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四十年十月,賈敏帶著黛玉和林翾姐弟二人,帶著一干的丫頭婆子從廣陵驛啟程前往京城。三公主大概是真的很在意賈敏的,不顧東平郡王的阻攔,特意來碼頭相送。當然三公主這一來,碼頭就暫時執行了戒嚴政策,給林家帶來了無盡的便利,最起碼黛玉登船的時候,因為沒有閑雜人等的圍觀,讓她有機會能一窺這古代驛口的全貌。
林家一共租了三艘船,賈敏帶著黛玉林翾和一干丫頭們住在第一艘船,而林管家、林大娘則帶著小廝們住在第二艘船上。最後一艘則拉了一些必要的行李。
這一次賈敏雖然沒有將所有的家當都裝上了船,但林林總總的還是收拾了不少東西,讓黛玉有一種賈敏就沒再準備回揚州的感覺。此時三公主也在嘆息這一點︰「你也不用瞞我,我知道你去了京城就沒打算回來。終歸是我們紀家對不起你,你埋怨我也是應該的。」
賈敏拉著三公主的手,笑的真誠︰「公主殿下這樣說,敏兒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敏兒和公主是什麼樣的情分,怎麼會就因為外面的這些事兒而生分了呢。郡王爺的無奈之舉我心里明白,即便不是郡王爺,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就憑我林家的孤兒寡母,也保不住那份東西。再說,郡王爺不是還留給了我們許多,敏兒知足了。」
「那你還如此堅決的就離了我們!」三公主沉痛的看著賈敏,自從她遠嫁到這揚州來,和賈敏是時時相聚的,兩個遠離家鄉,遠離父母兄弟的小姐妹,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相互慰藉的。所以三公主對待賈敏是真心真意想要幫襯一番,包括自己的孩子和林家姐弟接觸甚多,也是三公主默許的。她總想著,待自己百年之後。孩子們能照拂林家一把,也算是自己沒有辜負敏兒當初毅然決然的和自己來揚州的情誼。
賈敏看著三公主難過的樣子,心中也是一片枉然︰「公主殿下快別胡思亂想了,敏兒不過是念著老母親的惦念而已。公主也知道。當日敏兒南嫁,母親是一萬個不同意的。如今敏兒在南邊已經沒有了依托,想著回母親身邊盡幾年孝道也是好的。」
三公主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多說也無意,只得又重重的拍了拍賈敏的手,低聲道︰「一路上要多保重,我已經給子睿子衡去了信,你這又是管家又是小廝的也不好都住進榮國府,我們在京城有個閑置不住的宅子,好賴先打一下短也是好的。」
賈敏知道自己如果再推辭也就沒意思了,笑道︰「是。多謝公主一番美意。「正說著,林大娘上船來回話︰「夫人,曹姑娘來了。」賈敏听這話奇怪,問道︰「來了多少人。」
林大娘的臉色也有些尷尬,回到︰「只有曹姑娘並女乃娘丫頭四五個人。」賈敏嘆了口氣︰「如此。你快去吩咐將二樓的房間留出來兩間,翾兒就搬到樓下去吧。」
林大娘應了就快步而出,三公主則有些憤慨的道︰「這曹家真是糊涂的很,怎麼可能就讓這幾個人隨曹姑娘進京,就算是平妻,好賴也得準備嫁妝啊。」
賈敏倒是平靜︰「估計是怕路上不方便吧,曹夫人對這位大姑娘一向心疼。是萬萬不會委屈她的。」三公主則很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你就什麼事兒都願意往好的一面去想。」
賈敏微微苦笑,是啊,這是她重新活過以來得到的最大的感悟。既然很多事情都沒法改變,那麼只有平靜的接受他,戰勝他,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好。上一世。她就是太強求了,太執著了,才會落得最後香消玉殞的地步。
眼看天色已晚,段嬤嬤勸著三公主︰「殿下,咱們下船吧。別耽擱了啟程的吉時。」三公主嘆息了一聲,對賈敏道︰「也罷,你且去吧,待子睿長成了,也許我和王爺也就回京了,到時候咱們再相聚。「
賈敏點了點頭,心里有些難過。而同樣難過的還有林翾,他看著紀紫嫣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嘆道︰「郡主快別哭了,旁人還道我欺負你了呢。「
紀紫嫣叫著︰「你就是欺負我了,不是說了不會進京嗎?怎麼這一轉眼又要去了呢。我不依,你走了之後就再也沒人陪我玩了。」紀紫嫣哭的有些淒慘,讓在一旁偷偷圍觀的黛玉不禁莞爾。這小朋友之間就是有意思,不管做什麼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香凝在一旁無奈的看著黛玉,低聲勸道︰「姑娘,三公主要下船了,去送送吧。」黛玉這才一點頭,由香凝給自己帶好紗帽,往甲板上去了。而紀紫嫣見到自己的母親之後,哭的更傷心了。但三公主卻沒有說什麼,只是緊緊的牽著女兒的手。
