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竹敗選後,心里頗感失落。這並不是說他是個官迷,而是他的男子漢的尊嚴被大大挫傷了。站在一旁的瓊英久久沒說話。她明白︰在眼下,她什麼都不該說。
春竹沖她淒然一笑,問︰「你瞧不起我吧?」
瓊英鄭重地說︰「沒有。在我的眼里,你還是原來那個我喜歡的男人。」
「敗給這麼一個人真是心有不甘。」
「對啊。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說他在不擇手段拉票。我們將他舉報了吧?」
「用不著。」
「他是用不正當的手段當選的,多可恥。」
「現在的選舉都是這副樣子。我們要是一舉報,非但改變不了結果,反而讓人家輕視我們,我丟不起這張臉。在現今,不管采用何種方式,都保證不了公正。我們別幻想了。」
「春竹,你倒將世事看透了,可你當初何必要去趟渾水?」
「我只是不死心啊。」
「別難過,從哪里跌倒了你就得從哪里爬起來。」
「你放心,我的神經不會這麼脆弱的。前不久,鎮信用社出了公告,要考試招聘人員,我當時心動了,可考慮到要參加村長選舉,就沒去了。現在報名還沒截止,我準備參加考試,自己到底是騾子是馬,就拉出來遛遛吧。」
「你報考的條件都具備了嗎?」
「沒問題,我的條件還屬于比較好的。」
春竹參加信用社招錄考試後,順利通過。不久後,他就去鎮信用社上班,做了個櫃台員。他雖沒競選上村長,可好歹成了一個半正式的國家工作人員,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憑著他的勤快以及扎實的業務知識,沒幾周,他就月兌穎而出,贏得了全社上下的交口稱贊。信貸員李伯民瞅準春竹是個老實可靠的小伙,對他非常提攜。
春竹被招錄後,春風得意,高壯就不高興了。這次壓倒春竹,當選村長,他自然十分高興。他原本想多享受自己每天看著春竹掛著一張苦瓜臉心中油然而生出的樂趣,可高興沒幾天,郁悶就來了。春竹並不象表面上看到的這麼懦弱,這麼不堪一擊,相反倒韌勁十足,他不得不對那家伙重新認識,不得不打心眼兒佩服那對手。他心中直嘀咕︰「看來,這小子並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擊垮的,我得小心了。說不定他就是我一生的敵人,我必須要作好跟他打持久戰的準備啊,千萬不要掉以輕心,要不我會後悔莫及。」不過,嘆息歸嘆息,面對這情勢,他唯有徒喚奈何。
進入信用社後,春竹跟社會人士,尤其是跟客戶的應酬多了起來。只要客戶有請,伯民十有**會捎帶他去打牙祭。小小櫃台員,成了客戶們的座上賓,沒選上村民所造成的失落感一掃而光,春竹一時風光無限,心想自己掉進蜜缸里了。
一天,村民張寶龍找上了春竹,要他幫忙貸款。春竹幫他跟李伯民連上線。在李伯民家,張寶龍送上了五千元,李伯民笑納,並承諾貸給他十萬元。在當時,五萬元不是一筆小數目。為了表示感謝,張寶龍也送給了春竹五千元。後來,張寶龍從信用社貸到了這筆錢。
張寶龍跟高壯交情不淺。經常在一起喝酒。自高壯當上村長後,張寶龍對高壯更巴結了。兒子滿月時,他特地邀請高壯去他家喝滿月酒。他還邀請了春竹,只是春竹得知高壯也在被邀之列,就找個理由婉言謝絕。那晚大家都喝得醉醺醺,陸續回家。高壯要回家時,張寶龍硬是拉住他,要繼續跟他聊。高壯沒法,只好留下。由于喝高了,他倆談得十分投機,無話不談。談到激動處,張寶龍興奮地說︰「高壯兄弟,我準備做生意去。」
高壯問︰「你準備做什麼生意?」
「包櫃台賣百貨。」
「你已經找到落腳點了?」
「找到了。在山東省濰坊市,我親戚幫我牽的線。」
「資金有著落了?」
「有了。」
「哪里來的錢?」
「從信用社貸的。」
