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屋外已是陽光普陽,鳥語花香了。
經過一晚的休息,再加上醫生的用藥也很有效,芷瑩覺得神清氣爽,全身都很舒服。
她沿著樓梯走下一樓大廳,透過明淨寬大的玻璃牆,看到屋外花圃里各色的蘭花競相吐艷,隨風顫動輕舞,花瓣上的露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讓她的心情也分外明朗。
「瑩少夫人,早上好!」
听到這句話,芷瑩才發現屋里還有一個人,是賀文馨,她正在一樓擦桌子搞衛生。
「文馨姐,早上好!」
「瑩少夫人今天感覺好點了嗎?」
「好多了。昨天給你們添麻煩了,我自己也沒想到會這樣。」
「哪里的話,怎麼會麻煩呢?不過你要保重身體,醫生說你體質不太好,所以平時不要太操勞,也不能餓著,還得多進補、多運動才行。對了,我煮了雞蛋桂圓紅棗粥,你趕緊吃一碗吧。現在都九點多了,你肚子一定餓了。來,我給你盛一碗。」
「哦,謝謝你!」
說話間,文馨就已經裝好一碗粥放在餐桌上。芷瑩嘗一口,還真的挺香的。
「這粥補血,瑩少夫人多吃點兒。」
「好的,謝謝文馨姐。」芷瑩很禮貌地向文馨點頭微笑,「文馨姐,重恆還沒起床嗎?今天是‘三朝回門’的日子,本來想著一早回去的,可我太累,一覺睡到現在。現在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見重恆?他是不是還在房間睡覺?」她東張西望地尋找重恆的身影,很是擔心。
「大少爺一向勤奮,即使不去公司,也會起床運動,很少睡懶覺的。這不?今天一大早就上班去了,說是公司有重要的事情得去處理。不過瑩少夫人大可放心,大少爺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可有心呢,準備了不少貴重的禮物,相信你回去的時候一定很體面。大少爺還打電話通知了親家太太,說你有事耽擱一下,會晚點回去,讓他們不用擔心。」文馨一邊說,一邊把禮物的清單拿給芷瑩看,「等你吃完早餐,我就陪你一起回去看親家太太。大少爺忙完公司的事情,中午就直接過去陪你們吃午飯。」
其實芷瑩並不關心禮物的事,只是擔心那位心情飄忽,一向特立獨行,頗有「個性」的「合約丈夫」會不會願意到她的「寒舍」看她媽媽。
雖然芷瑩媽媽已經搬入了寬大的新房子,可是那一百五十坪米的房子跟這郭家莊園相比,還真是「寒舍」。
再說,郭重恆平時對她冷言冷語的,從來沒什麼好臉色,跟她還是「債權人」和「債務人」的關系。這對所謂的新婚夫婦,對外是夫妻,對內的關系可不是那麼的「友好」。
可今天是「三朝回門」的日子,是一定要回娘家的,而且還得兩夫妻一起回去。所以芷瑩很是擔心,重恆願不願意行這「三朝回門」的禮數。
現在听文馨這麼說,她才稍稍放心了一點。
不管在郭家如何受盡冷眼,她都不希望媽媽和哥哥知道,不希望他們為自己擔心。任何的委屈和困難,她都可以自己一人去承擔,只要媽媽和哥哥能夠平安、快樂。因此,做好這夫妻間的「表面功夫」是那麼的重要。
與之相比,禮物已經是很小的事情了,她也不能對這「合約丈夫」有太高的要求。所以當接過那張禮物清單時,她也只是隨意「瞟」了一眼。
但是這一「瞟」可讓她著實嚇了一跳。
只見那清單上不僅有金豬及各類山珍海味的名字,連什麼電視機、電冰箱都寫上了。芷瑩只覺一陣暈眩,不用這樣吧?不過就是回門禮,弄得像搬家一樣,到時候豈不是要帶著一隊搬家公司回去?
唉,但是事已至此,不管你高芷瑩怎麼暈眩,郭重恆安排好的事情,你能改變?只能任由他愛怎麼就怎麼著吧!
