,如何?」
「——」慕容雲嵐沒有開口說話,就靜靜默然得凝著這個生身父,她在破落小院子砍柴終日,這個父親的好心在哪里?前世深囚冷宮受苦,被仇人砍成血淋淋的人彘,他又在哪里,在生母楊心瀾遺留之際,這位好父親又在哪里,直到所有人魂歸幽府,他又在哪里,如今慕容征看著嫡長姐慕容仙歌失勢,再也沒有能夠成為籌碼,又想到了第二個女兒的自己?
相國父親,哪怕往上推三世,或下延三世,都不會原諒你!慕容雲嵐心中怨恨永遠不會消去,除非她死了,否則恨會永永遠遠得加持下去。
慕容雲嵐對相國父親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那些話,她會一輩子爛在月復中,再也不可能拿出來,至于他要想著怎麼對二夫人,那是他的事!
「雲嵐,爹爹我今天來是有事想要問你。」慕容征終于說出他的最終目的。
而慕容雲嵐等待他這句話已經很久了,臉上卻洋溢著如三月春風般和熙溫淳的笑容,「爹爹,你我又不是外人,請說吧。如果女兒可以做到的話,女兒憑最大能力幫父親達成!」
見水榭之內,寒風料峭,除了他們父女之外,再無旁人,慕容征醞釀了一番,旋即道,「這件事爹爹希望雲嵐可以答應爹爹……那就是雲嵐嫁給大殿下為側王妃?如今你大姐深幽冷宮,父親希望你入了長溟宮,可以在大殿下面前美言幾句,這樣你大姐可以少受一些苦楚,雲嵐你意思如何?」
好一個父親,為了他破落戶的大女兒,竟然要犧牲他二女兒的幸福。
說白了,無非是以犧牲慕容雲嵐為代價來成全大姐慕容仙歌!
這一招的確是相當之高明?想必父親也知道如今的月溟初求愛雲嵐不成,所以跑到雲嵐這里來當說客了,無論是大女兒還是二女兒,只要能夠得到大殿下這一位未來之君的信任,只要對相國他本身的仕途有利,那麼女兒們完全可以淪為權色的工具,可以說,慕容仙歌和慕容雲嵐在慕容征眼中,就是一枚兩枚這樣的棋子罷了。
「父親大人,對不起,請寬恕雲嵐無法做到……」慕容雲嵐聲音輕輕的,裊裊的,就好像在自說自話,仿佛不曾當著這個相國父親站在她眼前一般。
相國心中暴怒,可他還是沉穩著性子,細細打探道,「哦?說說看?如果雲嵐心中另有屬意的話,為父還是勸你放棄此人,要知道大殿下月溟初將來便是大華的一國之君,你可能就是皇後娘娘,為父臉上也有榮光呀。」
呸,大華的一國之君又如何?!雲嵐心目中的愛郎子都可是要一統天下七國的蓋世霸主,你一個區區的大華帝國算得了什麼?
慕容雲嵐略有些抱歉得意味,「不是雲嵐不肯,只是雲嵐早已委身于心愛的男子……」
「什麼?」慕容征氣得咬牙切齒,于先前詳裝的慈父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似的,叫人看得不禁感到訝異。
不過慕容雲嵐卻是感覺到平淡如常,這個父親她實在是看得太透徹了,什麼慈父模樣兒,壓根兒就是騙人的伎倆,如果今生今世的慕容雲嵐,還是前世那一位,任憑父親的幾滴眼淚,幾許暴怒情緒就可以易變情緒不問世事的女孩,如果慕容征真這麼想的話,那麼他肯定是大錯特錯了。
父親瞳孔里滿是憤懣的表情,連他的美男鬞也似乎翹挺而立,父親愈是生氣,雲嵐心中的報復**愈是如水漲船高得愜意,「也怪雲嵐自身難以把持,不過蕭大王他的秉性太過純良,女兒禁不起這般蓋世英雄的人物的蠱惑才會如此,這種事情,女兒也無法控制,如今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了,望望父親還是祝福我倆才是,父親放心,雲嵐子都夫婦二人會好生孝順父親的……」
沒等雲嵐侃侃而談得說完,慕容征無比震驚得兩只手狠握住雲嵐的皓腕,「你叫他蕭大王?子都?莫非是前日鬧到我們府上的西疆刺客不成,曾聞到,西疆國主,自封蘭陵大王,也只有蘭陵子民才會稱呼他為蕭大王,蕭子都,他,他,他可是大殿下月溟初緝拿的對象,雲嵐你不想活了嗎?」
「噓……父親大人可小聲點兒。擔心禍起蕭牆!這事兒倘若被大殿下知道了,雲嵐丟了性命一罷了,爹爹您還有志于官場的,若是爹爹因此被女兒拖累了,丟了頭上的相國烏紗帽,女兒可吃罪不起,也找不到第二頂的相國帽子也父親大人的頭上戴去!」
慕容雲嵐是一語雙關,那相國帽子代表是丞相之位,爹爹要是大華國混得不好,如果逃到西疆的話,恐怕蕭大王也不會重用你的,到時候兩邊都不是好人。
听她一言,慕容征又氣又急,原以為二女兒雲嵐可以代替大女兒慕容仙歌在月溟初跟前貼身伺候著,以鞏固相國和太子殿下二人的合作關系,卻不曾想,二女兒雲嵐卻給自己唱了這麼一出,這叫自己情何以堪。
相國不禁頭冒著冷汗,先前大殿下月溟初騎著大白馬剛剛入了內宮甬道,從天而降一個絕世暗器,幸好死的是馬屁,這個絕世暗器便是令人聞風喪膽的,來自西疆的蘭陵雀子。
這可是劇毒暗器!
