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滿園春 第9章 變革之始

作者 ︰ SISIMO

寧盛外有大儒名聲,又是書院一山之長,即便崔氏這種世家大族頗有些輕慢的意思,對于世人來說,卻絕對已然是值得尊敬的對象。

身為山長,他亦在書院之中講學,而且因他本身狀元出身,對科舉應試頗有幾分獨到理解,又因請的夫子大多乃是他的好友,頗有幾分才學,才使得萬里書院名聲漸盛。

但在寧博容面前,他只是一個寵愛幼女的父親罷了。

「阿爹!」

盡管寧盛時常在前山用晡食,依照舊唐留下的習慣,現在人大多還是一天吃兩頓飯的,這對于習慣三頓的寧博容而言無疑比較痛苦,于是在晚上她還會再加一頓,時間久了,連崔氏也會隨她少用一些,幸得她平素就吃得少,才未因為這生活習慣的改變而發胖。

但寧盛還是遵循的舊例,只偶爾吃次夜宵還是無妨的。

「我家妙妙真是心靈手巧!」哪怕知道這些並不是寧博容做的,畢竟她還未滿七歲,但是身為父親,他毫不吝嗇對小女兒的稱贊,更何況,他是真的有些驚嘆的。

這樣的四素涼菜,他從未在其他地方見過,既雅致又清爽。

而只嘗了一口,他就立刻喜歡上了這種滋味,在炎熱的夏夜,就要吃些這個並一壺清酒,方是一種無上享受,他已經在琢磨著叫上幾個好友一塊兒賞月了。

反正,他們也就住在前山書院里而已。

尤其是這叫鹽水毛豆的,佐酒格外好。

「阿爹,書院可是要招收新學子了?」

「嗯,待科舉過後吧。」

大梁朝的科舉是在每年的八月,實則以前乃是在初冬時節,因科舉的考試地極其陰冷,有一年京城大雪,硬是活生生凍死了幾個學子,這才挪到了八月。

這年頭的八月是陰歷,相當于現代的九月,正是初秋,剛好天氣不那麼熱,也不會有多少涼意,自是比當初好上許多。

寧博容爬上椅子陪著自家老爹坐,「阿爹,咱們萬里書院听聞所收貧寒學子比較多?」

這話,還是听寧家那群金枝欲孽的小姑娘說的。

寧盛點點頭,「不錯,國子監是不收貧寒子弟的,余者麓山亦是難入,天下四大書院之中,唯有我們萬里書院花費最低,時常有貧寒學子為了節省,千里迢迢來我萬里書院讀書。」

其實,這並不是因為寧盛是聖父,這就和個人性格有關了,寧盛他從來就對錢沒什麼概念,為人疏朗不說,對金錢權勢都沒什麼執念,否則也不會年紀不大就致仕了。全部的經濟大權都掌握在崔氏手里,反正他從沒感到缺錢過,所以,萬里書院有這般收入他覺得已經很好。

便是一些小教書先生,也是要收束脩的,萬里書院在這翠華山上,崔氏的嫁妝豐厚,又擅經營,昔日陪嫁來的外管家崔章端的的是經商的一把好手,這些個年里,早已經將崔氏的嫁妝和寧盛原本微薄的家資翻了數倍不止,僅僅是這書院的收入,寧盛一家皆不好奢侈,以現在的收費,就寧盛看來早已綽綽有余。

如今萬里書院中的夫子大多是寧盛至交好友,于金錢方面便也並不如何看重,文人也是要吃飯的,也有風流成性慣于享受的文人,但顯然在萬里書院這是沒有的。

而且,哪怕萬里書院是最便宜的,以寧博容看,其實也不便宜……

這年頭,讀書本來就是一種昂貴的投資。

「阿爹,那我們家的書院和其他地方有什麼不一樣嗎?」

寧盛一怔,「有什麼不一樣?」

寧博容眨著眼楮,「是啊,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寧盛放下筷子,卻是若有所思起來。

他原就不是思想拘泥之人,寧博容這麼一說,倒還真是……其他不管是國子監還是麓山書院,甚至是他們這並稱的四大書院,在方式上,並沒有什麼不同。

寧博容早就打听過,大梁的書院並不似是明朝那樣到處是書院林立,言語自由,甚至有什麼「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的句子,這年代的書院,還相當初級,學子們除了讀書也就是讀書了。

例如萬里書院,夫子加上寧盛這個山長,一共才六個人,其中寧盛是當世大儒,另有他的至交好友盧成山、張敏之,皆是聲名在外之人,頗有才名,盧成山少年成才,中年官場得意,如今六十有六,喜歡這翠華山的氣候風景,算是半養老半教書,張敏之與他相反,明明才學過人,可惜時運不濟,沉沉浮浮三十余年,卻依舊清貧失意,只得來教書,剩下的三名夫子皆是曾科舉及第的士子,在地方上同樣有些名氣。

但是吧,就寧博容了解,這考試內容和老師人數完全不成比例啊!這又不是明朝時候考試只考八股文!

這時候的科舉和後世熟知的科舉並不同,如果都要學的話,科目之多簡直比現代的學生還苦逼。

此時科舉沿襲唐時舊歷,分為常科與制科兩種,常科每年舉行,科目有秀才、明經、進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種——沒錯,五、十、多、種!

