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剛才她就忍住好奇不試探這個男人了,這下好了,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似乎也為夫人留下活路了。|每兩個看言情的人當中,就有一個注冊過°°小°說°網的賬號。
趙曉潼見趙書仁一副後悔挫恨的模樣,直懊惱得在心里暗罵自己。
好半天,趙曉潼忐忑的看著趙書仁。那個大受打擊的男人,忽然一霎又恢復了森冷威壓的模樣。冷冷盯著趙曉潼,道︰「還有什麼事?」
呃……這是對她下逐客令?少女眨了眨有些迷蒙的眼眸,不對,她也是這個家的主人之一。他是直接趕她走?
走就走,誰稀罕留在這陰森沒有人氣的地方。趙曉潼微昂著頭,微微勾起唇角,露一抹意味深長淺笑︰「老爺好好休息,我沒事了。」
趙曉潼特意加重了好好二字,要她走?她走就是,不過他想好好休息?那是做夢,她估計今天她這一堆人證物證攤在他面前,他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好好休息了。
也罷,該做的她都做完了。剩下的,他要怎麼處置夫人,那是他的事。
趙曉潼站起,投了淡淡一瞥在趙書仁身上。然後很瀟灑的轉身,頭也不回半句廢話也沒留,就這樣連手也不揮便走了。
兩天後,趙曉潼突然收到消息。趙書仁說是夫人身體不好,不適宜再操勞相府諸項雜事,因此讓三姨娘出來接手掌管相府事宜。
「不會吧?只是奪了夫人掌家的權?」在前院陶醉聞著桂花香的趙曉潼挑了挑眉,頓時興致盡失。
還真讓她一個猜一個準了!為什麼世事總是這樣,好的不靈壞的卻靈驗無比。
因為趙書仁當年為了保存一出娘胎就失了生母的趙紫凝,所以在確定夫人懷了男胎之後,不惜親手毒害自己的骨肉,更暗中對夫人落了絕育的藥,讓夫人一輩子都不能再懷孕。
夫人不能再懷孕,只有一個女兒的夫人,除了對趙紫凝好、除了好好撫育趙紫凝成長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獲取周家支持,與贏得趙書仁這個男人的好感與尊重。
如今,趙書仁明知他最寶貝的女兒被夫人詭計害死了;他卻突然良心現,因為前事感到愧對夫人,因而決定將趙紫凝慘死于夫人手中的事輕輕揭過。
要不要這麼狗血?要不要這麼愚弄她?
趙曉潼郁悶了半天,失望了半天,最後不得不在心里承認趙書仁某些方面其實也遺傳了老太爺的精明。
就算有確鑿證據擺在眼前,趙書仁只怕也不怎麼相信夫人敢害趙紫凝。因為夫人比他還清楚,只要趙紫凝存在一天,周家就會支持她一天;而他也會看在趙紫凝的份上,不過度為難夫人。
夫人絕對沒有道理做出自掘墳墓的事,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夫人要對付的人是趙曉潼,趙紫凝不過代人枉死。
趙曉潼心里的猜測跟趙書仁心中所想其實**不離十。就算趙曉潼刻意誤導,趙書仁回過神後也推敲出事情背後的真相。
夫人一開始讓人炸了周語凝的陵墓,就是為了引起他對趙曉潼的極端怨恨;而毒害老太爺,一來以暗下報復老太爺逼迫趙紫君,二來以激起老太爺對趙曉潼的厭惡。做了這兩件事之後,夫人接下來要做的,自然是設一個局。讓趙曉潼死于意外,破了老太爺那什麼與趙曉潼命運相連的批言,讓自己完全不受牽連。
要知道,命數的確會隨個人際遇生改變的。
不過這場搏奕的結果,似乎是以夫人慘敗收場而已。
趙書仁想明白其中因果,對夫人的愧疚佔了上風。因而對于趙紫凝意外因夫人而死,心里並不特別怨恨,只覺得命運弄人。但對于連累趙紫凝無辜枉死的趙曉潼,他心里反而愈加憎恨。
是現在,別說他抓不到趙曉潼什麼把柄;就是抓到,暫時他也不敢動趙曉潼。除了皇帝親封的三品縣侯,更重要的是老太爺的病還得仰仗與趙曉潼有交情的楚千潯。
此外,還有一點,讓趙書仁心里十分不舒服也讓他不敢對趙曉潼輕舉妄動的是,老太爺一改以前對趙曉潼那種冷漠有無的態度,而是變得十分重視。
這種重視,甚至超過了以前對趙子默那種器重的期望;從老太爺的眼神里,他居然看到了期望趙曉潼振興門楣那種狂熱的充滿信心的期待。
所以此刻,別說趙曉潼心里郁悶;就是趙書仁,也覺得憋屈無比。
他甚至覺得,他在相府的地位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了。趙曉潼就快以騎到他頭上作威作福了。
「不行,絕不能就此放過夫人。那個女人詭計多端又心狠手辣,再留著她,誰知道她還會做出什麼事。」趙曉潼已經看得很明白了,現在的夫人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會為老太爺容忍她的夫人。就算為了被她逼走的趙紫君,夫人也一定會不擇手段除掉她。
她很珍惜自己的小命,所以不想死在夫人前面,她只有努力讓夫人死在她前面。
是,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令趙書仁對夫人恨之入骨?只有趙書仁恨極夫人,才會對夫人趕盡殺絕。
