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足以窒息,壓抑如暴雨來臨前的天氣,沉悶地幾乎要和世界杯隔開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旁邊經過,帶著少許遲疑,但終究沒有停下,又很快的向另一方向去了。
過了很久,久到仿佛都過了一個世紀,久到那方才經過的腳步聲都已經快要被忘記了,時間仿佛靜止在一個杯子里,然後凍結、破碎,化為一片無日無夜的虛無,然後,和四周的黑暗一起沉淪。
但這一切不過只是手表上,分針走了五個刻度的時間,卻像是一生那麼漫長,因為這五分鐘,仿佛用光了常人一生中全部的絕望。
黑暗里,一聲沉重而無力地摩擦聲,靠著牆壁的背部順著牆邊緩緩滑下來,仿若無聲的申吟,繼而是一聲癱軟倒地的聲音,就像是一具尸體被重重丟在地上。
是的,尸體,雷洛此時多麼希望自己只是一具沒有心跳、沒有思想、沒有痛苦的尸體,縱然沒有生命,卻可以不用靜靜舌忝舐著絕望的刀口,仿佛是在慢慢地……慢慢地挖空自己的心,然後再一刀一刀的剮著,卻不會死,也不能死,這種感覺,大概就叫做生不如死吧。
如果死亡是個輕易的解月兌,他定然想都不想就會選擇死亡,事實上在血獄之外的平凡生活里,用死亡來逃月兌痛苦,甚至僅僅來逃月兌一些事實上並不嚴重的小挫折的人多如恆河沙數,這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但這一刻,他好羨慕他們,或者已經是嫉妒了,嫉妒他們為何可以這樣輕易的選擇自己生命的長度,可以決定死亡的來臨。
血獄的殘酷並不僅僅是終日惶惶,無法保障、無法預知自己的生命能夠殘喘多久,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後臨終的末日,其實更殘酷的是無法掌控生存,卻也無法左右死亡,沒人敢輕易嘗試這個比生物概念上的死亡可能還恐怖千萬倍的「死亡」,他們幾乎都迷信那個傳說,血獄在編織著一個巨大的陰謀,它在收集人類的魂魄來填充地獄的深壑,死亡就代表著永恆無盡的煎熬與痛苦,因此再大的絕望里,也沒有人敢輕易嘗試自我了結,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人類在極度恐懼下迸發出的勇敢,通常只是因為更害怕另一樣事物,例如比起鬼魂和死亡,顯然死亡對人來說,比鬼要可怕,所以人求生,寧可去面對怨魂所帶來的各種驚惶,雷洛當然也一樣,他怕血獄里的「死亡」,怕的勝過一切,于是他才能像是這風雨折磨地奄奄一息的螻蟻一樣,仍舊頑強而苟且地活下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從剛才那莫大的恐懼中逃出來的,腦海中就像是被剪斷了一部分片段,直到他倒地的那一刻,他才又重新屬于自己。
剛才的腳步聲是三無的,他知道,貼著地面的那只耳朵仍舊驚醒地听著,腳步聲從剛才經過之後,沒有回來,地面只剩下冰冷,再沒有其它,然後他悲哀地慶幸自己逃出來了,在那樣恐怖惡劣的環境里逃出來了。
此時只有自己的心跳非常明顯,咚咚的聲音讓黑暗也安靜不下來,然而他卻沒有時間了,應該大約二十分鐘了,橙子的下落仍舊不明,僅剩的十分鐘真的能力挽狂瀾?又或者再度殘喘?
