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從水晶房去到郭孟龍夫婦的住所「閑萃苑」,也是需要二、三十分鐘的路程,好在這回坐的是電平車。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看到一條葡萄架搭成的小路,穿過這條小路就來到一個噴池前,繞過噴池就是「閑萃苑」的大門了。
閑萃苑是一棟三層的白色小洋樓,很歐式。
進到一樓大廳,已經有好多人在里面了。除了兩位長輩模樣的人和重恆的父母坐在中間的沙發上,其他人都是站著的。而這些人里面,大部份是芷瑩沒見過的,不過認識的人里竟然有岑泳怡。
她今天穿著一套橙色的正裝,典雅端莊。緊挨著她還有一位穿西裝的少年,他在人群里顯得有點與眾不同,可芷瑩又說不出他有什麼不同。
按照廣東的老習俗,結婚儀式過後,新郎新娘就得給父母長輩敬茶,第二天早上起來,新娘還得向高堂、姑嫂問安。不過鑒于現代的生活,很多老百姓都把老習俗改了。可越是富貴的人家則越是看重這些老習俗,哪怕像郭家這樣好幾代都曾在國外生活過的家庭也不例外。
郭家也講究「敬茶」、「問安」,只是昨晚因為有西式的晚宴,而且來的大都是商界朋友,所以敬茶這道禮儀沒辦,今天就是把敬茶和問安的程序放在了一起。
只見沙發正中間坐著郭孟龍夫婦,而左手邊的沙發上則坐著兩位比郭孟龍稍微年長一點的長輩,一位天庭飽滿,另一位稍顯清瘦,都是芷瑩沒見過的。
這時,一位五十多歲,鷹鼻圓眼的男子,用盤子托著四杯茶遞給重恆和芷瑩,說︰「請重恆少爺和瑩少夫人向父母敬茶。」
芷瑩沒遇過這種情形,看著屋里黑壓壓的一群人鴉雀無聲,目光齊刷刷地向自己投過來,整個氣氛嚴肅凝重,她竟然懵了,不知道該怎麼做,氣都不敢大聲喘。
重恆用手肘踫了踫她,輕聲說︰「跪下,先把茶遞給我爸。」
听他這麼說,芷瑩才如夢初醒,趕緊跟著重恆一起跪下,再把茶遞給了郭孟龍,緊張得後背直滲汗。
其實這儀式也沒什麼特別的,無外乎就是敬茶給父母,然後父母訓幾句,再給新人說幾句祝福的話,然後給個紅包也就完了。
郭孟龍倒是不打緊,可田影華訓起話來真是一點兒都不馬虎,聲色俱厲︰「以後凡事都謹言慎行,不要在園里亂走,要知道規矩,更不能隨便對外人提及我們郭家的事情。我們這樣的大家庭,在社會上備受矚目,一直都是媒體關注的焦點。如果你做得稍有不妥,哪怕是一件小事,都可能成為記者的話柄,成為別人的笑話,從而損害到家族的聲譽,影響到公司的利益。你明白嗎?」
「我明白。」芷瑩戰戰兢兢地回答,心里在不斷地吐舌頭。
田影華向芷瑩訓完話又轉向旁邊的賀文馨說︰「你跟緊點兒,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好好教教她,別讓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新媳婦就是要教的,你別給我‘客氣’了。」
賀文馨在一旁趕緊點頭稱是。
這邊敬完了公婆,那邊鷹鼻圓眼的男子又換來了四杯新茶,說︰「請重恆少爺和瑩少夫人向大伯父敬茶。」
原來坐在左手邊的上手位,長得天庭飽滿的那位是郭孟龍的堂兄郭宏天,而坐在下手位,長得稍顯清瘦的那位則是他弟弟,也是郭孟龍的堂兄郭宏祖。
芷瑩一邊听著鷹鼻男子介紹,一邊跟著重恆給兩位長輩也敬上茶水。
那兩位似乎要比田影華親切很多,笑容可掬地說了幾句祝福的話,無非就是什麼白頭偕老、早生貴子之類的,這儀式也就算成了。
雖說整個儀式下來耗費的時間不長,可由于芷瑩打小就沒怎麼跪過,再加上她天生體質就弱,這麼折折騰騰的可累得夠嗆,尤其是膝蓋。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賣身進門」,便再無退路,想想媽媽和哥哥,這點苦,就忍了吧!
