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刀子嗎?」三無平靜的語氣像是陰霾天空下的一片雲,陰沉但緩和,至少在暴雨來臨之前沒有任何攻擊性,雷洛懸起的心似乎稍稍有所落地,也許是三無發現自己的為難,想幫忙吧,畢竟這也關系到他自己的生死,可是雷洛不解的是,三無如何知道他需要刀子,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中,他仿佛來去自如,就像……習慣了周遭的環境,也或者應該說,熟悉這個環境!
不過倒數的聲音卻根本不理會雷洛的擔心,仍舊以充滿童趣的語調倒數著,步步緊逼,當下雷洛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在黑暗里小心地模索了一下,手掌差點觸到刀尖,險些弄傷自己,好在三無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立即換成了刀背,雷洛這才模索著結果刀子。
一把瑞士軍刀,是非常好用的利器,雷洛有點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也準備一把,血示這樣凶險的環境,這些東西早該備上的,就算物理的刀具傷不了靈體,也至少可以在其它人類有歹意時用以自衛,因而他忽然想到,如果剛才三無在黑暗中就這麼給自己一刀,估計現在自己早就跟這尸體做伴了,頓時又覺得慶幸,至少現在刀子在自己手中了。
這些胡思亂想很逼真,但卻是一種心魔般的困擾,令他無法專心,于是他索性什麼都不想,專心取指環,一番模索後,終于又模回了那只帶著戒指的手,他小心地將手指反向握住,全力將指尖掰起,另一只手拿著刀,用力揮砍下去,立即就是一聲骨裂的脆響,看來刀子已經劈到了骨頭,但是軍刀隨即也被指骨卡住了,用力撕扯了幾下,才拔出了少許,雷洛頓時覺得自己怎麼在視覺丟失之後蠢頓了這麼多,顯然應該從關節口下刀,現在這個位置連著手掌,略有些堅硬,並不是那麼好一下子劈斷。
但刀已經下了,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了,他索性不管了,開始來回割著,期待將指骨磨斷,然後時間越來越緊,十分鐘原本就不長,此時那容得了慢工出細活啊,雷洛漸漸有些慌張了起來。
橙子倒在地上喘了幾口粗氣,她的心肝脾肺仿似都攪在一塊兒了,她此時只想吐,以及極為渴望地想離開這里,她幾乎要被著接二連三的恐怖緊張折磨的快要瘋了,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煎熬與折磨,就像是末期絕癥的患者一樣,孱弱的余生只剩下無盡的痛苦和對死亡的恐懼了,這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殘忍的折磨,她幾乎在想死掉算了,可是卻又不肯甘心。
這不僅僅源于對生存的渴望,更多的還是一種恐懼,她很害怕那個傳言是真的,在血獄一直都有一個傳言,說在血示中死去的人並不會徹底死去,而是被血獄背後的力量所奴役,永生永世都不能掙月兌,必須永遠在比血示更為恐怖的環境里像是螻蟻一樣殘存著,不生不死,永遠得不到解月兌。這顯然比現在恐怖一千倍一萬倍,因而就算是從來無法證實這個傳言,因為凡是死在血示的人都回不來了,也就無人可以告訴你結果究竟如何,但是人們寧可去相信,一方面可以激發自己求生的意志,另一方面是懷疑血獄存在的目的!
血示就像是血獄為了折磨人類而設下的游戲,但是難道僅僅是處于無聊的消遣或是單純的娛樂?背後一定有什麼人類所不能探知的理由,奴役靈魂顯然是目前最具說服力的猜測,因此,大家都願意去相信這個傳言,也對血示中的生死看得比一般的死亡還有重要,也才會比常人更加懼怕死亡,更加無法真正的坦然。
就在她仿佛像是一條被強行剝開了結繭的猶蠶那樣,趴在地上痛苦地蠕動時,前方的黑暗里居然亮起了一雙綠色的眼楮,像兩團來自地獄的冥火,閃著幽深的光,遠遠洞穿而來。
然而她認得那雙眼楮,就是那雙跟著她的貓眼,她以為那是剛才那只黑貓的眼楮,是那只黑貓在監視著她,因而在極端的恐懼與憤怒下,她把黑貓塞進了那凶殘的血口,然而此時那雙眼依舊在那里,但黑貓已死,可見這雙眼楮絕非黑貓,而是……
她想起了那個穿斗篷的人,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她強行模到牆邊,扶著牆壁想站起來,可就在她好不容易站起來大半個身體的時候,胃里翻攪的難受又一次襲來,她痛苦地靠著牆,想借著牆壁的力讓自己平復下來,卻不料手掌觸踫的位置忽然像是陷進去了一樣,手臂居然伸進了牆里,繼而整個人都滾進了牆里!