由于時間已經不早,芷瑩也懶得去管這麼多,反正不是自己出錢就行。她匆匆忙忙吃完早餐,換上一件她自認為已經很漂亮的衣服,就跟文馨起程回媽媽家了。
本以為回家的時候會帶著一車隊的「搬家公司」,沒想到卻只有一輛寶馬載著她跟文馨。芷瑩有點兒不解,但是又不好意思問。
這禮物,人家說給就給,不給也不能免強吧?開口問,倒像是她很在乎那些禮物似是。所以這話到嘴邊,又給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經過四、五十分鐘的車程,車子便開進了廣州天河區一個很漂亮的住宅小區,在一棟很漂亮的嶄新公寓前停了下來。
說真的,這個「娘家」,芷瑩可是第一次到訪。因為搬家的時候,她已經提著自己的行李跟文馨去了郭家,連這新家具體在哪兒,她都不清楚。
好吧,現在總算能來看看自己的「新」娘家了,或者說得直接點,就是媽媽和哥哥的新家。不知道為嘛,她總覺得有點兒別扭,像去探訪朋友,倒不像回家。
其實,她在心里一直牽掛著的,是爸爸留下的那套老房子。
「那套老房子會不會已經有了蜘蛛網?爸爸會不會回到那老房子看我們,卻發現我們都不在了呢?爸爸會不會傷心呢?」這胡思亂想中,她已經來了了新家的門口。
當房門打開,媽媽的笑臉出現在門口的時候,芷瑩已經顧不得思念和牽掛了,大喊一聲「媽媽」,就直接撲進媽媽的懷抱,淚如雨下。這段時間,積壓在她心里那許許多多不能與外人道的心酸和困苦,在此刻全融進這眼淚里,如決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哎喲,傻瓜,哭什麼呢?這麼開心的日子,可不許哭啊?你看你,都這麼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芷瑩媽媽撫模著女兒的背,笑著假裝怪責,卻也有些許的哽咽。
雖說一直盼著望著這大齡剩女能早日嫁出去,可現在真嫁出去,就成了別人家的人了。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然後再含辛茹苦地養大的,這會兒真的給了別人做媳婦,心里也還是不舍啊,哪怕是郭家這樣的大富之家。雖說才分別了三天,但是已經仿如隔世了。
「傻瓜,快別哭了,別哭了啊。這麼開心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可不吉利,快別哭了。」芷瑩媽媽一邊哄著女兒,一邊給她擦淚,把她牽進屋里。
自從爸爸去世後到現在,芷瑩還真是第一次這麼跟媽媽撒嬌。她覺得媽媽特別的溫柔,自己特別幸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幸福。可這幸福感在幾秒鐘之內就被那壯觀的場面嚇到了九宵雲外,她只覺得滿臉通紅,手心冒汗,一陣的暈眩。
原來,這屋子里早已黑壓壓地站了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臉熟的也有臉生的。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芷瑩媽媽拉著女兒的手向屋里的人介紹說︰「這就是我女兒,這就是我女兒芷瑩。」她臉笑得像朵花,語氣里甚是驕傲和自豪。
眾人听她說完便開始用各種目光注視著芷瑩,不過話語都是一致的,全都嘖嘖稱贊,「長得真標致啊!」「這麼多年不見,這麼婷婷玉立了?」「哎喲,果然像你,溫文嫻惠。」「您真是好福氣啊!」「又懂事又漂亮,難怪嫁了這麼個好人家。」
在眾人齊刷刷的目光和一片贊揚聲里,芷瑩覺得渾身不自在,不僅手心全是汗,連脊背都滲出汗來,臉上的肌肉完全韁硬。她想扯動一下嘴角的肌肉,禮貌性地微笑一下,卻發現臉上神經已經完全不听使喚。她像根木頭一樣立在眾人面前,似笑非笑,一臉的尷尬和窘迫,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讓她躲一會兒。
