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有混亂的顏色和聲音,最後都漸漸平靜下來,變成溫暖的顏色。宮崎駿電影中的《alysthme》在耳邊輕輕環繞,曲調溫柔舒緩,車內很溫暖,挽箏被輕柔的音樂喚醒,窗外樹木緩慢的倒退,天空露出一絲白光,車輛在雨中向前駛去。
「你醒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問道。
挽箏這才發現旁邊開車的那個男人自己根本不認識,身上蓋著一個小的羊毛毯子,回頭看看後排根本沒有人,車內只有開車的男人和自己,不由自主有些緊張「你是?」
「不要緊張,我是宜布醫院的張醫生,這是我的名片!」看見挽箏心里的疑惑,張慶生伸手在身上掏出來一張名片。
挽箏從毯子下面伸出胳膊接過名片,這是一張亞光材質的白色名片,只有一面有內容,簡潔的說明著這個男人的姓名和職務,一看就知道是公司統一設計制作的,透露出內斂和含蓄。張慶生,宜布醫院的主任醫生。挽箏仔細打量著他。小巧的金絲眼鏡,文弱秀氣的樣子,如今正在專心的開著車,干淨而修長的手指,整潔一絲不苟的著裝,是有醫生的嚴謹。「我怎麼會在你的車上。」
張慶生淡淡的笑了笑,透露著些許哀傷,但是語氣很是平靜自持,契合醫生冷靜的操守和救死扶傷的仁慈。「我在墓地正好看見你暈倒,應該是急性胃炎,已經喂你吃了簡單緩解的藥,到醫院我再給你開一些對癥的藥,好好養養,半年應該就能痊愈了。」
挽箏有些羞赧,本不打算將這樣的自己暴露出來的,更何況是怎樣也扯不上關系的陌生人。如今被人好心搭救,全身濕漉漉的又被好心的蓋上毯子,倒是將座位和毯子都弄髒了,如今自己什麼都沒有報出來,他就全面的告知不要擔心。挽箏心中尷尬浮了上來,默不作聲的拿過放在車後自己的包,掏出來紙和筆,寫上自己的聯系方式和姓名遞過去︰「我叫挽箏,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今天謝謝您,在前面的路口放下下車就好,毯子洗干淨後再給您送去!」
張慶生似乎早就習慣︰「沒關系,自己處理就好了!」然後又似乎漫不經心的問道︰「是去看朋友吧!這麼大的雨!剛才開車出來的時候有輛藍色的寶來也進去了。今天公墓還真是熱鬧!」
雖然天空露出淺白,雨勢稍稍小了一些,但仍然看得出來時近黃昏。這麼晚了,也該回家了。消失了一下午,還不知道父母怎麼擔心了?
挽箏掏出來手機開機,一連串的信息接踵而至。
車子已經行至路口,顧不得看信息,抱著毯子和自己的提包,禮貌的告別張慶生。張慶生張了張嘴,有些話沒有說出口,伸出手擺了擺,將車停在了路口。馬上就進鬧市區了,隨她吧!
挽箏在路口下車,這里是回宜布城區的必經之路。交通便利,不遠處有農貿市場和裝配廠。現在正好是下班時間,天空雖然仍然下雨,但是雨量已經逐漸減少。從農貿市場買菜出來的人群拎著菜相互交談著,也有匆匆向市場走去的,人流匆匆,天暗下來了,大家都加快了步伐。
今天真是一個奇怪的一天,最在乎的人不經意間給了致命的打擊,而陌生人卻給予了雪中送炭的溫暖。人生可能就是這樣吧,關閉一扇門的同時會開啟一扇窗,總要用不同的眼光去發現才行。
挽箏看看手中抱著的毯子,心想這個世界也許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麼糟,如果隻果那時候沒有任性的從橋上躍下去,今日應該會溫暖的活著吧!或者她在世界的那一端早就後悔了,只是沒有回程票沒有辦法回來吧!
