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恆趕到岑泳怡身邊的時候,她整個人趴在客廳的茶桌上,手里還緊緊地抓住一個藥瓶,一動不動,地上全灑滿了藥丸。
「泳怡!泳怡!你覺得怎麼樣?你沒事吧?」重恆一把把她抱起來,緊張得眼楮里布滿血絲。
在他的呼喚聲里,岑泳怡艱難地睜開了眼楮。
「泳怡,你怎麼樣?吃藥了嗎?有沒有好點?」
「重恆哥……」岑泳怡看著他,眼圈瞬間紅了,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重恆看她這樣,心像被火燒一樣又急又痛︰「泳怡,你還好嗎?我說要叫救護車,你偏說沒事。我現在就去叫120,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堅持住!」
岑泳怡一把抓住他,哽咽著說︰「重恆哥,不用了,我吃過藥,好多了。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我。」說完,眼淚就像決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只是,我以為再也不會有人理我了,我以為我會這樣默默地死去……」
「你胡說什麼!」重恆的心一酸,一邊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一邊心疼地撫著她一頭黑發說,「傻瓜,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其實這樣死了也很好,我再也不會孤獨,再也不會難過。」
「傻瓜,你在說什麼呢?不管怎麼樣,我都一直在你身邊,你永遠不會孤獨的!」重恆把泳怡緊緊地摟在懷里柔聲安慰著,「別在這兒胡思亂想,你不會有事的,我也不會讓你有事的。你覺得怎麼樣?真的不需要叫120嗎?」
「我已經吃過藥,現在好多了。」
「可你的手怎麼還是這麼冰涼?」
「我再休息一會兒就好。」
「好,回房里睡一會兒吧。」重恆說著,一把把她抱起來進了臥室,再輕輕地放到床上,給她蓋上被子,「安心睡一會兒,什麼都別想。」
「重恆哥……」泳怡一把抓住重恆的手,「重恆哥,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重恆輕輕拍拍她的手說︰「我怎麼會走呢?別擔心,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好好休息!」
听他這麼說,泳怡才點點頭,閉上那雙水汪汪的大眼楮睡了,兩顆淚珠卻從眼角滑了下來。
重恆輕輕替她擦去淚水,小心地給她捂好被子,坐在床邊輕嘆了一聲,默默地看著她,眼中充滿憐愛,心中千愁萬緒說不出個所以然。
看著她熟悉而秀麗的臉龐,回憶在腦中千回百轉,心中波濤翻涌、柔腸寸斷;看她平日那紅潤的雙頰如今蒼白憔悴,不禁又心如刀絞。
那精巧筆挺的鼻子依舊嬌俏可人,柔女敕的雙唇雖無血色,卻仍然甜美誘人……重恆看著看著,情不自禁想伸手去撫模一下,可手指卻在離她皮膚幾毫米處停了下來,心中一陣的隱疼。他一咬牙,握緊拳頭把手又收了回來。
他嘆了口氣,不忍再看她,起身走到屋外。
重回客廳,他才發現,沙發邊除了灑落一地的藥丸,還有兩枝空了的紅酒瓶。他不禁蹙起雙眉,神情凝重。
他彎腰把地上的東西一一拾起來,扔進垃圾桶,順便又把凌亂的客廳收拾了一下,卻意外地在沙發上發現一條項鏈。
竟然是這條項鏈!
那麼熟悉、那麼美好、承載著無數往事的一條項鏈,久別之後再次出現在眼前,讓他又一次心如刀割。
他想起那一天,陽光燦爛的午後,他和泳治坐在操場邊的大樹下,陽光悄悄從頭上葉兒的縫隙探下來,輕撫著泳怡烏黑的長發。她的臉微微漲紅,明亮的大眼楮撲閃撲閃,酒窩甜得像裝滿了蜜糖。他心中踫踫直跳,如同幾只小鹿在狂跳。可他還是壓抑住了沖動的情感,深吸一口氣,把手中這條項鏈小心翼翼地系在了泳怡雪白的脖子上。
他說︰「這是用我第一次打工賺來的工資買的,雖然不是十分名貴,但是卻非常有意義,現在送給你,你喜歡麼?」泳怡看了看心口的鏈墜,笑得更甜了。忽然,她猛地靠過來,在他臉上留下一個輕吻,轉身就跑開了,一眨眼便消失在小路的盡頭。他一陣狂喜,熱血奔騰,站起來對著空無一人的操場大喊一聲,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他又想起了那一天,在海邊的沙灘上,泳怡哭紅了雙眼,用力把掛在脖子上這條項鏈一下子扯了下來,在他面前揚了揚說︰「好,從此以後我們再沒有任何瓜割!從此,我會把你忘得干干淨淨,就跟這條項鏈一樣,永遠消失在我的記憶里。」說完,她的手往空中一拋,一道小小的銀光閃過,便把項鏈甩得不見了蹤影,然後掩面哭著跑走了。
他還記得當時的晚霞是多麼的美麗且哀傷,如同遲暮美人,讓人心酸。那金黃的霞光映照著泳怡遠去的背影,令她的背影無比瘦弱和淒涼。他就這樣呆呆地站在沙灘上,看著這個牽動他心底無限柔情的,曾經那麼熟悉、那麼美麗的背影,就這樣孤獨絕望地消失在晚霞里……
就是這條項鏈,是他送給泳怡的定情之物,是他們分手時,被泳怡拋在沙灘上遍尋不著的那條項鏈。現在,它怎麼會重新出現在這里呢?
