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箏坐上出租車,司機很安靜,看見挽箏這個樣子沒有勸說也沒有隨意的攀談,只是耐心的將車開好。真是一個善于琢磨別人心思的司機,但是挽箏實在沒有心情多考慮。
還是冬季,望窗外細雨霏霏,遠山近水潑灑出一幅水墨山水畫。春天什麼時候才會來?隻果,那年冬天你從橋頭躍下的時候想過什麼?看見這些蕭瑟的冬景,你想過什麼?是不是如同我現在這般滿含絕望。就如同冬季到來,再也無法看見春日的朝陽?挽箏心里雜亂起來,過往的故事如同電影畫面般依次顯現。
幾間孤獨的商店隱藏在樹林中間,破舊的招牌在樹林間隱沒,若是趕上枝葉茂密的夏季,樹葉郁郁蔥蔥,很難發現還有這麼一個店子。可是這是冬季,高大的喬木樹葉紛紛散落,從空曠的天空和橫亙的樹枝的縫隙中,店子的招牌清晰的顯露出來。
「師傅,麻煩去一下那個店子。」
時光流逝會改變一些東西,但是總有一些事情,一些人仍然保持著原有的模樣。店子里面還像以前一樣,簡單溫馨,一位穿著藍白相間棉格子長裙的女子蹲坐在小板凳上,長長的馬尾隨意的系在腦後,正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握著紫色的勿忘我進行修剪。
「老板娘,給我來一束馬蹄蓮。」挽箏敲了敲門,禮貌的問道。
隻果最喜歡的花就是馬蹄蓮了。記得認識這種鮮花,也是由于隻果的關系。那時候,每次路過花店,只要身上還有錢,隻果就會毫不猶豫的掏出錢來買上一枝。馬蹄蓮價格不便宜,挽箏還記得那個時候是6元/枝,挽箏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要用一天的零花錢買一支保鮮期只有10天左右的鮮花。可是等到隻果興奮的抱著那一只包裝好的花,高興的躍出來的時候,挽箏就明白了。這是一種十分符合隻果氣質的鮮花,花葉青翠欲滴,花苞潔白碩大,花型流動簡潔。特別符合高一初見隻果時期的模樣,上身是墨綠的絲質小衫,一席長長的白裙,微風吹拂,巧笑嫣兮,恰如用在懷中怒放的馬蹄蓮。等到隻果小心的將買來的馬蹄蓮用泥封住根部,放在瓶中,每天修建一些已保證馬蹄蓮怒放的時候,挽箏也已經喜歡上了這種高潔的花朵。
「真不巧,馬蹄蓮剛剛賣完。」女老板抬起身來,眯了一下眼楮,雙手在自己的圍裙上用力的搓了搓。挽箏不禁皺了一下眉頭,老板娘還是那個老板娘,風華正茂,人面依舊,誰知道也早學的市儈,沾染上了銅臭氣息。就好像所有的商賈一般,對于沒有貨的商品都是這樣回答,營造一種搶手的感覺。挽箏沒有點破,到了這樣的年紀,不會天真到不留余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在自己的世界中獲得暢快愜意就好,別人操心做什麼。
「那就來一束白玫瑰吧!」算了,沒有馬蹄蓮,白玫瑰也好。隻果會喜歡的。
老板娘從冰櫃中取出用紙包裹好的白玫瑰,略作修剪,快速的將玫瑰包好,送到挽箏的手中。真是愛花的人,白玫瑰盛開的剛剛好,沒有一絲倦怠,對于養花,她是真的喜愛吧!
出租車繼續向著墓地駛去,雨漸漸大了,滴落在出租車的前擋門玻璃上,模糊了視線又很快被雨刷刮走。
公墓里面幾乎沒有人。本來就不是熱鬧的場所,除了清明,人多反倒是不正常的了。
「小姐,到了!用不用等等你!這里不好打車!」出租車司機真是一個熱心人,挽箏對他報了一個感謝的微笑,然後看到左側前面發放的「優秀出租車」的標簽,不太醒目的貼在他的前方,顯然是出租車公司發放的榮譽。不愧是優秀出租車司機,會不由自主的關心別人,讓人心里暖暖的。挽箏暗暗贊嘆不已。
「謝謝你!結束後我會到前面的終點站坐車的。」當然是婉拒,這樣的心情。
抱著白玫瑰,沿著兩側生長著茁壯的松樹的小徑向前走去,松樹枝枝相交叉,葉葉相覆蓋。墓地靜默,涼風揚起,雨水淋灕,挽箏扣緊身上的大衣。道路不長,卻也不短,足夠慢慢的走上一陣子,挽箏記得那年隻果下葬的時候,也是從這條路上走過,那時候也是這樣一個有雨的日子。這個季節,似乎總是有雨。那時候珍珍與自己還交好,慧慧也還在身邊。那時候,隻果離去雖然讓大家傷心,可好在旁邊還有寬慰自己的人。那個時候就算傷心、不解還有陪伴自己的人,心中總還有希望。如今,還是走在這條路上,卻只剩下自己,這麼多的不解、委屈,對于未來迷茫、痛苦,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很長時間沒有來了,墓地似乎看起來也是千篇一律,但是挽箏還是很快速的找到了隻果的墓地,畢竟隻果是第一個這麼鮮活消失在自己生命中的存在,她讓挽箏的世界出現了裂縫,在某一個時刻,裂痕變大,碎成一地的玻璃碴。