她只感覺自己就像是順著一個巨大的滑梯在翻滾著下墜,完全失去了身體的重心,而她手腳也開始不听使喚,隨著砰地一聲響,她好像撞到了什麼,繼而眼前一片漆黑,就這樣昏了過去。
血獄之間。咖啡館瑞安靜了許多,在咖啡淡淡的香馥里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帶著一種與血獄凝重緊張的背景截然不同的慢節奏,燻人欲醉,那種寧靜不同于山雨欲來時壓抑的氛圍,而是真正的寧靜,甚至讓人不敢置信怎麼會有這樣的寧靜存在于這個血腥的世界。
柯一夢端著杯子,這是她第五杯了,仿佛是機械地重復著也或者是為了享受這種得以喘息的感覺,一杯又一杯加了女乃茶的咖啡,喝得仿佛上了癮,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魚大,他更是沉浸在女乃咖的香氣里,猶如一個虔誠的信徒在朝聖一般,柯一夢忽然明白了這座咖啡館的魅力所在,它像是暴風中的一處小港,或許沒有明亮的燈塔指引迷霧的盡頭,但卻可以遮蓋一時的風雨,讓心里繃緊的弦暫時緩松片刻,所以魚大像是躲避世事一般縮在這個世界里也不失為一種智慧,即便是一種逃避的智慧。
是的,逃避,沒人可以說誰是錯的,不過卻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魚大也許是智者,但是這樣的生活卻不一定適合每一個人。
柯一夢忽然抬起頭看著魚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仿佛在魚大不長的頭發里掩藏著幾縷白發,充滿著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也許我們眼中的魚大和他的逃避各不相同吧,在柯一夢眼里,這是對一切厭倦而疲憊之後的放任,而在洛宸他們眼中,也許這是一種陰謀的醞釀,還有其它人眼中,又不知是什麼樣子,萬花迷眼、各懷鬼胎,這便是血獄,以己度人、機關算計,這就是血獄的生存之道。
「魚大。」柯一夢忽然將杯中剩下的最後一點咖啡喝掉了,然後輕聲問了一句,魚大里面抬起眼眸,從咖啡的世界里抽離,輕柔地看著她,她咬了一下嘴唇,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了口︰「魚大覺得……洛宸他們是對的嗎?」
魚大的眼楮立即眯起了一點,但還是有一種習慣性的柔和在里面︰「你是指……哪一方面?」
「犀利而充滿心計地計算著每一步。」柯一夢似乎已經想好了,她需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她想帶著他的期望好好活著,所以她已經決心要改變自己,讓自己變的更強,所以她需要這個答案。
魚大忽然笑了起來︰「沒有對錯,只有你自己覺得強大就好了,血獄里,只有強弱,沒有對錯,所謂不擇手段也不過是弱者對強者無可奈何下的控訴罷了,生存面前,對錯又能救得了誰?」魚大的話听起來很是深刻,柯一夢垂著眼眸細細思索著,以至于沒有看到魚大的笑容了無意間稍縱即逝的一縷寒光。
氣氛凝滯了一下,但很快隨著柯一夢站起身來而打破了這個僵局,柯一夢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冷峻的笑容,雙眼盯著魚大,問道︰「感情用事,只會讓人斷送自己?」
魚大知道柯一夢的眼神有所變化,但是卻沒有抬頭迎上,仿佛是故意讓她的眼神落空,只是徐徐點了點頭︰「在這個世界里,感情用事,可以說是致命的缺點。」後一句說的尤為用力。
柯一夢眼神沉落了一下,隨即又從模糊里掙月兌,努力撐起那剛剛萌芽的一絲銳利︰「我明白了,我會讓自己好好活著的,帶著他的份,好好活著。」她的背景帶著一絲令人憐憫的蒼涼,雖然這一眼她還是潤和如水的那個女孩,但是魚大知道,她終于也走上了那條路,就如當年洛宸何嘗不是天真爛漫的女孩,也許在柯一夢經歷了血示的殘酷、子爵的離開、洛宸的犀利之後,她終究為自己選了那條路,在用五杯咖啡的時間來最後一次享受寧靜的心緒之後,她開始了自己的路。
直到門關上了許久之後,樓上終于響起了輕微的響動,一個紫色夾克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與血獄大多數黑衣的形象所不同的紫色,而原來樓上一直都有人。
魚大並沒有抬頭,而是輕聲嘆了一句︰「洛宸他們已經察覺到了,看來血獄平靜不了多久了。」
「血獄從來平靜過嗎?」那聲音平穩而輕柔,甚至帶著點稚氣,卻落地垂音︰「他們遲早會知道的,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嗎?」
「也許是吧,可能我老了。」魚大笑了︰「很多事情我已經無力顧及了。」
「但我在乎一件事。」听到這句話,魚大忽然抬起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果然,那聲音說道︰「就在剛才,嘲風似乎發現我了!」魚大眉頭一皺︰「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