無數的記憶剎那間如沖破圍爛的馬群狂奔而出,一腳一腳狠狠地踩在重恆心上,讓他感覺撕心裂肺的痛。
緊緊地握著這條項鏈,他情不自禁又度回了泳怡的臥室,正好看到泳怡睜大了水汪汪的大眼楮,也正在看著他。
四目相對之時,重恆楞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心情七上八下。
「重恆哥……」泳怡的聲音還是那麼甜美而溫柔。
此時的重恆才回過神來,努力用理智壓制著奔涌的情感,拉過一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柔聲問︰「怎麼不睡了?」
「好像睡著一會兒,又好像沒睡著,糊糊模模地就醒了過來。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我說過在這里陪你的,怎麼會走呢?」
「重恆哥,對不起……」泳怡說著,淚珠又開始在眼眶里轉悠了,「給你添麻煩了。可我當時很難受、很害怕,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記得你的電話號碼,我……」
「傻瓜!什麼叫添麻煩?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會過來,不管何時何地。但是,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呢?醫生說過很多次了,你不能喝那麼多酒!那兩枝紅酒,是你自己一個人喝完的嗎?」
泳怡沒回答,卻捌過頭,不想正視他。
重恆嘆了口氣,強壓住心中的情感說︰「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你這麼不顧自己的健康,不顧自己的性命?你想想,如果不是你還清醒,吃藥吃得及時,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真的好累,我真的好累!」泳怡捂著臉輕輕地在啜泣,「媽媽永遠不會醒過來了,爸爸又不在乎我,而你也不再管我了,我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好孤獨、好孤獨!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著!」
「全部都是胡說!你媽媽這麼愛你,怎麼可能舍得離開呢?她一定是在天堂默默地守護你。可你這麼不愛惜自己,她會有多難過,你想過嗎?而你是你爸爸的女兒,哪有爸爸不愛自己的女兒的?我……我也是無時無刻地關心著你……再說,還有重祈那麼愛你……」
「你們都是騙我的!媽媽死了,媽媽死了,她什麼都不知道了!爸爸?爸爸有自己的老婆和兒子,根本就不在乎我這個女兒,他只有他自己!重祈?重祈昨晚跟我吵了一架之後,就再也沒有給我電話。我從昨晚到今天一直給他發信息,跟他道歉,他一條都沒有回過。連重祈也不要我了!」泳怡突然死死地揪住自己的頭發,大聲痛哭起來。
重恆的心一下子又擰到了一起,他用力抓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傷害自己,然後緊緊把她抱在懷中,心疼地說︰「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了,不是還有我嗎?」
這句話一出,泳怡似乎平靜了很多,不再掙扎,身體慢慢地松了下來,靠在重恆懷里不停地啜泣︰「重恆哥……重恆哥……我還很愛你,你知道嗎?從我們分手到現在,你就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心。我曾經那麼努力地想要忘記你,我曾經那麼努力地去愛重祈,甚至我選擇跟重祈遠行游學,可是,你就是那麼霸道地佔據在我心里,沒離開過一秒,每天都在折磨著我,我該怎麼辦啊?」
這些話如同一塊巨石壓在重恆心里。理智與情感激烈地踫撞著,讓他覺得無所適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想放開泳怡,卻覺得雙手已經僵硬,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重恆哥……」泳怡慢慢抬起頭來,含情脈脈地看著重恆,溫柔地說,「重恆哥,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我不介意做第三者,我不介意做你的秘密情人,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什麼名份地位,我統統不在乎。」
重恆全身像被電擊了一樣,渾身一抖,動彈不得。他感覺泳怡那溫柔的氣息在慢慢向自己靠近,那多情的眼神,誘人的雙唇,像磁石般強烈地吸引著他蠢蠢欲動的感情,讓他激動得呼吸越來越緊張,喘息越來越強烈。
就在岑泳怡的雙唇就快靠近重恆唇邊時,床頭的電話鈴響了。
如同被人用錘狠狠地猛擊了一下,重恆猛然清醒過來,條件反射地一把把泳怡推倒在床上。很快,他又意識到自己太過粗暴無情,十分內疚,想去扶起她,卻看到她哀怨的目光,委屈的淚水。他覺得萬分的凌亂。
床頭的電話鈴仍在有節奏地響著,重恆平復了一下心情,拿起了話筒,馬上听到了一把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他弟弟重祈!