儀式完了以後,郭孟龍夫婦與郭宏天兄弟寒暄了幾句,便送他們出了門。原來他們並不住這莊園里,今天只是為了這個敬茶儀式才過來的,儀式結束後便各自回家去了。
郭孟龍夫婦送完兩位堂兄,又分附佣人幾件雜事,就上樓回房間休息了,其他人自然也各自散去。
而剛才那位鷹鼻圓眼的男子則過來向芷瑩笑著欠了欠身,自我介紹說︰「瑩少夫人好,在下是郭家莊園里的管事侯向柏,昨晚婚宴上由于事多忙碌,沒來得及向你問好,請你不要見怪。以後瑩少夫人有什麼需要或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來找我。」
芷瑩趕緊陪笑著回禮,卻不知道怎麼回答,有點不知所措。
「這位是侯叔,專管家里的大小事務的。」重恆見她一臉窘態,也來幫她介紹,「不過有文馨姐在,應該也不會麻煩到侯叔了。」
「不麻煩,只要是瑩少夫人有需要,只管開口就行。當然,有文馨在,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她辦事確實讓人放心。」
禮貌地閑聊幾句之後,侯向柏便去忙了。他是這莊園里的大管家,要管的事情特別多,而且郭孟龍夫婦的事情,主要都是由他負責,所以他更是閑不住。
侯向柏走了,可芷瑩還是暈頭暈腦地佇在原地。兩天之內突然遇到這麼多陌生人,這些人和這些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讓她有點發懵。到底哪位跟哪位,哪位怎麼稱呼,哪位是什麼身份,讓一向迷糊的芷瑩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吃不消。
正在迷糊中,又听到一把清亮爽朗的聲音向她走來︰「歡迎你!我叫郭重祈,是你老公的弟弟。」
「啊,你好!」芷瑩趕緊又堆起笑容應付著。
郭重祈?這名字好熟,芷瑩覺得在哪兒听過,後來猛然想起昨晚在水晶房的花園里听重恆和岑泳怡提起過,原來就是眼前這位。難怪覺得他在人群里有點與眾不同,不僅因為他是重恆的弟弟,眉眼間有幾分他哥哥的影子,更是因為他是這郭家的二少爺,那少主人的氣場,那出類拔萃的俊朗外型,想隱藏在人群里不被發現真的很困難。
「昨晚本來想跟你打招呼的,不過剛開始是因為我太忙,後來是因為你不見了,所以我們就錯過了。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問我,我很樂于助人,呵呵呵。」重祈很爽朗地笑著,只顧跟芷瑩說話,看都沒看他哥哥一眼。
這郭重祈確實跟他哥一樣是個大帥哥,不僅外貌俊朗身型挺拔,更重要的是,他比他哥多了幾分「人氣」。
實際上重恆的五官也是挺陽光俊朗的,可惜他終日表情冷漠,舉手投足出奇的淡定沉穩,所以便多了幾分深沉和陰郁。但是這個郭重祈很不一樣,雖然五官體形都跟他哥很像,卻一臉的純真,眼神干淨又帶點頑皮,笑容燦爛,尤如漫畫里走出來的陽光男孩兒,很容易讓人親近,也讓人很願意跟他親近。
「我哥這個人啊很無趣的,所以你別整天圍著他轉。如果你覺得悶,我可以帶你到處玩玩,要不教你玩音樂也行。」
「你別听他瞎扯。」重恆終于說話了,「重祈,你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到公司里學習學習,別整天像個小孩兒一樣,和些不務正業的人玩到一起。」
重恆說這話的語氣很平淡,可是芷瑩卻能從中听到一絲暖意。可以想見,重恆對這個弟弟是很有感情的,與他淡漠的表情並不一樣。
「什麼是‘不務正業’?玩音樂就是‘不務正業’?照你這麼說,維也納最多不務正業的人了,可你們常去听這些‘不務正業’的人們演奏算是怎麼回事呢?」
芷瑩听到,「噗嗤」一聲,差點笑噴。
「我們家有你就夠了,你一個人可是能撐起半邊天的!」重祈壞笑著說。
