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祭洞之變,雖已過去數日,可余溫仍在持續發酵。其間,無靈等幾個孩童接連被調去問話,可內容由于涉及絕密,因而過程並不為族人所知。就連碧波海的異動,事後消息也被徹底封鎖。
這一日,無靈一個人坐在潛心谷的大青石,微微出神,時而哀聲嘆氣,時而狀若癲狂。那日南桑意與火蛇惹同歸于盡,結果非但未能阻其步伐,反而因此身負重傷,至今仍昏迷不醒。而雪兒則被關在家中,除非等到禮贊之日,方能月兌身。唯有他如閑雲野鶴,在外「漂泊」。
此刻他手中捧著一本古樸小冊。
只見那翻開的一頁寫得︰若形罡氣,需築根基。刻苦修煉者,短則數日,長則數月,根基可有成;若想循進,需韜光養晦,心境錘煉三至五載,方可厚積而薄發。聰穎者,十至八載,氣候可成;愚鈍者,方至二十,罡氣初現……
如按殘卷所載,此刻他之進境,已至根基循進。可他接觸《罡氣殘卷》不過堪堪數日,怎能傾月間,就抵得上他人三年五載方可達至的境界?
他心頭怦怦直跳,可轉念間,又變得唉聲嘆氣。
這前前後後發生的一系列事,在部落內如從未發生過一般。族人仍在歡聲笑語中,為七日後的扶桑禮贊做著最後的準備,似乎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通天殿近日頻繁的舉動有何怪異。
無靈暗嘆之余,站起身來,心想今日一定要打倒擋在南桑門前的兩個「白衣大叔」,可惜他雖根基小成,卻不過是徒增了些體力,毫不通武斗之理。
當他氣勢沖沖的走出潛心谷,仍不知在他背後,一對蒼然凜凜的目光已注視了他許久。
一身黑衣的老者望著漸漸遠去的幼小身影,耳邊似乎又回響起那清幽的聲音︰「‘一,在無靈接受禮贊之前,你不許與他見面;二,無論將來如何,你不許私自傳授他修煉之法,我想以你身份不會耍那無賴手段;三,待得無靈成人,他必須回扶桑山,繼承大祭司一職。此三條,如有一條你不答應,即使扶桑山因此傾覆,我也不會讓你將無靈帶走。’
而他則說︰‘第一條,我可答允。第三條,由他自己做主。至于第二條,我一家從沒有出現過不學而無術的?’
‘那就是答應了?’
他則道︰‘哼,這是對我硬闖扶桑山的報復,未免有些「兒戲」了吧?還是你真的想讓他一無所成?’
‘這不用你管。’」
黑衣老者望著已然消失的人影,喃喃道︰「玉不琢不成器,可是這等苦難卻要讓你接連承受,我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冰冷的聲音隨著刮起的落葉,沙沙作響。
休憩的時間總是短暫,四日就這麼悄然走過。
一棵開花的枯樹前,無靈靜靜的依靠著。他的胸口別著一把精致古樸的器物,那是青木族的聖物——青木鑰,自從與火蛇惹一戰,就再沒有離開過他肌膚一寸。可是他手背的碧草仙印卻消失不見,再無反應。
他輕輕一嘆,想起今日桑青先生要找他過去問話,不由暗道︰「以前沒有覺得先生的自號有何特別,現在才發覺竟與部落的名字相重疊,這似乎有些……」他無奈一嘆,躺倒在地。
青草微微浮動,刮撫著他的臉頰。他望著天際,察覺時辰已然不早,便站起身來,拍打著浮土,朝遠方的幽谷邁去。
這時弱小的身影騎著一頭黑鹿,悄無聲息的由密林中走出。她望著無靈的身影在眼眶中漸漸拉長,封閉的心境隱隱作痛。她捂著胸口,輕聲道︰「無靈,難道你還沒有發覺?」
暴瀑飛泉,溪水涓涓,楊柳小道,撫琴孤者。
無靈望著綠葉深深,枝芽繁茂的深處,那席地而坐的男子,恭敬道︰「桑青先生,您找我!」
扶桑子微微一笑,青澀的發質一如既往的透著神秘。他望著眼前成熟不少的小家伙,道︰「無靈,我教你的六息靈竅訣,練得如何?」
無靈故作沉吟,神情乖張道︰「如今……已……百丈……有余。」他壞壞一笑。
「哦,是嗎……」扶桑子嘴角也是一笑。
無靈笑道︰「先生定然不信,不過——」只見一道綠色流波順著他的眉心向四周擴散,波蕩起伏,甚是好看。