「泳怡,為什麼我打你電話你不听?給你發信息又不回呢?我昨晚喝多了,現在還暈暈的,本來想去找你吃午飯,看來是不行了。你過來嗎?我讓司機去接你。喂、喂,泳怡、泳怡,你還在生我氣嗎?」
重恆什麼都沒說,而是把話筒遞給泳怡,轉身就走出了客廳。
「是我,怎麼了?」
「太好了,你終于肯听我電話了,我以為你還在生氣呢。呵呵,寶貝,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我們和好吧。你看,害我昨晚喝多了,現在還暈暈的,哪兒都去不了。我讓司機去接你過來吃飯吧,我讓廚師阿姨給你弄好吃的,好不好?」
泳怡心里有點慌,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輕聲說︰「重祈,我昨天看電視看得太累了,現在剛起床。我就不過去了,你先好好休息,遲點我給你電話,好嗎?」
哄來哄去,好不容易把重祈哄住了。岑泳怡牽念著客廳里的重恆,硬撐著站起來,扶牆而出,只見重恆正坐在沙發上看著手里的項鏈。
「重恆哥……」泳怡的眼圈又紅了,一句話也說不下去。
「你怎麼起床了?回房里好好休息吧。」重恆抬手示意她回去。
泳怡沒管他,而是看著那條項鏈說︰「重恆哥,你還記得這條項鏈嗎?」
「當然記得。可是,當時不是已經被你扔了嗎?當時我想找回來,可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其實當時我根本沒走遠,而是躲在遠處,因為我沒辦法對你死心。等你離開之後,我也回來找它。我怎麼可能舍得扔呢?只不過是一時意氣用事罷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好在上帝憐憫我的苦心,用了一整晚的時間,我竟然找到了。從此,我就一直把它帶在身上。」
「你怎麼那麼傻?」
「為了你,再多的傻事我也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泳怡的眼圈又紅了。
突然,又是一陣電話鈴響,原來是重恆的手機來電話了。
「是我,你,還沒忙完呢?」是芷瑩的聲音。
重恆一楞,突然想起來今天是回門的日子!剛才一陣的忙亂,他竟然把這事給忘了。
「哦、哦,忙……忙完了。」重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把這句話說得這麼緊張,而且心中惶恐不安的。
「我怎麼了?為什麼這樣。她又不是我真正的老婆!」他狠狠地用手拍了一下額頭,心里暗罵自己。
「那你在哪兒了?怎麼還沒過來?」
「哦,我已經忙完了……」重恆說到這兒,突然發現岑泳怡緊緊地拽住了他的手,眼神里全是哀求的神色。「我……」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
「你到底什麼時候能過來,大家等你開飯呢。」電話里芷瑩又問了。
「重恆哥,你不要走好嗎?求求你,不要走,就這一次,不要走好嗎?」泳怡雙眼含淚,輕聲地哀求著。
重恆一下子懵了,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泳怡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重恆心一驚,趕緊丟開電話去扶她。
「重恆哥,我求你了,不要走,陪陪我好嗎?求你了。」泳怡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剛剛稍微轉好的臉色,又是一陣慘白。
「好、好、好,你別想太多,我在這兒陪著你,哪兒都不去。你先進去躺下,什麼都別做,什麼都別想,好嗎?」他一邊說一邊扶著泳怡回床上躺下,幫她蓋好被子。
等岑泳怡躺好,重恆才想起電話的事兒,趕緊回客廳拿起手機。可芷瑩已經掛掉電話了。他覺得有點不安,心里很沉重,卻不願意再給對方電話,不想去面對。于是,他給芷瑩發了一條短信︰今天有突發的事情,我不能過去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