芷瑩一直是個膽小、敏感的人,最怕就是暴露在公眾的視線里。且不說她已經從那各種目光里感受到了各種情感,有羨慕、嫉妒、疑惑、不屑,以及憤憤不平,單說這樣成為眾人目標的中心,就已經讓她覺得無所適從。那天的婚禮就是如此,好在婚禮台上的燈光已經為她遮掩了不少賓客的眼神,而且當時還有重恆在……
一想到重恆,她仿佛回了神,心想是不是要給他打個電話,提醒他早點過來,借此機會她還能「逃離現場」。
「哪里,哪里,看你們說的,也還好啦。不過呢,她倒是挺乖巧孝順的,所以才找了個那麼好的女婿。我女婿可懂事了,而且很有心,準備了這麼多回門禮,以至于剛才都沒辦法招呼大家進門,真是太抱歉了。」芷瑩想轉身去打電話,卻硬被她媽媽扯在身邊,向眾人絮絮叨叨地介紹著,「現在都整理好了,大家隨便參觀,坐一坐,聊聊天,喝口水吧。那些干貨、餅干、糖果之類的,大家都帶點回去當作手信吧,我們就不分別去給你派喜糖了。」
眾人都笑著說不用、謝謝之類的,全是客套話。
芷瑩媽媽說得眉開眼笑、手舞足蹈,又逐一給女兒介紹說︰「你看你,都忘了吧?這是我們舊居樓下的張阿姨,小時候常給你糖吃,還記得麼?這是我們村里劉二叔,不記得了吧?這是媽媽的老工友胡阿姨……大家都听說你嫁了個好婆家,都來向我們道喜呢!」
無可奈何,芷瑩只好努力地撐起嘴角,不停地向那些有印象、沒印象的,遠的、近的親朋好友們點頭示意。
說真的,高家一族人到了芷瑩這代人,便只剩他們一家了,已經沒有太親近的親戚。而芷瑩媽媽家里人丁也不興旺,她自己本身就是獨女,那些親戚們都是些遠堂叔伯姐妹。由于他們家窮,親戚間早已不大來往。
說到鄉下的老屋,是因為城鄉改造,高家人才搬到那里去居住的,並不是祖屋。而芷瑩又不是在鄉下長大,只是偶爾跟父母回去看看爺爺,所以跟那些鄉鄰並不熟。自從芷瑩爸爸去逝後,叔叔出外逃債,老屋緊鎖,高家母子三人更是少有回去。
而說到芷瑩媽媽的那些工友,有幾個相處得不錯的,自從退休之後就各有各的忙碌,彼此都生活窘迫,哪里有閑暇去串門呢,慢慢地感情也淡了。
這回倒好,突然冒出來這麼多親朋好友,讓芷瑩真是有點苦笑不得。
估計這些人里,心存懷疑想過來證實一下的,應該為數不少。這沒錢沒勢的高家剩女竟然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又或許也有些人是來看熱鬧的,看看這現實版的灰姑娘到底長什麼樣。還有一群人,應該是專門過來拉關系的,好不容易有個親友變成了有錢人,當然得親近親近,誰知道將來能不能借借光?
芷瑩心里很清楚,她知道媽媽也不糊涂。只不過對媽媽來說,窮困了這麼多年,現在終于能揚眉吐氣一下了,管別人是抱著什麼心態過來的,她只想盡情的炫耀一下,尤其是在那些曾經嫌棄和嘲笑過他們孤兒寡母的人面前。
所以芷瑩也只能順從媽媽,盡量熱情地去應付著那些「親友」們。
好不容易終于跟所有賓客都打完招呼之後,她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新家。
這套房子在這棟樓的東面,坐北向南,寬敞明亮,結構合理,通風一流,再加上所處的地段,相信價格一定不菲。再看看家里的家具電器,全是新的,而且很可能是高檔貨。芷瑩對這些沒什麼研究,但是那些電器的牌子她還能認得幾個,一看就是好東西。既然電器都這麼高檔,家具肯定也不會太差。也許,這些就是重恆準備的「回門禮」吧,因為有很多連包裝都沒完全拆掉。
「想不到妹夫這麼大方,這回門禮真是太隆重了。」
芷瑩正想得出神,哥哥芷健已經來到她身邊,笑呵呵地對她說︰「一大早就把這些東西送過來,害我忙了好久,連覺也沒睡好。雖然說有工人搬運,可是移舊換新,還真是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
「那些舊的家具都扔了嗎?」
「全運回原來那套舊房子了。」
「還好!雖然那些家具都舊的,可全是爸爸留下來的,我真不舍得。」
「放心吧,我們也不舍得扔。尤其是媽媽,窮慣了,即使現在有了新的,還是不舍得那些舊東西。」
「哥哥今天很早就開始忙了吧?辛苦你了!」
