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不知道自己離開的事情已經被許唯一知道了,他現在正和陸朗一個站在門里,一個站在門外的大眼瞪小眼。
沒錯,大眼瞪小眼。
宋玉用一句「好久不見」作為了他和陸朗多年後重逢的第一句問候語,結果陸朗卻回了他一句「你和許唯一離婚了?」作為了回贈的話(?)。
宋玉看著陸朗在說那句話時一臉認真的表情,抽了抽嘴角,心道︰「一向知道你個性,知道你與眾不同,知道你不會說話!可也用不著十年不見,見面後第一句話就問候我是不是離婚啊!你倒是說句能听的啊,就算是句‘好久不見’,我也接受啊!!!!!」
宋玉心里在瘋狂地吐槽著,但是表面上還是很正常、很平靜的。
他避開了陸朗犀利而不討喜的問題,讓開了自己擋在門前的身體,友好而客氣地說︰「先進來吧。」
陸朗進了房間後,先是環視了一下四周,結果看到了宋玉還沒來得及規整拆開的幾個行李箱。
他挑了挑眉,覺得自己來之前的想法可能已經命中了百分之五十。
宋玉在請陸朗進了門後,就找杯子打算弄點喝的給陸朗。
可想了一圈,最後還是憑自己對陸朗以前的了解,倒了一杯白開水遞了上去,然後說︰「喝點你不會吐槽的白開水吧,陸大少爺。」
他還記得當年陸朗說過,除了白開水和他認可的東西,其他喝的他寧可渴死也不會喝,那時候的自己听到陸朗說得這些話,嘴巴都快要撇到外太空去了,于是天天碎碎念地說陸朗是個萬惡的資本主義大少爺。
陸朗接過杯子挑了挑眉毛,對于宋玉多年不見還能如此熟稔地和自己逗貧感到一股莫名的開心,也對他還記得自己的這種習慣而感到想要翹尾巴的滿足,可他把這些情緒全藏在心里,表面上是各種的不顯山不露水。
陸朗喝了一口水,語氣平靜地問道︰「打算在這里常住?」
宋玉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端在手里,翻了個白眼回道︰「少爺,這是酒店好嗎?我一個剛離了職的人民教師指望什麼常住?!暫時的而已,等宋顏結完婚我就去找個工作,如果公司有員工宿舍我就住員工宿舍,要是沒有,我打算就近租個公寓住。還有,這水是燒開的,你直接喝不怕燙死自己嗎?」
陸朗完全忽視掉了宋玉最後那句話,他只注意到了宋玉前面說的,于是把聲音一沉,盯著宋玉問︰「辭職?為什麼要辭職?」
宋玉「呃」了一聲,飛快地在肚子里編謊,不一會兒就編了個自認還不錯的理由,然後張了張嘴,就打算把自己這會兒子現編出來的理由解釋給陸朗听,可陸朗早他一步搶先開口道︰「你最好編個我能信服的理由。」
宋玉的謊話在喉頭被直直的壓了下去,差點沒給自己噎死。
他模了模自己的鼻子,為自己還沒說出口就被揭穿了的謊言感到不好意思。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宋玉和陸朗站在一起,越來越沒底氣,于是走到房間里面距離陸朗稍遠一些的沙發面前,習慣性的把自己的拖鞋蹬掉,然後整個人跟打坐似得左腿盤右腿地坐進了沙發里面。
宋玉把手里端著的水杯放平在掌心轉來轉去,接著若無其事地說︰「不想干了,所以就辭職了。」
陸朗听了解釋,走了過來,把手中的水杯隨手放在了宋玉坐著的沙發旁的茶幾上,然後欺身過來,把宋玉罩在自己身下,盯著他的眼楮,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看著我的眼楮再說一遍!」
宋玉感覺到陸朗的呼吸拂過自己的面頰,有些癢癢地,而且陸朗身上的薄荷香氣也十分的提他的神,讓他想裝迷糊都沒有辦法,于是他只好把眼神飄來飄去的,不敢正視陸朗。
兩個人僵持著,彼此間一句話也不說,可宋玉覺得陸朗的低氣壓快要把他憋壞了。
最後,宋玉惱羞成怒地一把推開了陸朗,有些結巴地說︰「你…你…你!哪有你這樣的!跟老朋友見面不說點溫情的,讓人感動的,淨戳我痛處,咱還能不能當朋友了!」
陸朗被冷不防地一把推開,穩了下步子,直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宋玉道︰「我還真不想跟你做朋友。」
宋玉氣結地說︰「你!」
陸朗眼見左右逼不出宋玉的實話,覺得自己的猜想應該是中了個七七八八,于是心情大好,也不再逼問宋玉,而是轉移了話題說︰「你要是不打算回S市的話,葉延那小子婚禮後,就和我回L市吧,在那里工作,我能照顧你。」
宋玉從沒考慮過去L市,他那會兒只想著趕快離開S市,離開許唯一就好。