挽箏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伸出手來準備打出租車回家,百米開外一輛紅色的捷達踏著水花飛馳而來,挽箏伸手去開車門,搭上車門的剎那,一支年輕的男子的手也搭上車門,小指上的刺青格外醒目。挽箏愣了一下,回頭見是一個年輕的男子,旁邊站著一位柔弱的女子,滿懷期盼的看向這邊。年輕真好,這麼大的雨也會想著在一起。手機鈴聲馬上響了起來,挽箏當即作了一個請的動作,側過身去接電話。誰沒年輕過。
是蘇賀,挽箏猶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
「蘇賀。」
「挽箏,你在哪里?」
「有什麼事情嗎?」
「你到底在哪里?」
「現在正準備回家。」
「我只想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江達農貿市場旁邊。」還真是執著,挽箏繳械投降。
「你等我,我馬上到!」
挽箏還沒有來得及拒絕,電話已經被掛斷。這個蘇賀,究竟有什麼事情這麼著急。身上雖沒有完全濕透,但是在這樣的戶外涼風吹起也實在難受。只有懷抱著張慶生車上的小羊毛毯仍然散發著絲絲溫暖,略略猶豫之後挽箏將小羊毛毯披上肩頭,佇立等待。
月色漸漸爬上天空,兩旁的路燈也相繼點亮,雨沒有停,但是已經由大減小,在路燈下面格外的迷蒙。挽箏攏了攏肩頭的小羊毛毯,很多年都沒有這樣在雨中等待一個人了,工作之後隨著能力的增強,工作量也是逐漸增大,別說是「偷得浮生半日閑」,有時候就是正常的工作都沒有時間來完成,需要加班加點的努力。哪里有時間站在路邊等待一個人,特別是朋友。沒有辦法,工作就是這樣,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不努力就會被後進者趕上。
今日發生的一切如夢如幻,再痛苦也只不過是人間一瞬,明日還有新的生活。手機的提醒此起彼伏。挽箏打開來全是未讀的微信。
「挽箏,你在哪里?」
「挽箏,你千萬別著急回茉莉。」
「挽箏,我有話說,你可千萬不能就這樣離開。」
「挽箏,求求你,千萬不要走。」
「挽箏,一定要等我。
……
全是蘇賀焦急的話語。
難道蘇賀對自己?挽箏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一輛藍色的寶來從墓地方向快速駛了過來,「嗖」的一聲停在挽箏的身旁,快速旋轉的車輪讓地面流淌的雨水飛濺出去。蘇賀突然從車中出現,沖了過來將挽箏緊緊的抱在懷中,將挽箏的頭緊緊的壓在胸膛上。
「蘇賀!」挽箏動彈不得。
「噓!別做聲!」蘇賀緊緊抱著挽箏,似乎一松手,挽箏就會從手中消失一般。
「蘇賀!」挽箏覺得尷尬,尤其在知道珍珍的秘密之後。
「挽箏,別動,讓我抱抱你」蘇賀沒有給挽箏掙扎的機會,也沒有領會挽箏的尷尬,只是慢慢訴說自己的心情。
「蘇賀!」
「挽箏,我還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了。」蘇賀喃喃自語。
挽箏心中五味雜陳,卻只是無力的回答「怎麼會!」。
很多時候,我們都是需要安慰的,一個鼓勵,一個眼神,一個擁抱,如此而已。挽箏沒有再掙扎,安靜的任由蘇賀緊緊抱著,雖然這是一個明知道是別人的男人,但是有時候還是希望上天給予自己一個機會,感受片刻的溫暖和在乎。
蘇賀緊緊抱著挽箏,清香的味道彌漫開來,細雨霏霏,橙黃色的燈光,城市的一個角落,深藍色的天空下,淡藍色的電話亭下,亮藍色的寶來車旁,蘇賀只盼望這一刻地久天長。
蘇賀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蘇賀,你的電話。」
「不要動,讓它響。」
電話鈴聲不折不撓,叮鈴鈴響個不停。
「蘇賀。」「蘇賀。」
「好,你先上車!「
