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宣遺夢 第19章 上崗

作者 ︰ 臨夏微風

朝陽冉冉升起,朱紅的牆垣撐起波瀾壯闊的黃色琉璃瓦海,在灰色的影壁襯托下熠熠生輝。正殿門前半人高的交龍紐形三足鬲銅香爐青煙繚繞,香氣四溢。柔佳立定在門外,今天是她第一天上值,因先前未有積累任何經驗,只能格外小心謹慎。四阿哥起身早,天剛亮就有了動靜,除去昨夜輪值的史妍芸,徐宜瑞、郝春霞和蔡芳寧都在,粗使宮女用水桶抬水,三人分別伺候穿戴、梳洗和奉茶。至于柔佳,似乎又一次成功的被人遺忘在腦後。

少焉,穿石青綢暗團鶴常服褂的弘歷出來,腳步猶如離弦之箭,徐有發和兩名小太監隨在身後一路小跑。

房外的宮女進屋收拾,徐宜瑞瞥過垂手侍立的柔佳,對郝春霞說道,「昨個兒听芳寧說宮里的物件不齊全,你也該好好上上心,主子未察覺是你的福氣,臨了遭了禍,我可保不住你」。

徐宜瑞話里有話,但態度不像蔡芳寧那般囂張。

郝春霞泰然自若,言語中沒了幾分顧忌,「昨個兒臨鎖宮門的時候確實有個不懂事的小丫頭慌里慌張來報告膳房里少了幾味調料,這姜又辣醋又酸,平日只恐口味重,主子們尚不喜歡,我也就沒緊著」。

「怎麼,沒有姜和醋,郝姑姑是打算白水當鹽用,清鍋炖肉?」蔡芳寧嘲諷,「連分內的差事都辦不好,還吃著碗里的瞧著鍋里的,簡直是痴人說夢!如今還站在這等什麼?難道是要讓徐姑姑給您跑腿去領物什」。說完,她往里招呼,一盆清水赫然出現在柔佳面前,將她的臉明晃晃映了進去,「也不照照自己什麼德性」。

「事有輕重緩急,先伺候主子原是天經地義」,郝春霞見蔡芳寧話說的難听,也沒了賠笑的好臉色,「祖宗的定制,縱誰也滅不過去,該怎麼著就是怎麼著,不是誰都有那麼好的命,扒鍋強佔,吃相難看」。

蔡芳寧輕咬紅唇,素指繞弄繡帕,似是被人戳中軟肋,只能悶聲不言。

「說的好」,徐宜瑞接腔,眼光犀利而溫和,兩種截然相異之色竟與一體,卻是絲毫不失其意,「看來你還把我這個掌事的姑姑放在眼里」。

「春霞不敢造次」,郝春霞俯身行禮,徐宜瑞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右手模在矮一截的郝春霞鬢上,幽幽地說道,「凡事不要太過,揭人痛處會自食其果的」。

柔佳盾在一旁,只覺四月的暖天氣,瞬間冷意翩飛。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郝春霞被支使開,抱廈下剩余徐宜瑞、蔡芳寧、柔佳三人。

朱唇輕啟,呵氣如蘭,「剛才你郝姑姑有句話說的很對,不是誰都有那麼好的命,槍打出頭鳥的金玉良言,能流傳到今個兒,自有它的道理。作為一個長輩,我發自內心的給你幾句善意的忠告︰疾風知勁草,歲寒見後凋,與其做花,不如成樹,須知花無百日好,唯松柏長青,可不要白白當了別人的墊腳石」。

柔佳宛然一笑,「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古人有許多的理,柔荑學的不夠,今日姑姑教的理,定會謹記在心」。

「記住我今日的話」,徐宜瑞縴長而濃密的睫毛顫動,望向蔡芳寧,語氣關愛,「還有你,以後你們會感激我的」。

遙望陽光,徐宜瑞輕嘆了一口氣,沒有人任何人察覺,微弱的氣息連她自己也幾乎快要感受不到。原來,自己的情緒已經隱秘到如此境地。

罌粟,會讓人上癮,帶著致命的毒。

她們,還不懂!

柔佳凝視遠去的背影,佻的身姿穩步慢行,一前一後,她們一步一個腳印,漸漸的越行越遠,最終拐過小門,猛然間消失在視野中,沒有任何過渡。心里萌生無法言喻的情緒,對于徐宜瑞、對于蔡芳寧。

涼涼的微風拂上面頰,帶著幾縷花香,柔佳回過頭 覽金碧輝煌的建築︰井口天花縱橫相交,用孔雀藍作地,內為瀝粉貼銀的花卉卷草,門楣的藻頭和枋心上藍下綠,並大面積的金龍和璽彩畫,連著雕刻的金絲雀替,金光閃閃。正殿面闊五間,明間與東、西次間均以紫檀雕花扇分隔。西次間北牆靠牆陳設紫檀雕花頂豎櫃,置放衣物;西牆陳設紫檀雕花平頭案,案上置紫檀透雕樓閣嵌玉人插屏,屏上方的牆角上有四阿哥親書的貼落。西梢間作為暖閣,是居住的寢室,南部設木炕,北部為松軟的華帳寢床。東次間作為小書房和平日待客的地方,與東梢間的臨休之所以花梨木透雕藤蘿松纏枝落地罩相隔。東梢間室內東面為一通炕,上靠牆置十二扇炕屏,屏心雕十二月花卉圖。屏前為炕幾,兩側為炕案,案上陳設帽架、文玩和琴具。炕前放置香爐。炕的外側靠牆置一紫檀長桌,桌上為茶具及文玩,牆上掛玳瑁框象牙地的《鶴鹿同春圖》掛屏,配有字幅點綴,寓意吉祥。整座殿宇的內室充滿富麗堂皇的藝術氣息,透露出房屋主人對于風雅的追求和生活的享受。