「現在從銀行里很難貸到錢,我不信你有這麼大的神通。」
「確實貸到了,春竹牽的線。」
「噢。」高壯心里直犯嘀咕︰「我真是個笨蛋,怎麼忘了那家伙現在已經在那兒上班了?」
「春竹在信用社里只是個小人物,他哪里起得了多少作用!」
「這你就不知道了,他跟信貸員李伯民關系很鐵。」
「我明白了。」
張寶龍神秘兮兮地說︰「當然,他們的忙也不是白幫了。我送的禮也不輕。」
高壯來了精神,想打听個究竟,忙設個圈套給張寶龍鑽︰「春竹是個正直人,不會貿然接受你的禮物。」他準備抓春竹的小辮子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些天,他對春竹更不順眼了,恨不得一拳將那家伙打趴下。
「世上還有誰不愛錢的?」
「你送給他們錢了?」
張寶龍吐了吐舌頭,點點頭,臉上掛著曖昧的笑容。
「你不能冤枉好人。」
「好象你對春竹很有成見,怎麼現在一下子又護著他了?」
「不是我護著他,而是你亂說會壞了他的名譽的。」高壯使出了激將法。
「我真的送給他倆錢了。我怎麼會誣陷他們呢?」張寶龍氣急敗壞。
「你送給他倆多少?」
張寶龍伸出一只手。
「五百元?」
張寶龍搖搖頭。
「五千元?」
張寶龍點點頭。
「你知不知道你在行賄,他倆是受賄?」
張寶龍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啥叫行賄、受賄,我只知道要知恩圖報。他倆幫我的忙,我送些禮表示感謝天經地義。」看來,他真的不知道這是犯罪。可講者無心,听者有意,高壯得到這信息後,如獲至寶,準備再次向春竹重拳出擊,揍得他元氣大傷。張寶龍只圖自己說得痛快,根本想不到高壯心懷鬼胎。
良久,張寶龍好象醒悟過來似的,問︰「啥叫行賄?啥叫受賄?」
高壯篤悠悠地說︰「政府機關的人不能接受財物。要是接了,就算受賄;而送的人就是行賄。說白了,春竹接受了你的錢,就算受賄,而你就逃不了行賄的罪責了。」
張寶龍似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酒也醒了一半,忙詢問︰「他們會得到處罰嗎?」
「這要看問題的嚴重性了。要是超過一定的數目,肯定要判刑的。」
「你說過份了吧?他倆幫了我的忙,我送給他倆的是謝禮。」
「寶龍,你真是天真!你要明白,政府人員不同我們左鄰右舍。」
「我哪里知道問題有這麼嚴重。高壯兄弟,你一定得替我保密,要是真傳出去,他倆吃不了要兜著走,我不就害了恩人了?我也成了忘恩負義的人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保密,不會隨便亂說的。我的口一向封得很緊。」話雖這麼說,可他在心里竊喜。意外得到這麼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高壯快高興得發瘋了。
寶龍怔怔地盯著樓頂出神。
高壯問︰「寶龍,你真要大干一番了?」
「對。」
「我有一筆生意,你願不願意做?」高壯眉頭一皺,計上以來。他瞄上寶龍口袋里的這筆巨款了。這筆巨款對他是個巨大的誘惑。這家伙嗅覺敏銳得象只獵犬。
「什麼生意?」
「蜜桔快成熟了,我們一起做販賣蜜桔生意,怎麼樣?」
「你不是跟明鑒叔一起做嗎?」
「我準備自立門戶了。」
「真的。」
「我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說句心里話吧。我已經跟羅民書記商量過,準備要合伙做這筆生意,我叔禮明也加入了進來,你願不願意合伙?」高壯禮賢下士了。
寶龍沉吟半晌,鄭重地說︰「我也算一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