放眼看去,墓地陰沉,灰色籠罩,唯有隻果的墓碑前面擺放有一束鮮花,在這個時候格外的醒目。挽箏向前走去,才發現花束竟然是馬蹄蓮,包花的方式和材料和自己手中捧這的白玫瑰如出一轍,很容易辨識是出自一個人之手。
看來是自己錯怪了花店的女老板。一個人猜測別人久了,難免真心就少了。
只是不知道是誰送來了這束花?離挽箏的忌日似乎還有幾天的差距。挽箏下意識的四周打量,沒有人,唯有雨水淅淅瀝瀝的下著。
隻果,你現在是幸福的吧!躺在這個地方,永遠遠離了世事的紛擾。永遠遠離了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繁雜的心情,遠離了總是將往事壓在心底沒有辦法向大家透漏的無助。四周青山圍繞,時有清風刮過,偶有鮮花陪伴,符合你一貫喜歡安靜的個性。朋友有時候會來看看你,就像我這樣,不知道包不包括他,真希望這束馬蹄蓮是他送的。
挽箏心里難過起來,都是傷心人。
隻果死于高三那年的冬季,還沒有來得及看見春天的迎春花,就永遠沉睡在河水中。直到警察將她的尸體從河水中撈起來,進行尸檢的時候才發現她的月復部還有兩個尚未出世的胎兒。听說警察後來有找到孩子的父親,但是也只是找到而已,沒有後言。隻果一腔心思到底是付諸東流了。
挽箏蹲下來,將白玫瑰平放著擺放在馬蹄蓮的旁邊,兩束白色鮮花在這冬季雨水的澆灌下怒放,四周很安靜。挽箏的情緒卻漸漸平復不下來,沒有人打擾,心情終于可以好好的放松,終于可以好好的沒有顧慮的思念一個人,思念一些事情。
挽箏想起那些曾經的記憶,那個夏天,昊天陪伴挽箏過來,白色襯衫的少年與身著長裙的女子,帶著隻果最喜歡的馬蹄蓮花,順著長長的路一路走上來,那時候天空如洗,驕陽似火,錄取通知書已經拿到手中,心情大好,卻又透露小小離別的傷感。
「挽箏,到外地上學要好好照顧自己。」
「挽箏,要記得給我打電話。」
「挽箏,不要吃那麼多的冰淇淋。」
記憶紛至沓來又隨風而去。
光線從樹林的罅隙傾瀉下來,挽箏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赴隻果的後塵,以為就算某一天自己要落葉歸根,塵歸塵,土歸土,也一定會和昊天一起。卻沒有想到,臨到最後是這樣的結局。就好像紫霞仙子說的,我猜到了故事的開頭,沒有猜到故事的結局。或者說,比隻果還要可憐。隻果好歹還是帶著美好的友誼消失在塵世,而挽箏若此刻就這麼死去,恐怕沒有人會記得自己。
痛苦夾雜著對過去的留念,千頭萬緒一同襲來,挽箏耳邊卻似乎如同煮沸的水,一點一點的喧鬧,一點一點的增大響聲,漸漸如同鼓樂聲聲,漸漸變成剎車的尖利,漸漸的如同千鳥齊鳴,刺耳異常,挽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淚水奪眶而出。
之前一直控制的感情,一直壓抑著不想表露出來的表情,隨著眼淚的流出,現在一同釋放,痛苦而又煎熬。挽箏無力的癱坐在地上,雨水增大,打在地面上啪啪作響,胸腔內憋悶的委屈,被最喜歡的人最信任的人出賣的痛苦,無法言說必須掩飾的壓抑,沒有人可以傾訴的難過,隨著痛苦的申吟,隨著尖利的一個發自胸腔的吶喊,啊……
啊……為什麼會是這樣。
啊……究竟做錯了什麼
啊……誰來救救我
大雨滂沱,水霧升起,尖叫淒厲,在山林間合著水霧久久回蕩,逐漸飄散遠去。
雨勢越來越大,挽箏感覺自己所有的能量都被抽空,全身疼痛異常,雙手伏地,頭低垂,雨水順著發髻向下流淌,模糊了雙眼,也模糊了心智。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這麼多年,難道只是在說明自己是一個笑話嗎?記憶中你對我的好難道都是我的幻影?都是我自己在欺騙自己嗎?昊天,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是不是?你難道看不見我的傷心嗎?為什麼不來安慰安慰我?為什麼不單獨看看我?你的眼里真的只有陳思嗎?為什麼為成現在這個樣子。昊天,我愛你的,我是真的愛你的。你不懂嗎?眼前漸漸模糊,昊天,真的是你嗎?你抱抱我吧,你不用說什麼,我只是需要你一個擁抱,你為什麼不抱抱我?你抱抱我啊!
眼前漸漸發黑,昊天,挽箏嘟囔一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