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綠宛豪庭出來,重恆和芷瑩都心事重重,相對無言。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芷瑩才開口問重恆︰「你相信自己的爺爺嗎?」
重恆似乎很專注于開車,沒回答。
「我竟然曾經懷疑自己的爺爺。」芷瑩幽幽地說,「竟然懷疑那個明明一無所有卻仍然要求我們不拿別人一針一線的爺爺,我是不是太不孝了?」
「既然明白了,就不要再想了。」重恆說得波瀾不驚,卻隱隱在心底產生一種越來越強烈的愧疚感。
因為,他也曾懷疑過自己的爺爺!
爺爺一向嚴于律己、寬以待人,為人處事剛直不阿又寬厚仁慈。從小,爺爺便帶他回公司,教他做生意,並且不斷地將自己開明誠信的經營理念傳授給他,還教他許多做人的道理。
在重恆的人生里,爺爺永遠是那海上導航的燈塔,總在迷茫之時給予他正確的指引。
可現在,他就因為那別有用心、憑空捏造的卑鄙言論,而懷疑相處了二十幾年的爺爺,不僅讓那居心叵測之人有了可成之機,更侮辱了爺爺的人格。他真的很愧疚!爺爺守護了他二十幾年,待他有能力守護他人的時候,他卻因為幾句耳食之言而放棄了應該守護的人!他能不愧疚嗎?
但是,他不能向任何人說,不能告訴別人,他,郭重恆竟然也曾懷疑過爺爺。他只能默默站在「思源齋」的小天井里,任秋風在他單薄的衣襯里肆虐,如同面壁思過一般,在心中向爺爺懺悔。
「重恆少爺。」
就在重恆痛心懺悔之時,忽然听到身後傳來一把中年婦女渾厚的中音。原來,不知何時,郭懷香已經站在了他身後。
「懷香姑姑。」
「重恆少爺在這里做什麼?怎麼不上去看看老爺子?」
「我……」
看他一臉遲疑不安的神情,懷香微微一笑,語重心長地說︰「重恆少爺可還記得,你小時候,不管做錯什麼事,只要你承認錯誤,只要你能悔改,爺爺都會很開心,也不再計效你的過失。他常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誰能無過,最重要是能知道自己的錯,敢于改正自己的錯’。」
「懷香姑姑。」淚水已在重恆的眼中閃動。
「重恆少爺。」懷香輕輕拍拍重恆的肩說,「不管別人說什麼,你要相信那與你朝夕相對,教你做人、育你成才之人。他與你相處的時間比與你爸爸相處的還要多,他的為人,他的處事,你不是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嗎?我想,他一定也相信你對他的信任,所以才定下這婚約。」
「婚約?懷香姑姑,您知道爺爺為什麼替我定下這婚約嗎?」
「我真的不知道。」
懷香這句話,讓重恆本來充滿期待的眼神又恢復了暗淡。
「不過,我倒是听他提起過要找高家的後人……」
「哦?」
「老爺子一直都在尋找高家的後人,這,我是知道的。雖然找來找去也沒個結果,但他依然非常堅持。我曾經好奇地問他為什麼,他說這是他的一個承諾,承諾的事情就要努力去辦好,雖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也不知道是否能做得到,但是在他有生之年,他就得努力去兌現這個承諾。」
「承諾?」
「是的。你不要問我什麼承諾。在老爺子身邊這麼多年,我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如果他願意告訴我的,即使我不問,他也會說。所以我沒繼續問下去。但是那一天他似乎很高興,心情特別的好,听王承義說是已經找到高家後人了。我問老爺子,終于兌現了自己的承諾,是不是特別高興?」
「爺爺怎麼說?」
「他說,雖然高興,但並不等于結束,而是開始。」
「開始?」
「是的,他說那只是開始。但是他並沒開心太久,因為不久便發生了‘華誠事件’,這讓他相當頭疼。由于疲于應付‘華誠事件’,以至于老爺子完全沒精力理會高家的事情,之後,我們便與高家人再次失去了聯系。」
「為什麼?不是找到了嗎?」
「當時我們急于回英國應付公司的內部問題,而等我們再回中國的時候便找不到人了。當時正是改革開放的初期,內地的發展相當蓬勃,尤其是改革開放前沿陣地的廣東,這廣州的建設每天都有變化,很多城中村都被改造。高家人早已不知遷往何處了!」
「他們之後就沒主動聯系過我們嗎?怎麼說,爺爺也是有身份的人,其實他們要找我們並不難。」
「你說得對!所以老爺子偶爾也會感慨說,以他多年來的閱歷,看那高老先生應該是個實誠、敦厚的人,而且又是個鄉下人,想必是對這所謂的‘豪門婚約’有疑慮,不相信我們,也許是不會主動找上門來了。」
「所以懷香姑姑也知道我的婚約。」
「我知道是有這麼一回事,但對于具體細節並不清楚。我也問過老爺子,這麼早替重恆少爺定婚約,會不會草率了一些?」
「爺爺怎麼說?」重恆一臉的焦急。
「他說,他自有他的原因,不會錯的。」
「這……」
「所以,重恆少爺,老爺子為你安排的這個婚約一定是有他的原因,也一定是為你好。他這麼努力,歷盡千辛萬苦地替你促成這段姻緣,肯定是希望你幸福。你要好好珍惜啊!」
「但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我和芷瑩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也沒有感情基礎,怎麼會幸福?」
「也許答案就在不久的將來,何必急于一時?即使沒有感情基礎,你也應該好好待她,不會錯的!」
重恆又再次陷入了沮喪中。
「重恆少爺,我所親歷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給你一些答案呢?」
「什麼?」
「婚約之事與‘華誠事件’。」
重恆一怔,仔細一想,突然拍額嘆道︰「我明白了!」
既然與高家的婚約發生在「華誠事件」之前,那這婚約就不可能是用來善後「華誠事件」的手段,也就不存在「骯髒交易」的可能了。
「你雖然明白了,可是現實與你明不明白沒有太大關系。你明白,不等于別人就會信服。只是既然你已明白,就不要再彷徨,好好去面對和承擔你該完成的使命。」
「懷香姑姑,謝謝你,我明白了!」
這邊剛說完,那邊有工人過來說郭孟龍夫婦要重恆立刻回公司,重恆只得辭別懷香。
懷香依舊對他溫厚笑道︰「重恆少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懷香姑姑放心!」說完,重恆堅定地轉身離去。
他知道,不管前面有什麼驚濤駭浪,有爺爺給的指引,他郭重恆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