「什麼話啊?要是常常能這麼‘辛苦’,你哥哥我樂意得很,哈哈哈……你看媽媽多開心,從早上起床到現在,嘴巴就沒合攏過。」芷健說得一臉的興奮,「其實最忙的不是換家具,最忙的是招呼那一屋子人。」芷健偷偷指了指屋里的人,對芷瑩眨眨眼,壞笑了一下。
芷瑩也笑了。看到媽媽和哥哥這麼開心,芷瑩真的覺得無比幸福。不管怎麼樣,只要他們平安快樂,自己任何的痛苦和困難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她轉念又想,這郭重恆雖說平時待人冷漠,對她更是冷言冷語,但是能把她的家人照顧得這麼好,也不好意思再跟他計較太多。
反而,她倒覺得自己對重恆有點虧欠,暗想,以後真要改改沖動的脾氣,不要再動不動就「抱打不平」。感情的事,有時候真的難說誰對誰錯。她只不過就是那天在葡萄架下听了這麼一小段對話,就對他發脾氣,似乎真的有點說不過去。再說,別人的感情問題關自己什麼事呢?她跟他不過就是「雇佣」關系,並且之前還說好互不干涉對方的感情生活……
芷瑩越想越覺得內疚,覺得自己未免太多管閑事了,往後得好好改改,認真地扮演好「妻子」這個角色,而且還得是個「賢妻」。不然,別說對不起郭爺爺的囑托,就連這一屋子的「回門禮」都對不起了。
「對了,妹夫什麼時候過來?我也好準備飯菜。現在都快十一點了。」芷健說。
「應該中午下班之後就過來,他是這麼說的。」
「那就好。你先到處看看,我去幫媽媽打包手信,好讓那些人快點走。不然,這麼一堆人擠在這里,我們可怎麼吃飯。想必妹夫也不喜歡被這麼多人圍觀,呵呵」
哥哥走後,芷瑩百無聊賴,就和文馨閑聊。
由于和文馨也不是很熟,而且文馨一直都畢恭畢敬的,讓芷瑩很不自然,再加上不斷有親友過來跟她道別,所以兩個人也沒能聊些什麼。
無聊中看看手機時間,似乎確實不早了,想起重恆還沒消息,擔心他工作忙到忘了時間,于是芷瑩給他打了個電話︰「是我,方便說話嗎?」
「說吧。」
「別忘了中午要來我媽媽這邊吃飯,都做好飯菜等你了。」
「我知道了。」重恆此時正在自己的辦公室批閱文件,根本沒心思跟她聊電話。
「大概幾點到?」
「十二點半吧。」
「哦。你記得哦……」
「我是個很守時的人,用不著你提醒。放心,我會準時出現的。」重恆沒等對方回答就把電話掛了,順手甩到一邊,繼續看他的文件。
雖然說大學期間,重恆就已經開始熟悉思唐的業務,但是畢竟不是完全投入。再加上思唐回到中國之後,有很多問題急待解決。郭敬儒還沒來得及理順所有的事情,就中風入了院。而做為接手人的郭孟龍並不是當一把手的料,所以公司的很多業務還是比較凌亂。
重恆回來之後,他爸爸郭孟龍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趕緊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了兒子。所以,現在真的有千頭萬緒急待重恆去解決。
好在他天生就精力充沛、體格健壯、聰穎過人,再加上他大學讀的是相應的課程,有著優異的專業知識,所以思唐的業務對他而言,並不十分困難,只是需要花點時間而已。
這次把爺爺帶回中國的家里,其實他心里很想多花點時間陪陪爺爺,但他依然每天準時上下班,處理公司的大小事務,一點也沒懈怠。因為他很清楚,思唐是爺爺一生的心血,只有把思唐經營好了,才是爺爺最大的安慰。
忽然,被甩在一旁的手機又響了。重恆有點煩燥,蹙眉糾結了一下,最後還是拿起了手機。一看,卻愣住了。
「怎麼了?找我有事?」
「重恆哥,我……我……很難受……」電話里傳來了岑泳怡痛苦的聲音。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你還好吧?」重恆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我……我的心很難受……」
「你現在在哪兒?堅持住,我馬上就過來!你身邊有藥嗎?趕緊先吃藥……」重恆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拿起身後的外套,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