蘇賀松開挽箏,挽箏回頭看了看蘇賀,安靜的走到車旁,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是昊天的電話,蘇賀避開挽箏的目光,簡單的回答了昊天追問挽箏的情況。掛上電話,蘇賀趕緊回過身來。心中暗自決定,昊天,這是最後一次告訴你挽箏的情況。、
蘇賀上了車,挽箏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上,氣氛突然尷尬起來。車輛啟動,車速並不快,街邊的香樟樹和行人向後掠去。挽箏心中有隱隱的擔心。
「我看你從那邊過來!」挽箏還在猜測,也在找話題。
「那邊新修了公路,過來很方便。」蘇賀隨便找了個理由說。並沒有告訴挽箏自己已經去了公墓,也看到了墓地中被雨水淋灕的花束,只是沒有看到她。重要的是,既然挽箏不願意說,想將這件事情埋在心底,自己就一定不會問。
「哦!」挽箏果然沒有深究,對于一個路痴而言跟她說路無異于對牛彈琴。
「這個毯子挺漂亮的。」蘇賀指著挽箏身上的毯子問道。
「在附近的商店買的。」挽箏不由自主的說謊,好在毯子成色很新,不至于一眼被識破。遇見張慶生這種事情自己都沒有搞明白,怎麼對別人說。
話題似乎一下子被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空間彌漫著樸樹的《白樺林》的旋律。
……天空依然陰霾依然有鴿子在飛翔
誰來證明那些過去的愛情和生命……
一貫樸樹的風格,讓人內心深處隱隱作痛,回想一些過往的時光和故事。那是高三課間校園遙遠的向往,也是北方多年的歷史;是心中隱隱的痛,也是回憶里絲絲的甜。
「挽箏,你認識我嗎?」蘇賀突然開口。
「你不是蘇賀嗎?」挽箏有些啼笑皆非,這算什麼問題。
「還有呢?」蘇賀接著問道。
「我的高中同學。」還有一句挽箏張了張嘴終于沒有說出來,昊天最好的朋友。
「挽箏,你看著我。」蘇賀突然將車停到路邊︰「挽箏,現在我正式向你介紹我自己。我,蘇賀,男,84年出生,屬鼠,與你同歲。愛好籃球和長跑,目前從事餐飲行業,父母雙全,有房有車。」
「你這樣介紹,讓我感覺我們第一天見面。」挽箏莞爾︰「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這些我都知道,不用介紹。」
「但是你不知道我高中的時候遇到一個女孩,我一直相信那個女孩是我命中注定的人。」蘇賀停了停,看向挽箏。
挽箏心中掠過不好的預感。微信語音的表白,珍珍的話語從記憶深處沖了出來。不行,不能讓他說下去。挽箏不敢看蘇賀的眼楮,垂下了眼簾。「蘇賀,你嘴里說的那個女孩是珍珍吧!」
「不是!」蘇賀耐心而堅決的說道。「挽箏,你看著我,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珍珍一直都喜歡你。」挽箏將眼光放到車外。
「你知道我和珍珍不可能的。」蘇賀耐心的解釋著,對于一個了解你歷史的女孩而言,有些問題終究是回避不了的。「珍珍已經結婚了,不是嗎?」
「如果沒有結婚就可以了是嗎?」挽箏感覺自己像一個吃醋的女孩,但是蘇賀,有些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嗎?如果知道,你會做什麼選擇呢?一個愛你情深入骨的女孩,什麼時候還能夠再遇到。
「我喜歡的不……」
「珍珍和鄭洛的結婚證是假的。」挽箏沒有容蘇賀再將話說下去,為什麼一定要讓事情變得那麼復雜,有些事情蘇賀你一定是要知道。之前微信里的語音會當作沒有收到過,這一天發生的事情也會都當作沒有發生過。蘇賀,請不要逼我在愛情和友誼之間做選擇。「珍珍和鄭洛只是假結婚,證書是假的,婚宴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蘇賀當即愣住,卻自語道︰「可是我喜歡的……」
「你難道還不知道嗎?珍珍一直都在等你。」挽箏將所有要說的話全部說完。
蘇賀戛然而止,內心煩躁不安。
挽箏看向窗外。原來真的不應該回來。黃歷一定是錯了,昨天一定是不宜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