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傾，怎麼回事？」
是相宜，她就站在妃傾的左後，與她肩靠著肩——白鳶爬上的肩膀就在左邊，所以小聲在她耳邊說的話相宜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也不知道。」妃傾也納悶著，向相宜處靠了靠，小聲答。
相宜聞言，微皺了眉，但也沒再說什麼。
而就在她們說話間，青蛇王已經到了妃傾面前。
妃傾微側了頭小聲對白鳶道︰「小白，你能行嗎？雖然它看起來很小，但是你更小，你打得過它嗎？」
「你在說什麼啊？」白鳶也小聲回妃傾，「什麼打得過打不過，我又沒有說要打架。」
「你不打架那你那麼大聲那麼囂張的叫它們蛇王出來干什麼？」妃傾訝異，聲音也微微提高了一些，「你不是要打敗它然後取代它，自己當蛇王嗎？」
「都不知道你說什麼。」白鳶扭頭不看妃傾，改看地上弓著身子正在打量它的青蛇王，須臾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白鳶這話說得極其傲慢無禮，但配著它女乃聲女乃氣的童音，卻一點兒都不讓人討厭，還反而很是可愛。于是，那青蛇王緩緩開口道︰「你蛻過皮了嗎？」
「……」
靜悄悄，妃傾等人都被這話問得莫名其妙。而在場本來都在時不時吐著信子的蛇群一下全停了下來，目不轉楮的看著妃傾肩膀上的白鳶。
氣氛越加緊張，幾乎一觸即發。
妃傾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來自白鳶心底里的熊熊怒火，但奇怪的是，白鳶表面上卻是沒有任何表示，甚至一句話也沒有說。
蛻皮對于蛇來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為什麼白鳶好像很在意的樣子？
妃傾奇怪，正想悄悄問白鳶時，就听那青蛇王接著道︰「已經三百年了，你還是剛出生時的樣子，連一次蛻皮都不曾。你認為我還會信奉你嗎？」
「青蛇，你……」難以置信的聲音，白鳶話說一半，卻接不下去。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它是假的，」青蛇王好像沒有听見白鳶的話，徑自道︰「我也知道你被它吞了，我還知道你不會死，而它多少會繼承你的一些力量，所以，我奉它為主。」
「青蛇。你。你這樣……」
「事實證明。我這樣做是十分明智的。」青蛇王打斷白鳶的話，不緊不慢道︰「它雖然之前不怎麼樣，但成為白帝之後它很努力，我對它還是比較滿意的。」
「青蛇。你想取代我！」突然一喝，女乃聲女乃氣的女圭女圭音自成一股氣勢，妃傾驚訝的發現白鳶整個的氣場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
話說到這里，眾人漸漸的有一些明白了。相宜這時出聲，卻是道︰「她比你有能力，成為王是必然的，你為什麼要生氣？」
話一落，引得眾人都驚訝的看著她，連青蛇王和蛇群都奇怪的看向她。
白鳶被問得一怔。但很快回過了神，看著相宜沉聲道︰「也許你說的對，比起現在的我來，它更優秀。但是，我從一出生就注定要成為王。而這不僅僅只是一個位置，還是責任，是我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意義。如果我還沒有試過就放棄，如果我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如果我把自己生存的意義都否定掉，那麼，我寧願現在就死掉。」白鳶轉頭，看向一直看著它的青蛇王，「而它的存在，它的挑釁，只會讓我更好，更強大。」
又是一陣靜默。
這樣堅定而又決絕的話語，雖然由一個稚女敕的嗓音說出，但其中的震撼，其中的信服力，卻一點也不輸于任何一道聲音。
妃傾微微低下了眼簾，像所有人那樣，陷入了沉默中。
「不，這只是借口。」半晌，相宜開口，聲音緩緩，略帶沙啞，「如果就因為那所謂的注定、天命，而盲目的自我肯定，而否認其他人的存在，而認為自己擁有的一切是理所當然的，那麼，你憑什麼是王？」相宜認真的看著白鳶，繼續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天命，只有成者王侯敗者寇。」
妃傾一怔，驀地抬頭看相宜。
相宜的臉色極其蒼白，毫無血色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眸光幽冷寂寂，好像千年古井般，了無波瀾。
四周圍陷入了更加靜默的狀態中。
白鳶卻在此時輕輕的笑了。
非常輕卻又非常突兀的笑聲，將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
相宜一瞬不瞬的看著白鳶，白鳶在無數目光的壓力下依舊從容，「世界上為什麼沒有天命，因為我就是我自己的天命。成也好敗也好，我只做我自己認為對的，我無愧于心。而你，」突然話鋒一轉，白鳶對著相宜，眸光恍如智者的清明，「是狼王，一個逃跑的狼王。」
相宜感覺她的世界一下子全部崩裂了。
狼王、逃跑、大漠、風聲、哭號聲、火、血……無時無刻不在糾纏自己的惡夢現在更加張牙舞爪的將自己團團圍住。眼前是一片黑暗，身體在慢慢地沉入流沙中，窒息隨之而來……
「再過五天，荒城將迎來她有史以來最大的沙塵暴。」白鳶道︰「你的荒城，將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個世界上將沒有蒼狼，沒有蒼狼一族，當然，也沒有你這個所謂的狼王。」
「不，你胡說！」感覺天昏地暗要窒息而死的相宜因為白鳶突然的預言勃然大怒，逼近妃傾伸手就要抓她肩上的白鳶。
妃傾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躲了過去。
相宜手上落空，轉頭瞪了妃傾一眼。雙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著盯白鳶，但卻沒有再動手。「你說的，是真的？」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冷靜下來，相宜語氣顫抖而小心翼翼，「我希望，你在騙我。」
「不，我說的是真的。」白鳶平靜回答。
「……」沉默，低頭，然後抬頭，相宜緩緩道︰「我要回去。」
回那個有著最美好又最殘酷回憶的地方，回那個滿心留戀卻害怕逃跑的地方，回那個自己深愛著，魂牽夢縈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