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快躺下,生路是……」雪柔耳邊響起了雪冰的聲音,那是一種聲嘶力竭的嘶喊,卻給陷入了巨大危險漩渦中的雪柔帶來一絲嶄新的希望。
可時間仿佛是被誰請準地拿捏了一般,就在這一瞬間,雪冰感覺到身後的寒意突然消失了!不用思考也知道,那是因為怨靈離開她的後背了,也帶走了刺骨的寒意,但胸腔里提起的那口氣還未吐出,眼前的景象又重新提起了那孱弱的心髒!
也正是這一瞬間,雪柔感覺到希望來臨之際,她的身後隨即襲來一陣極致的寒冷!
雪冰看著雪柔突然像是斷電後的機器人,僵硬而生冷地喪失了靈魂,就像是廢棄的紙偶般呆傻地站在那里,滿頭的長發披散了下來,像是凌亂的詭絲,單薄的軀體任憑蝴蝶將她包裹,絲毫不再閃躲和撲打,儼然就是一具上帝遺棄的玩偶,除了淒涼就只剩下詭異。
雪冰想嘶聲喚醒雪柔的神智卻再次發現與瑯邪那一次一樣,喉嚨被無形的手掐住了,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只能看著眼前密布的蝴蝶「嗡……」的一聲,像吹散的蒲公英一樣飛散開來,露出渾身殘血的雪柔,垂墜的長發遮住了她的臉,白色的運動衫變成了綠色的長裙,猛然一抬頭,一張面目全非的恐怖臉龐正對著雪冰,血肉殘涎的臉上,一雙黑色的空洞死死的盯著她!
然後眼前一黑,一張長滿利齒的血色大嘴遮住了她所有的視線,利齒像鋒芒一樣,飛快將她吞噬……
「啊!」尖利而帶著顫音的尖叫劃破房中的寧靜,雪冰猛然彈坐起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像是玻璃窗上凝結已久的露珠,被熱氣一燻,紛紛往下墜落,落在白色的棉被上,染開一圈烏黑的暈染,就像是沉默和絕望的顏色。
眼前平靜的屋子里一切如舊,只是雪冰卻還沒有完全從夢境中月兌離,她仍舊洶涌地喘著粗氣想努力讓自己能平靜下來,甚至顧不得眼中一度失焦的茫然,顫抖的手一把抓起床頭櫃上的水杯,一個仰頭喝干杯子里的水,然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又是這個噩夢,這三個月的日子以來,這個夢就像是詛咒一樣,千回百繞地出現在無數個夜晚和黎明,但無論夢見過多少次,卻仍舊如第一次般的真實而驚心,每一次身在夢中的自己都絲毫記不起之前的種種,就像是一個輪回的魔咒,不斷重復著同樣的痛苦。
不知道這個噩夢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也許是要知道她被折磨致死的那一天吧……
這是她上一次的血示任務,五個人參加,只有她一個人……尚算安然的回到血獄……
那次血示的最後一段劇情當然並不是夢中所出現的那樣,她正確地找到了生路,就在蝴蝶圍追撕咬她的時候,她抓起了一只蝴蝶放進嘴里,吃了下去,這就是所謂的逆向循環,蝴蝶食人,人吃蝴蝶,吃掉蝴蝶就是正確殺死蝴蝶的辦法,也是唯一的生路,可遺憾的是,結局里除了這一點不同之外,其余得都一樣,包括雪冰親眼看著自己非常在乎的好姐妹被血蝴蝶撕成了碎片。
也許是對于雪柔的深深歉意,如果自己當時早一步想到早一步趕到,就不會在剛剛跑到雪柔身邊時,就只能看到最後血肉橫飛的那一幕,然後眼看著美麗溫婉的女孩兒變成一堆被吃剩的殘骨;也許是因為離死亡那樣進,事實上她的身上也被蝴蝶撕咬的遍體鱗傷,有一只手臂已經多處見骨了;也許是……兩者都有吧,所以似乎那一次之後她的心蒙上了一層陰影,濃稠的像是墨一樣,化不開。
也不知是夢魘在纏著她還是她始終都不肯放下,于是這一次血示延續至今,足足折磨了她三個月,在這期間她並沒有崩潰或是瘋狂,已經是萬幸了。
她拾起拖鞋蹬在腳上,從床上慢慢起身,走到窗邊,拉開厚厚的窗簾,很意外,一絲陽光透了進來,那是血獄極為少見的晴天,她用手輕輕遮了一部分的陽光,等眼楮慢慢適應了,才揉揉發脹的太陽穴,用肩膀斜斜地靠在落地窗上,冷漠而憎恨地看著窗外那陽光明媚的世界。
從高高的樓層望出去,在難得的晴天里,這座渺小又龐大的縣城像是涂上了一層金色,朝升的暖陽正在把這里一點點喚醒,就像是美好的西部城市迎來的一個煥發神采的新早晨,而雪冰知道,住在這里的沒一個人都和她一樣,憎恨這虛偽的晨光,怨恨這里所有的一切,恨到心里仿佛有一只滴涎的蝮蛇,流淌著嘴角的毒液,腐蝕掉整個軀體,從毛孔、眼角、耳朵……一切地方伸出千千萬萬發絲般的觸須,拉扯著一切看似平靜美好的假象,恨不能將一切撕的粉碎,即使這會讓自己腐爛成一堆膿血,無比丑陋,也不會放棄這種鑽心入骨的怨恨。
怨恨之深之毒幾乎超出了想象,但最終又能如何,比怨恨根深的不過是臣服,臣服在殘酷的命運之下,臣服于這場不知誰游戲般的擺弄,臣服于眼前這個讓所有人最憎恨的世界——血獄之間!