「果然如外間所傳呢!」,柔佳欣賞著東次間沈周的《松窗高士圖》,剛才端盆的宮女近身,表現出驚慌失措,「姑姑,奴婢不是有意,請姑姑責罰」。

柔佳的嘴角習慣性的抽搐上揚,但她此刻無心勞力去分辨對方是真情還是假意?是自覺認錯還是刻意為之?她是不是想試探什麼?自己要不要拉攏她?她的心,被質書高潔、被畫意深遠、被松枝雪梨浸染洗滌,「沒什麼事兒,你先下去吧」。她想一個人靜一會兒,她想‘真實’一會兒,只要,一會兒就好。

輕盈的腳步,沒有唱起,不可能是四阿哥或領路的小宮女,徐宜瑞和蔡芳寧剛走,郝春霞出了乾西二所,沒什麼好忌憚的人物,柔佳久違的露出被打擾的不耐煩。

「素姑姑您來了,可是富察格格那里有什麼事情?」,門外的小宮女圓潤清亮的聲音帶著討好乖巧。

「格格的耳墜子許是落在帳幔里了,我來瞧瞧」,苡素的音調和氣通透,柔佳閉著眼楮也能想象到她現在滿臉堆笑的面容。

借口,她定是為了昨日說的事情來找自己。

揮了揮手,房內的宮女才慢悠悠的退了下去,苡素進門,瞄了一眼低著身子的人,柔佳看向她,宮女的服裝有定制,翻不出新花樣,但苡素頭插的瓖珊瑚蝴蝶金花釵十分招搖。

「今早怎麼沒見你在房外?」,柔佳漫不經心地問道。

「格格昨夜便回去了,四阿哥不習慣留人在房里,你以後跟著四阿哥,自然會知道」,苡素回說,見柔佳一臉不悅,補充道,「怎麼,你不想見到我?」

「是啊,我不想見到一只金釵就把我賣了的姐妹」,柔佳越發覺得心中苦悶,郁郁寡歡,也不知到底是受了什麼影響。

「做奴才的,主子賞的臉面,不敢不要,不能不要,你要是心里怨我,連這樣的舉手之勞都不願幫,我們從此以後就只當是陌路」,苡素臉色晦沉,已然動氣,「你如今是大姑姑了,兩眼朝前,腦勺朝後,可總也有用人的一天,當初是誰保的你進院子,你自己說你沒那個心思,既是這樣,哪里有為難的?」

‘睹影’——知竿,柔佳斥道,「既是這樣,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沒良心的東西」,苡素邊走邊罵,門外圓潤清亮的聲音,「姑姑慢走」,听出幾分狗咬狗的喜聞樂見。

午時,四阿哥議事回來,柔佳被蔡芳寧指使去領並不缺的三清茶,等領好茶,四阿哥早已在東梢間休息下。接下來,蔡芳寧發揮她壓榨人的特長,將準備午膳這個艱巨繁重的任務交給半天沒在四阿哥身邊待過的柔佳。

「姑姑,四阿哥喜歡吃醬香八寶鴨」

柔佳點點頭,對著一排的人問道,「還有呢」。

「龍井竹蓀」

「蟹肉雙筍絲」

「蓮蓬豆腐」

「陳皮牛肉」

「佛手金卷」

「山珍刺龍芽」

「糖醋荷藕」

「什香菜」

「四座蘇糕」

柔佳掠掃一遍,暗暗將說陳皮牛肉的小宮女記了下來。隨後,她用工整的小楷寫了份菜單,交給那名宮女。

「高姑姑,奴婢不識字」,對方彎腰站著,沒有伸手去接柔佳的字條,柔佳對她的話置若罔聞,手一松,字條掉在地上,隨風吹了幾步,「不識字?那就找個識字的教教你。在宮里辦差,識相就好」。

小宮女沉默不語,拾起字條朝小膳房而去。

「都散了吧」,細哩細氣的男聲發號施令,人群做有規律的鳥獸狀四散開來,柔佳回頭,紫色箭袖的縫鵪鶉補映入眼簾,讓柔佳想起進宮那日的鶯補,不知不覺,轉眼已是三年……來不及愣神,連忙蹲身行禮,「徐公公吉祥」。

「姑姑可是個明白人」

徐有發的這一句不知是陳述還是疑問,柔佳心想自己的功力仍然太淺,只好模稜兩可地回道,「讓公公見笑了」。

「咱家可是看好你的」,徐有發並身湊近,冷梅的幽香順著氣息沁入鼻腔,淡淡的,一絲一絲,似有若無,讓人不禁想多貪聞兩口,「恭喜令尊遷了江蘇布政使,兩淮可是好地方啊!若是虧空的案子有了進展,又是大功一件」。

柔佳心領神會,笑道,「公公抬舉,他日還望公公能夠指點迷津,多些關照,滴水之恩必定涌泉相報」。

「話不要說的太滿」,徐有發有意拉開距離,理了理帽子上的花翎,帽子稍稍□□,紅色流蘇偏向一邊,「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王八綠豆總得對上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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