誰知扶桑子的臉上非但沒有喜色,反而微微皺眉。他目光如炬,道︰「你的身上怎會有自然的氣息?」
無靈微感驚訝道︰「自然氣息?」
「你且運息一試。」扶桑子聲音平淡,臉色嚴肅。
「哦……」無靈顯得無措。誰知一道虛光在他臂肘悄然閃現,可光華晦澀,剛欲成形就破碎不堪。
無靈心神一顫,慌道︰「我破除無之結界後,就……」
「無之結界,那是何處?」扶桑子凝視著他,雖語氣平平,卻令無靈無法遁形。
無靈暗道︰「糟糕。」可嘴上卻支支吾吾,不做解釋。
氣氛越發僵持緊張,扶桑子卻輕輕一笑,看不出意圖。只听他道,「看來當初審問時,你並沒有說實話。」
無靈臉色一紅,低頭不語。
誰知扶桑子竟道,「可財不外露的道理,我想我還是教過你的。」他朝著無靈胸口淡淡掃了一眼。
無靈心神一跳,心想看來什麼都瞞不住先生,連忙將掛在胸口的青木鑰收了回去。
扶桑子轉開話題道︰「三日後便是七年一度的扶桑禮贊,錯過了又要再等七年。記得三日後一早,你和雪兒將南桑也一齊帶去。」
無靈點頭稱是,可恍惚間又喜憂參半道︰「南桑?先生你是說南桑!莫非他?」
扶桑子點了點頭。
無靈大喜道︰「太好了!」
誰知密林中傳來一陣輕哼道,「反應遲鈍的家伙。」
無靈循著這熟悉的聲音,望過去,頓時喜道︰「雪兒,你怎麼也出來了?」
只見雪兒騎著一頭黑鹿兒,正是大地之鹿,她一人一鹿高傲優雅的緩緩而來。雪兒小嘴一撅道︰「本大小姐怎會被困束于家中?」
無靈模了模頭道︰「說的也是。」
雪兒從鹿背跳下,朝著扶桑子微微行禮道︰「先生,雪兒給您問安!」
扶桑子點了點頭。
雪兒望著無靈稚女敕的面龐中帶著些許欣喜,一本正經道︰「你這家伙,明明經歷了這許多事,怎麼還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
無靈頓覺耳中冒煙,誰知桑青先生卻微咳了下嗓子。
他只好作罷,與雪兒回頭齊望。
只聞扶桑子語氣古怪道︰「無靈,剩下的日子你要好好把握,不可荒廢,多多見見這里的一草一木。記住我教你的六息靈竅訣,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在他人面前施展,尤其是中土的修煉之士。不過你若有心,定要勤加修煉,對你只會有益無害。」
無靈神情敦厚道︰「是,無靈記下了。」
扶桑子神情中似乎頗有疲累道︰「恩,你們且下去吧。」
「是。」無靈和雪兒齊聲回答。
扶桑子望著漸漸遠去的無靈,心中嘆道︰「六息靈竅訣,我雖只傳了你一半,可沒曾想你那特殊的體質竟真的能修煉。真不知我將此訣傳授于你,是否有悖于我的初衷……」深深的嘆息,回蕩在流水琴音間,隨風而化。
行走在小路間的無靈,心中仍縈繞著剛剛先生的告誡,他嘀咕道︰「先生為何要我不許在他人面前施展?以前我修煉的時候,他也沒有這麼要求過。還有什麼中土的修煉之士?是不是有些扯遠了?」
誰知騎著大地之鹿的雪兒卻從小路旁的草地中躍出,喝道︰「喂,呆子,說什麼呢?」
無靈望著令他既高興又生氣的雪兒,哼道︰「沒什麼。」
雪兒輕輕一笑道︰「怎麼,還生氣呢?小氣鬼,難道你就不打算去看看南桑?」
無靈走過雪兒,陰陽怪氣道︰「他門前那兩個大叔,我可打不過。」
雪兒自信一笑道︰「那是因為他們沒遇上我雪兒大小姐。」可無靈卻不買賬,徑直朝前走去。
雪兒氣急,哼道︰「我跟你說話呢!」她催著鹿兒,向前奔去,趕上無靈。
無靈頭也不回道︰「說什麼……」誰知雪兒輕笑一聲,一把拎住他肩頭,將他硬生生的拉上鹿背。
無靈貼著雪兒後腰,顯得大驚失色。一是由于雪兒的力氣似乎又有見長,二是暗惱她行事莽撞。
駕著大地之鹿的雪兒卻不以為然,笑道︰「靈大少爺,不要在氣惱了,看雪兒帶你‘直搗黃龍’。」
無靈臉色慘白道︰「雪兒,快讓大地停下,我不會騎馬!」
誰知雪兒側過臉來,輕輕笑道︰「這是鹿兒,不是馬,而且不用你騎。走,大地!」大地之鹿心領神會,嘶鳴一聲,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