告別了三公主,接來了曹雲霓,林家的船隊終于揚帆起航了。黛玉本來一開始還很興奮,對于船上的擺設都研究了一番。但日子一長就逐漸的無聊起來。
黛玉想,這大概是她上輩子和這輩子加在一起坐船坐的最久的一次了,成日里晃晃悠悠的前行,讓黛玉覺得自己隨時都有暈眩的可能。而船艙位置狹小,黛玉也不能隨意到夾板上去,只能枯坐在船艙里和賈敏閑話家常,或是和曹雲霓下下棋,品品詩。
而曹雲霓的平靜和從容再次讓黛玉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似乎曹雲霓這樣的才能代表一個古代大家閨秀的典範。她能一個人坐在一個地方看書看上一天,成日也不出房間一步。但不論什麼時候見到她,都帶著淡淡的微笑。
黛玉有些感慨,但是卻知道自己肯定學不來。讓她裝一日還好,讓她裝一輩子,那她可能會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所以黛玉還是希望自己在有限的自由里,獲得足夠多的快樂。
好在百瑞是個好的,似乎知道黛玉會無聊一樣,即便是上了船也沒有停止對魔方的研究。
所以在一次靠岸補給之後,林翾就將百瑞做的一個粗糙至極的魔方拿到了黛玉的面前。雖然這魔方整個都是一個樣子,根本分不出來哪面是哪面。而且又大又不順手,旋轉的時候經常會掉下來,但是基本原理還是成功了的。
黛玉一下子就來了興致,興沖沖的吩咐香凝將畫畫的顏料都找了出來。香凝雖然不知道黛玉要做什麼,但還是快速的去翻箱子了。而雪雁卻聰明的找出了幾支涂色的毛筆,笑道︰「姑娘是要給這東西畫上花嗎?」
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黛玉早已經對雪雁聰明的小腦袋瓜有了很深的認識。還不禁感嘆過,林如海給黛玉所挑的丫頭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至于雪雁在賈府的碌碌無為,黛玉認為不是賈府太過于復雜,就是這丫頭故意藏拙了吧。
待香凝拿來了顏料,黛玉隨意找了六種顏色,將那木質的魔方分別涂了顏色,當然涂出來的效果有些慘不忍睹,就連林翾都不忍直視︰「姐姐,這東西是要做什麼的。」
黛玉故作玄虛的道︰「不忙,等顏料晾干了以後,姐姐給你演示一番你就知道了。」誰知道這顏料一晾就是一天,害的林翾來來回回的問了好幾次。饒是如此,晾出來的效果還是差強人意,根本就都是一副著色不均的樣子。
但這並不妨礙林翾立刻就被黛玉的演示給吸引住了,他拿著那魔方,廢寢忘食的轉了很久,最好的成績還是只轉上了八塊而已。氣的林翾不禁用力的拍桌子。
黛玉卻絲毫沒有幫林翾解答的意思,她仔細的思量了許久,才又在靠岸補給的時候,讓林翾給百瑞重新送去了一張圖紙。這次顯然就是有質量的要求了,比上一張的圖紙明顯復雜了許多。
其實百瑞這幾天也是抓心撓肺的,當他把那看起來一塌糊涂的魔方送去前面的船上時,他就開始成日的不安起來。一是擔心自己做的東西過不過關,二是怕自己這次弄砸了之後,少爺姑娘都不再信任他了。
所以他成日里不是轉腰子,就是唉聲嘆氣。看的安福兒都瞧不下去了,嘆道︰「我說百瑞,你就消停一下吧。少爺和姑娘豈是那拎不清的,就算咱們做的差強人意,也不會怪罪咱們的。」
卻原來,這魔方還有安福兒的功勞,雖然百瑞擁有手藝,但百瑞卻不認識字,安福兒恰好很好的補足了這一點。所以當兩個人又拿到了黛玉的圖紙時,可想而知有多興奮了,成日窩在小屋里,敲敲打打的,讓林管家幾乎認為兩個人魔怔了,特意上門瞧了幾回。
林家的船就這樣在路上慢慢悠悠的走了將近一個月後,終于到達了潞河驛。而那前來迎接的林之孝及林之孝家的,已經帶著十幾個二等婆子在碼頭等候多時了。
賈敏見到這潞河驛熟悉的景色,一時間感嘆萬分。她親手給黛玉整理好紗帽,又幫林翾整理了衣衫,這才道︰「你們外祖家不比咱家,規矩要多一些。你們這一路上要多看少說,不管有什麼事情,等晚間的時候再告訴娘親就是。」
黛玉和林翾同時鄭重的點頭,而賈敏站在船艙里想外看著。
京城,這個只出現在夢中的地方,她終于又回來了。其實賈敏曾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當日自己沒有回到新嫁入林家那一年,而是回到了仍在榮國府的時候,她有沒有勇氣再次選擇同樣的一條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