果然,三無從一開始就有問題,從他參與到血示中,然後一系列在黑暗中熟練自主的反應再到剛才那只清楚模到的鬼手,他已經確信三無就是這個血示中潛伏的暗鬼,一直在伺機織造陰謀,讓他們困死在這里。
他模模冰冷的地方,光滑干淨。掙扎著坐了起來,靠著牆壁,這才狠狠呼吸了幾口,再回身模了一下牆壁,雖不說光滑如鏡,甚至牆面明顯有點年代了,略微粗糙,但絕對是堅硬平滑的一面石牆,並不是方才所見的涌動**。果然,這一切都是三無制造的幻覺,為了就是徹底崩潰他的神智,然後收割靈魂。
忽然他有些慶幸,又帶點唏噓,好在發現的早,確認的也早,否則自己可能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不知道雪冰他們怎麼樣了。
他扶著牆,緩緩站起來,吵著剛才腳步所去的相反方向前進,一步步模索。
沒有時間了,橙子究竟被藏到哪兒了。
「這下是真的完全迷路了。」柯里昂用手扶著牆壁,一邊猛喘一邊說道,剛才雪冰帶著他跑出了好遠,沒想到雪冰的體力比他一個男人還要好,至少周圍的黑暗里听不到雪冰濃重的喘息聲,只有些輕微的鼻息,不過是呼吸的頻率高了點。
雪冰苦笑了一聲,柯里昂的說的沒錯,黑暗里慌不擇路,完全不知道東南西北,原本繞了一大圈已經有了大致的方向,但如今這樣無頭蒼蠅似的亂跑一陣之後,徹底迷路了。
「時間應該不多了,我們的境況是越來危險了。」柯里昂大聲喘息著,聲音听著都有些分岔,仿佛說話對他而言都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了,可他並沒有就此沉默,反而說的更加焦急︰「我覺得橙子一定是刻意被藏起來了,這天殺的怨靈不會讓我們這麼容易找到她的,見鬼。」的確是見鬼了,還是非常恐怖的那種。
然而雪冰卻始終沒有回應,這時候說再多也沒有用,分析才是最有力的求生辦法,但這次的血示總體來說有點亂,感覺東拼西湊,線索又凌亂,疑點又多,千頭萬緒的又連不成線,思維完全被打亂了,想起來都讓人滿心焦躁。
雪冰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更沉著一些,既然現在已經繞成了一團亂麻,那麼現在就只能從頭開始,找到線頭,然後一點點順著梳理一下,否則只會越來越亂,于是她此時完全沉浸在思索和回憶里……
散亂的事件在腦海中又清晰地過了一遍,雪冰總覺得那里有問題,整個血示中的情節顯得毫無章法亂七八糟,甚至很多事情還顯得多余,以至于若這些事件被匯編成一本小說,那一定是一本相當無聊的小說,估計讀者都看不出究竟想表達什麼,簡直爛透了!
但雪冰甚至這絕不可能是本無聊的小說,血示不會放出過多冗余的事件,每件事背後總有或好或壞的意義存在著,只是現在自己還沒有找到串珠子的線,所以才覺得滿地線索無從拾起。
同時,另一個感覺異常強烈也讓她尤為注意,她總覺得整個情節的推進中似乎哪里不對,不過究竟是哪一點她又說不上來,總覺得有地方不大對勁兒,一定是在某個小細節上做了手腳,那是什麼呢?
本次的任務寫的極其簡單,就是成為這家會社的會員即可,但為何成為會員之後會發現巨變,似乎重頭戲都在成為會員之後,並且作為會員象征的項鏈又看不出有任何實際的意義或可觀的線索,難道僅僅是作為一個憑證?同時在接下來的「視覺喪失」中,為什麼非要制造這樣的黑暗?為甚麼會被牽扯進一個個奇特的尋找任務中?這些已經遠遠超出血示任務上所記敘的原本範圍了,也就是說,後來做的事情全是被牽扯出來的,嚴格來說,並不是血示的範圍內!
雪冰越想越入神,這麼從頭梳理一遍之後,似乎很多問題都浮出了水面,她覺得她似乎靠近真相了一點點,不多,但她幾乎可以確定。
此時的她仍在緩慢的前進,因為不能停下腳步,時間已經不多了,在沒有完全搞清楚之前,任務也是決不能出現偏差的,畢竟直接影響著生死,而一旁的柯里昂還在恬噪地分析著猜想著,也跟著一起緩慢的走著,聲音一直都在耳畔,只是雪冰似乎並沒有興趣听。
忽然,雪冰只感覺到腳下一滯,似乎是提到什麼了,一個重物出現在黑暗中的地面,不是特別硬,但來得突然,雪冰毫無防備,身體徑直向前傾,一時沒留神,就生生摔了一跤,手肘處似乎在這一下里狠狠撞到了地面,很痛,估計手臂里哪里拉傷了。
但這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剛才絆倒她的東西,其實當她踢到的時候,她感覺這個東西雖然稍微硬了一點,但是絕不是絕對堅硬的東西,反倒像是僵硬,並且從重量和體積來看,她初步判斷那應該是具尸體,或者一個昏迷的人。
腦海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橙子,誤打誤撞下可能真的找到橙子了,但柯里昂隨即拍死了她的希望。
「不是橙子,是個男的,有喉結的。」柯里昂听到雪冰絆倒,當即就開始研究那地下的「絆腳石」了,果斷發現是一具男尸,衣物似乎是運動裝,而以僵硬程度來看,似乎死了有一陣子了︰「已經死了好一陣子了,似乎並不是我們一起來的伙伴。」
「那……」雪冰猶豫了一下,如果這不是橙子,那麼這尸體是誰?雷洛還是三無?都不可能,就柯里昂剛才通過觸覺告知的外貌穿著上來看,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那麼這具尸體出現的意義是什麼?疑點和問題似乎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