「如果你打算以後以音樂為正業,我不反對。但是你整天抱著個吉它到處走,卻沒做過一件像樣的事情,這又算怎麼回事呢?都二十三歲的人了,卻活得沒點目標,與其這樣,還不如回公司幫忙。這公司也有你的一份。」
「誰說我沒目標?你怎麼知道我沒目標?不是所有跟你一樣的目標才算目標的。我的目標就是︰和心愛的人一起,好好玩我的音樂。這不,泳怡在我身邊,音樂我也玩得挺開心的。我的人生可有意義了!這公司嘛……我那份就讓給你吧!」
「重祈。」岑泳怡嬌嗔地喊了一聲,拉拉他說,「你又來了!別在那兒胡說,小心郭阿姨听到又要說你。」她那語氣很是溫柔。
此時,重恆的臉一沉,默默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哪兒胡說了?不管我說什麼他們都不喜歡的嘛。憑什麼就他們對,我就全錯了?芷瑩,你覺得呢?」重祈完全不管他哥,笑嘻嘻地拉著芷瑩問。
芷瑩點著頭笑笑說︰「人各有志。正所謂‘獨立年代,各自各精彩’,能做自己也挺不錯的。」
「看吧、看吧,連芷瑩都這麼說了!」重祈顯然很高興。
岑泳怡看了一眼芷瑩,並沒說什麼。只是柔聲對重祈說︰「別鬧了。我先回去準備一下,你早點回來,別忘了,我爸爸媽媽已經在酒店等著了。」
重祈甜笑著朝岑泳怡點點頭,目送她離去,然後回頭朝內屋喊︰「侯叔,麻煩你把我的手信整理好,給我送到ironman。」
他這邊話音剛落,又猛地轉身對傻站在原地的芷瑩問︰「你喜歡吃日本的小吃嗎?回頭我讓侯叔也送幾盒到水晶房給你。」
「不客氣、不客氣,你留著慢慢吃吧!」
「沒事兒,我吃膩了,這些帶回來原本就是要送人的。可是,與其把我千里迢迢、含辛茹苦從日本帶回來的東西送給那些我爸媽的所謂‘世交’,還不如給我獨一無二的大嫂來得實在。哈……」
「含辛茹苦?」
「對啊,就是很辛苦的意思。你也不懂成語哦?怎麼跟我這麼像!小時候我爺爺老逼我學成語,我就是學不來,然後他就罰我不許吃飯。你說有必要嗎?能交流就行了,還非得四個字四個字地說。不過,我現在進步很大哦,都是泳怡教得好。」他說到泳怡便一臉的甜蜜,像吃到糖果的孩子,驕傲並快樂著。
芷瑩又笑了。突然,她想起什麼,就問︰「你很喜歡泳怡?」
「當然!如果不是,我怎麼會選她做女朋友呢。」
「她是你女朋友?」
「當然!她很清純可愛、善解人意的,你多跟她接觸的話,你也會喜歡她。連我媽眼光這麼刁鑽的人,也很喜歡泳怡的。」重祈的眼楮笑成了一條線。
「對了,大嫂,我媽這個人就這樣,自小就有公主病,是被人寵壞的千金小姐,所以說話總是尖酸刻簿、目中無人,要求特高,看誰都不順眼。有時候她說的話有點過,你別介意,順著她一點就行。我爸嘛,什麼都听我媽的,只要你把我媽哄高興了,我爸自然也會喜歡你的。」
「他們是長輩,自然要听他們的教導、要孝順他們,我明白的。」
「一看就知道你脾氣好,不然不可能忍受得了我哥這塊堅冰。不過啊,我哥這次選擇跟你結婚,而不是選擇什麼‘門當戶對’的大小姐,第一次讓我有點兒佩服。我一直以為,我哥會像個木頭一樣,娶個家里給他安排好的老婆呢,看來他改變不小嘛。」
芷瑩心想,我們的婚姻就是「家里安排的」呀!
重祈似乎對芷瑩很有好感,越聊越興奮,還想接著聊下去。卻突然接到他媽媽的電話︰「我剛才不是讓你儀式完了就到我房間來嘛,你怎麼還不來?」
重祈應允著,彎腰給芷瑩敬個禮,吐吐舌頭說︰「老公主叫我去訓話,我得馬不停腳地去了,後會有見!」
「噗嗤」芷瑩忍不住又笑了。
「有空就找我玩,我跟你住得很近的,越過水晶房後面的小山坡就是我的ironman。」跑上樓梯的重祈還不忘回頭輕聲補一句。
芷瑩揮揮手讓他趕緊上樓,心想,這個小叔子還挺可愛的,雖然樣子有幾分重恆的影子,性格卻差那麼遠,十分討人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