雪冰嘴角揚起淡不可見的笑容,努力平復著這一切,並且在極力回想著自己當初的單純和善良,即使這曾經數次使她差點丟掉性命。
她並不是新手了,蝴蝶公墓之後,她已經完成了四次血示了,比起很多人她能活過四次,已經算是極為幸運了,甚至連她自己有時候都難免會想,也許她該死了……
可是這畢竟是個非常恐怖的想法,也是弱者的想法,作為特種精英警探出身的她,意志力、反應力、體力甚至智力都是卓爾不群的存在,所以她有時候寧可想成這是能力達到一定高度之後,命運對她更深一層的考驗,這樣想或許能平復一些躁動的怨念,恢復一貫的本心,但她比誰都明白,她已經不可能完全回到當初了,因為這期間被出賣過、陷害過、犧牲過太多次了,這是個沒有絕對道德的世界,也許自私才是真理,盡管她並不想這麼想。
陽光像是一瓢清澈的水,在沖洗著頭腦里紛繁的雜念,只剩下窗外晨光里的各形各色的建築,如果這個地方是在現實世界,也許它會成為一個旅游景點,因為建築充滿了混搭,中西古今毫無排序、毫無章法的胡亂拼湊著,就像是一塊縫滿了補丁的絲綢,是個非主流拼圖般的世界,可讓人奇怪的是,這樣跳線的風格卻絲毫不顯得違和,仿佛那些混亂中其實是誰在巧奪天工地悄悄安排著。
而那土路混接著高新公路的街道上已經出現了些許人影,總是有人起的很早,也或者總是有人睡不著,便早早從那些風格迥異的各色建築中走出來,像是行色匆匆又像是漫無目的地走著,這就是血獄的每一天。
雪冰揉揉有些酸澀的眼楮,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眼眶濕了,是陽光灼到了吧,反正不是無謂的哭泣,眼淚在這里沒有多余的用處,只會喚醒軟弱。
忽然眼前像是被水汽蒸騰而擦花了一般,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蒙上一層灰色的毛玻璃,隱約中是三個圓圈,左紅右黑在不斷靠近,衍生出中間不斷膨脹的灰色圓圈。
雪冰閉上了眼,那景色緩緩散開了,再睜開時已經一切如初,還是和夕暖陽照著整片死氣沉沉甚至陰森絕望的大地,雪冰將手探進衣領,翻出一張精致的卡片,用紅色的繩索拴在脖子上,她翻轉卡片,將它背面朝上,果然,那個數字已經非常接近0了,就像是定時炸彈上的倒計時,該來的還是來了,時間本就不在乎人們的情緒。
她從窗口遙望了一眼,遠處的那片墓地顯得格外扎眼,像是寄生的細菌在滋生一樣,腐蝕著這本就破落的大地。她眼徐徐眯成一條線,這一次或許沒得選擇了,時間緊迫,這時候出現的血示可能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卡片上的倒計時告訴她,再不參加就可能超過間隔的限期了,所以這一次……已經由不得選擇了……
「邪瞳會社?」柯里昂的聲音帶著一種極不確定的情緒,仿佛這墓碑上的文字是個天大的笑話,或者……是個天大的陷阱。
「有什麼問題嗎?」一片的雷洛依舊冷靜地點了一支煙,筆直地站在那里,灰色的風衣,看起來就像是老照片里的一棵樹。
柯里昂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意味深長地盯回了漆黑的墓碑上︰「不知道算不算是個問題,但應該不會太安穩。」果然,雷洛的目光收窄了,他在等他的下文,很有興趣,但他不想出聲,柯里昂當然知道這一點,于是仿佛故意一般,也點了一支煙,緩緩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煙圈,這才開口︰「血示上提到要去的邪瞳會社,在c市的撫琴西路二段,我從小到大就一直住在那里,幾乎整個路段方圓五百里哪里有個耗子窩我都知道,但是從來沒有听說有什麼邪瞳會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