不過,這時候的科舉應試者以明經、進士二科最多,明經科主要考試儒家經典,考試是先帖文,然後口試,經問大義十條,答時務策三道,可不是單單做一份卷子就結束的。

進士科在唐時主要考試詩賦和政論,只是以詩取士比較為人詬病,大梁已是弱化了詩賦這項,大多是考政論。這個比明經更難,是以唐時有句話道「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就是說三十歲考上明經科,那都已經算老了,五十歲考上進士,卻仍然可以說年輕。

到了大梁,基本上科舉還是以明經為主,例如寧盛,便是明經科及第,如今寧博裕去京城考試,考的也是這個。

事實上幾大書院教授的,基本上也是明經科,本身老師也沒幾個,要開那麼多科目是根本不現實的。

「阿爹,听聞你們講學,一課便要一個時辰?」

寧盛點點頭,「不錯。」

「那講學時可累?」

寧盛模了模寧博容的腦袋,「卻也沒什麼,自有氈席可坐。」

「可是平日阿爹給我講學,最多不過三刻,我便听不進去啦!」

寧盛失笑,「那是你心性不夠穩重。」

「那阿爹小時候呢?難道能夠精神集中一個時辰嗎?」

寧盛這才頓住。

倒還真沒有。

寧博容笑了笑,這個,她倒還真的知道得很清楚,任何人精神集中的時間都是有限的,哪怕是再刻苦想要學習的學生都是一樣,一個人精力高度集中的時間為二十分鐘至三十分鐘,所以現代的孩子一堂課的時間被定為四十五分鐘,這還是很科學的,人進入精神集中需要一點時間,而差不過課堂開始十分鐘之後,學生才會進入精神集中的時候。

「阿爹,待到秋日新學子來,不若我們試一試改變一下……」

寧盛在這種方面可不會隨意听寧博容的亂指派,沉下臉道︰「胡鬧!這每一個學子皆是為了前程而來,我們怎可隨意處置!」

「不若這樣吧阿爹,雲州城中尚有許多讀不起我們書院的貧寒學子,听聞盧夫子講學時,他們願在院門外只為听一刻——阿爹,阿娘一直想做些善事,咱們書院不是尚有幾間屋子空著?不若放出消息去,只說萬里書院可免費供他們讀書,只是為預備科,同正當學子不盡相同,雖也有夫子授課,卻要遵循書院的規矩,幫書院做些雜事……」

這年頭的讀書人,還沒像後世那樣清高,不少出身貧寒人家的學子邊讀書邊「打工」是常有的事,所以這個建議寧盛並沒有一口回絕。

「阿容,你想做什麼呢?」

對于這個女兒,寧盛固然寵愛,且她讀書又通透,性格早慧穩重,是以,這時有此驚人之語,他倒也沒有太引以為異。

「阿爹,我在崔家,听那崔琮和李睿修對我萬里書院頗有輕慢之言。」

寧盛先是啞然,然後笑了起來,「那又如何?我們是比不上國子監,亦不如麓山書院。」

「可是阿爹,我想讓萬里書院變成最好的書院!」

面對一本正經的小丫頭,寧盛不知道作出什麼表情才好,要再過兩個月,面前的小丫頭才滿七歲,可是,見她這副模樣,卻是頗有雄心壯志,心氣之高簡直令他有些——不大好的聯想。

總覺得,阿容和寧博聞那個不孝子,有那麼點兒相似的地方,皆是能出驚人之言的。

……不,才不會,阿容是他可愛的小女兒,寧博聞那臭小子才比不上她的一根頭發絲!

「阿爹,我自己讀書有些體會,要怎樣才能背書背的牢,要怎樣才可理解理得透,讀書亦是有方法的,我知道我學的還不夠,那不是還有阿爹看著嗎?」她少見得撒嬌道,然後又笑道︰「我不想隨意處置別人的前程,但我想試一試改變一些人的命運。」

這年頭讀不起書的貧家子其實還挺多的,有一些本身資質不賴,就是萬里書院也常有那些清晨要去采藥種田謀生計,稍有閑時跑來圍牆外面听課的學子,寧博容曾見過一個少年一旁放著挑好的羊草,一邊聚精會神地側耳仔細听牆內所講,用劣筆糙紙記下,手指都皴裂了卻也顧不得。

看著都有點兒心酸的感覺。

面對只到自己腰間的小女兒此時的豪言壯語,寧盛微微一笑,「好吧,卻也不能太過,限定二十個吧,恰好我有位故人之子前來投靠,我正愁安排他教授何科為好,不若先讓他給這些孩子上上課,以他的豁達,想必是不介意的。」

寧博容︰「……」

總覺得,這位故人應當得罪寧盛得罪得挺狠的,明顯寧盛的口吻就是「丟他來陪你胡鬧」的意思啊!

寧博容卻並不介意,她從沒指望寧盛會一下子接受她的建議。

實踐才是驗證真理的唯一標準嘛!

于是她一下子抱住寧盛,「阿爹真好!」

哪怕他初時認為自己是在胡鬧,那也是無妨的。

她總要給他看——有些事,不是胡鬧,而是真正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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