那晚宋顏的短信讓他動了在F市常住的念頭,況且他的父母也都在F市,即便他們不認他,可自己守著他們也是好的。畢竟他作為兒子,除了傷害,沒有給二位老人帶去過任何其他的東西。
現在陸朗突然問及他要不要去L市,宋玉腦子里沒有概念,于是便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陸朗看著宋玉沒有猶豫地搖了搖頭,心中閃過一絲不快,沉下嗓子便道︰「你想留在F市?你留在這里干什麼?」
宋玉把頭低了下去,他盯著自己手里的杯子,靜靜地說︰「我想守著我爸媽。」
陸朗此次來的目的有百分之九十是要帶宋玉走,所以他听了宋玉的理由,笑了笑說︰「如果我是許唯一,等我想起你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就來這里找你。」
宋玉離開S市是臨時的決定,他來之前只想著背妹妹出嫁,然後守著爸媽過以後的生活,其他的根本沒有考慮太多,現在被陸朗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自己想要留在F市是一件多麼天真而又愚蠢的想法。
宋玉沉默了好一會兒,在陸朗覺得自己要再加把勁兒說點什麼的時候,他開口道︰「讓我考慮一下吧。」
陸朗見宋玉已經有些動搖,心中一喜,知道這事不能逼得太緊,也就索性不在多說,打算讓宋玉再多考慮一段時間,反正他有的是時間等,也不急在這一時。
陸朗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想了一下,有些吞吐地說︰「蘇怡去世了,你知道嗎?」
宋玉被陸朗突如其來的告知驚掉了手中的杯子。
于是,帶著滾燙熱水的杯子滾到了房間的地毯上,杯子里的熱水大部分澆在他的腳面上,可宋玉一點兒都感覺不到疼。
宋玉不能置信地問︰「什……什麼?」
陸朗在宋玉手里的杯子滾落的一瞬間就快速的站了起來,可是他沒接到那個裝著熱水的杯子,他看著宋玉白女敕女敕的腳面很快的紅了起來,二話不說直接把宋玉從沙發里撈了出來,打橫抱了起來沖進浴室,開了淋浴里的涼水就開始給宋玉的腳背做緊急處理。
陸朗看著宋玉的腳在涼水沖刷的緊急措施下還是起了一小串燎泡,心疼地問︰「疼不疼?」
過了好一會兒,陸朗都沒有得到宋玉的回答,他一抬頭,發現宋玉不知道在出神的看著哪里,眼楮紅紅的,淚花在眼眶邊緣打轉。
陸朗最見不得宋玉掉眼淚,以為他是疼厲害了,于是慌張地問︰「很疼嗎?咱這就去醫院!」
說著就要抱宋玉出去,可宋玉卻在這個時候抓住了陸朗的衣領。
他搖了搖頭,聲音里帶著說不出的悲傷,他說︰「蘇怡是什麼時候的事?因為什麼?」
陸朗任由宋玉抓著自己的衣領,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上上個月,交通事故。」
宋玉抓著陸朗衣領的手緊了緊,然後他低不可聞地哭了起來。
陸朗把哭泣的宋玉抱在懷里,輕輕地撫著他的背說︰「明天我陪你回A市去看看她。」
宋玉最後一次見到蘇怡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天他在軍校外面的女乃茶店里和蘇怡說分手,當時的蘇怡抓著他的手說︰「我不怕死!就算那個男人真的拿槍殺了我,我也不會為此而退縮的!」
宋玉記得那個時候蘇怡堅定的目光和手上溫暖的體溫,他沉默無言地看著這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然後冷靜地拂掉了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在蘇怡疑惑地表情下冰冷地告訴她說︰「你會想要和一個被男人上過的人結婚嗎?」
听了自己的話,蘇怡不能言語。
宋玉看著她吃驚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笑說︰「就算你說你能,我也不可能了。蘇怡,我們分手吧!」
蘇怡的眼淚在那一瞬間就掉了下來,宋玉知道她並不是一個十分強硬的女人,可卻從來都不曾哭泣,現在蘇怡掉下的每一顆眼淚,宋玉都覺得像是砸在了自己的心上,他心疼地厲害,卻無力去挽回那些眼淚。
自己最後在蘇怡的哭泣聲中離開了那間女乃茶店,然後他再也沒有見到過蘇怡。
宋玉在陸朗的懷里再次搖了搖頭,他說︰「我想現在就回去。」
陸朗頓了一下,沉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