所以月溟初一直通緝蘭陵大王蕭子都,可西疆入口之境多是有毒叢林瘴氣設防,不知內中玄妙之人,根本無法進入,哪怕慕容雲嵐去過一次,如果叫她自己一個人再進一次,恐怕還沒到抵達西疆內部所在地,已中毒身亡。可見是何等的厲害。
關鍵是相國慕容征更沒有能力抓獲蕭子都,倘若再被大殿下月溟初知道,二女兒雲嵐和蕭大王之間的密切關系,那麼整個慕容家就會有無窮無盡的苦厄等著,所以當務之急,慕容征是無論如何也可能把這個消息點透給月溟初知道。
而慕容雲嵐恰恰是算準了這麼一點。
「父親,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還是請您老人家去娘親那坐坐,雲嵐或許可以考慮一下,又或者您回您的清乾院去,咱們父女二人就當沒有見過面?」
慕容雲嵐臉上滿是低眉順眼的笑容,卻嘴里蹦這些話來,叫慕容征的愁苦只管往肚子里頭吞咽去,他擺擺手,旋即出了雲嵐水榭,掌事院的福伯在那等他很久,應該似乎有什麼緊要的事兒等著他處理呢。
慕容雲嵐打開門,便看到白霜兩眼泛著紅光,嘴角泛著一股子邪惡的意味,她雖然是嘻嘻笑著,但手里頭去抓著一只帶血的小杌子。
什麼?血?白霜發病站著的,那麼血該不會是?
想著,愈來愈多的不詳預感充斥雲嵐的腦門兒,她提引丹田的全數真氣灌溉手掌,重重推了白霜一掌,白霜眼底的赤色芒光並沒有就此隱匿下去,卻陡然有些雄大之勢。
好呀,叫你不听話?!慕容雲嵐從懷中掏出晶瑩剔透的琉璃瓶子,大步上前,幾乎上前威逼著,把白霜逼迫到牆角去,正當白霜掄起手掌要把雲嵐拍飛出去之時,一股強烈的味道從琉璃瓶子散發出來,正是清風扶蘇。
頓時間,白霜瞳孔的紅色漸漸消退下去,可是並沒有完全消盡,可隱隱有絲狀方物包裹她的眼球。
見白霜暫時得被控制住,慕容雲嵐並沒有就這麼喘過一口氣來,那白霜瞳孔中還有一點點紅光,也就說明,清風扶蘇或許能夠解除一般的毒,並不能夠把所有的毒消怯,看來蕭子都早就看穿了這一點,要不然,那所謂的大花國公主殿下花瑤光,也不會自身有了清風扶蘇,也沒有辦法解除她自己身上的蠶毒。
還有,紅菱!
慕容雲嵐抱起紅菱,手一模,去模到紅菱的後腦勺濕噠噠的,猩熱的一片,定楮一看,哎呀一聲,「天吶,是血,是血呀,紅菱你快醒醒呀,紅菱,你到底怎麼了?」
這樣的感覺,慕容雲嵐很害怕,她前一世經歷了太多太多的生離死別,她再也不想再經歷一次!
聞到了清風扶蘇,腦袋清明了一些的白霜忽然听到二小姐小聲的啜泣聲,卻大為吃驚,當她走近二小姐的時候,同時也看到紅菱姐姐的腦袋靠在二小姐的大腿上,殷赤的血跡染紅了雲嵐煙籠般的美麗紗裙,看著摔在地上的小杌子,隱隱約約想起什麼似的,驟然間,白霜大肆悲傷哭喊,「紅菱姐姐,你可千萬不能死呀。白霜還要吃你的紅豆沙包子。紅菱姐姐……」
慕容雲嵐抱著紅菱,也傷心欲絕的模樣。
漸漸的,白霜突然看到紅菱右手無名指冷不丁得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