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辦公室走去，看見千惠老師從走廊那邊過來，一只胳膊上了夾板，用一根白紗帶吊在脖子上。M小任問她怎麼了，答曰，「在女生宿舍換燈泡不小心從凳子上跌下來了。」
千惠老師是負責管理女生宿舍的，她做事總是認真負責。
輪到數學晚自習的時候小任決定把上學期的數學試卷拿出來講一下，也順便認識一下學生們。他連八個及格的學生都沒有認清楚吶！期末試卷是由縣教研室統一出題，總分是一百五十分，及格線是九十分。他低頭看了手中的試卷，第一個就是一個八十九分的，差一分就及格了。
「柴悅。」
全班最高的那個女生，短發略略發黃，從最後一排座位上起身走來。似乎因為老師點了她而頗有些得意洋洋。小任有些好笑，仔細看了她一眼，普通的衣著，鄉村女孩子那種特有的野氣，不是城里的那種放浪，而是原野上的那種自在，氣質有些象男孩子，褲管吊在腿上，顯然跟不上她成長的速度。
小任對這個女學生不討厭，他開始給她講解。柴悅嘴里嗯嗯地答應，離他卻有半米。小任又看了她一眼，女學生背著手站在那里顯得很無事，小任就接著講下去，講完後讓柴悅把試卷拿回去訂正。
龍小華得了一百四十二的高分，只錯了兩處不經意的地方。小任帶著贊賞的語氣給他講解著，龍小華听得很認真，臉上仍然帶著那種淡淡的冷漠，小任更多鼓勵的話也就沒有說出口。
那個小升初全鎮第一名的羅金城走過來的時候依然低著頭，嘴角還是那樣帶著一種笑意。他的胳膊細瘦，看上去營養不是很好。小任看著那孩子的穿著，很陳舊，他心想這孩子可能自卑，再說他試卷上的成績是九十八分，已經及格了。
小任覺得這孩子並不是那麼差，可能周欣老師的期望過高了些吧！他小任到這個班上來確實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呀！小任用極其平和的聲音把羅金城的錯題講過，就讓他回座位上去了。
一時又喊了幾個學生，當他喊到漁容靜的時候，那個性格內向的女生離開座位走了上來。她那圓圓的臉龐上黑黑的皮膚，此刻有些漲紅，桃花癬還沒有好，兩只眉毛向兩邊分開，一種莫名天真的表情。
小任這樣一個個地給學生們講解錯了的地方，其實也是想把漁容靜叫到他身邊來，現在她來了，這是個听話的孩子，但卻從來沉默著，一身樸素，從不表露內心。
小任看見她就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他好象從腳跟處涌上來一種激情，讓他身不由己地顫抖。這是一個老師說什麼都服從的孩子，可那座城牆後面，那個小女孩只是一個人在那呆著。
小任看著她孩子氣的木木的表情，眼楮絕不看他一眼，便有心想讓這女孩笑起來，他想她可能是怕老師，也可能是生活中的某種很深的失望和挫折，才讓她這樣內向和冷漠。小任全身心都想告訴她，讓她不要害怕，讓她從那座城牆後面走出來，這漁容靜就一動不動地只是看著桌上的試卷。
小任用很溫和的，款款的語氣給她講試卷上錯了的地方，她的成績是九十四分，也算及格了。小任一邊講解一邊看看那張臉，那張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當他喊到丁莉莉上來的時候，這位漂亮女孩的數學試卷只有二十八分，是個低分了。只是她臉上笑嘻嘻地，掩飾著少女臉上的難為情。
小任見她這個樣子，也不好責怪她，便安心給她講著，勉勵她這學期一定要趕上來，有不懂的地方就來問他。
丁莉莉听得笑眯眯地直點頭，並表示她一定會努力把數學趕上來的，小任見她這樣懂事听話，非常滿意，就讓她下去了。
看看快下晚自習了，小任手中還有大部分試卷沒有發下去，他想及格的學生都認識了，便無所謂地把試卷往講桌上一放，說︰
「沒拿到試卷的同學，自己上來取吧。」
學生們上來取試卷，小任轉身走開。當他走到教室門口，回過身來的時候，不由愣住了。但見學生們找著各自的試卷，把試卷扔來扔去，有的爭爭吵吵，有的罵罵咧咧，有的試卷被奪成了兩半，有的甚至打起來。
小任心中滴血。他真的不是想拋棄他們，他是太輕率了！他趕緊走回去加以制止，但無人理睬。他感到心象被撕裂了一條口子，疼得麻木。他隱約地看見一張一百八分的試卷飄來飄去，試卷的主人許思思紅著臉在那里找著。
溫晴晴干脆把她的十多分的試卷找到手就揉成一團扔了，還有幾個學生也跟著這麼做，這更使他震驚，小任看見自己犯了這樣大的一個錯誤，覺得有一股涼意從背心直爬了下來，讓他幾乎跌倒在講台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