帶著這個無比困擾的問題,即使夜深人靜,趙曉潼仍然了無睡意。光顧著雙手托腮,對著暈黃燈火坐在桌邊呆。
「究竟該怎麼做呢?夫人還有什麼挖掘的**沒有?」
「有,只要你將這些東西交到趙書仁手里,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將夫人周氏處死。」乍然有低沉男聲飄入耳膜,正在呆的趙曉潼很給面子的被嚇了一跳。
她沒有扭頭,只是不滿地挑了挑眉。就算不听聲音,光是聞著空氣中那股與眾不同的熟悉青荇氣息,她也絕對知道夜闖她閨房的是哪路小賊。
雖說,上回司馬晨努力做了那麼彌補的事後,她在心里已經原諒了他。是,面上她還不打算讓他知道。
所以,趙曉潼明知進來的是司馬晨,也仍舊冷著一張臉,連頭也回一下,更別說給他一個正眼了。
這會的趙曉潼,仿佛就像一尊不會動的塑像一樣。托著兩腮一動不動的坐在桌邊呆,愣是睜著眼楮對特意在她對面刷存在感的,玉樹般矚目的男子視若無睹。
司馬晨彎腰湊近她面前,故意拿手掌晃了晃,見她沒有反應,也不敢做得太過份。生怕惹得她惱了,立馬拿把刀子將他趕出去。
暗暗在心里嘆了口氣,司馬晨拉出椅子在趙曉潼對面坐下,放輕放柔了語氣弱弱問道︰「你不是想知道周氏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嗎?這些東西里面有詳盡的記載。」當然,除了資料,他連人證也幫她挖出來了。
雖然挖人的過程不那麼順利,費時長了點花費人力多了點。重要的是,他將那個唯一的證人給找到了。如果這件事能讓趙曉潼高興,無論做再多,也是值得的。
他相信只要趙書仁知道那件事,一定會恨不得立刻親手扒了夫人周氏的皮。
趙曉潼眼角動了動,不過她瞄的是他推到她面前的資料;而對面那個人,她連動一下眼皮的打算也沒有。
「你不打開看看?」趙曉潼不給任何反應,司馬晨也不氣餒。他已經很深刻的體會到得罪趙曉潼的後果有多怕了,所以他早作好了被打擊的準備。
她不理他沒關系,他再接再厲就行了。不是有個詞叫越挫越勇嗎?他相信只要有恆心,她總有一天會原諒他的。
趙曉潼不說話,那他就沒話找話。「我敢以腦袋作擔保,里面的東西一定是你感興趣的。」
想挑起她的好奇心引她開口搭理他?趙曉潼心里冷笑,司馬晨也太小瞧她了。她若是這麼沒定力的人,她前世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趙曉潼見他就差拍胸脯保證,她只要看了里面的東西,就一定能將夫人周氏置之死地。不得不承認,心里確實對那疊資料有些好奇。
不過,再好奇,她也不會當著他的面表現出來。司馬晨既然將東西帶了來,就絕不會再拿回去。
既然東西留在這,遲看與早看又有什麼區別!
如果司馬晨知道她心里這麼想,一定會郁悶得吐血。他費了那麼多人力物力挖出來的**,都不過為了拿來討好她而已,又不是為了讓她推開他。
「你真不打開看看?」司馬晨沉默了一會,又忍不住再次撩撥趙曉潼的好奇心。
是,對面那面容清雅的少女,除了一直垂眸盯著桌子之外;其余一切就跟入定的老僧沒什麼區別。
司馬晨捏著眉頭,無奈何的看了她一眼。好吧,趙曉潼既然鐵了心今晚不肯理他,他再坐下去也是白搭。不但惹她嫌還耽誤她睡覺,他還是走吧!
「那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司馬晨不太情願的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頓時將趙曉潼整個籠罩在身下。
雖說要走,他還站在原地磨磨磳磳的又在身上模索半天,然後又擱了個小瓷瓶在桌上,「這是……,明天楚千潯來的時候,你讓他看一下這個藥對你妹妹有沒有用。」
對于趙紫茹,他真的內疚無比。所以,只要有能,他都會搜羅名貴的藥物拿給趙曉潼。有沒有用,試過才知道。
「嗯……我真走了。」司馬晨一步三回頭的,滿懷期盼看著靜坐如老僧的少女。
是,趙曉潼絕對是鐵石心腸的代表人物。半點也沒有感動或被他軟化的跡象。司馬晨再磨磳,從桌子走到窗邊也不過幾步距離而已。
直到空氣中那股熟悉的青荇氣息淡去,趙曉潼才放下支腮幫子支得酸的雙手。
「混蛋,就知道磨磨磳磳,不知道我手撐得快累死了!」少女一邊揉著手,一邊不滿地皺著眉頭埋怨。
不過埋怨歸埋怨,司馬晨走了,她自是不會再假裝不好奇了。有好東西送到眼前,不看白不看。所以趙曉潼只揉了幾下酸的雙手,立即就拿出那疊資料看了起來。
「嘖嘖,想不到夫人年少時心腸就那麼狠,這**……還真夠人受的。」不過,有這些東西,她現在以睡個好覺了。
第二天,趙曉潼確定了某些事後,待到趙書仁下朝回府沒多久,她便再次很有誠意的前去拜訪。
趙曉潼直接到了門口外,才讓人向趙書仁稟報。趙書仁听聞她的名字就頭疼,很想揮手說不見。
「老爺放心,我絕不會打擾你太久。」不見?她都已經堵在門口了,容得他不見嗎?
他不見,夫人要怎麼辦?
趙曉潼人隨聲到,身影一閃已然登堂入室。施施然步過擦得光亮的青石板,掃過廳內冷硬的擺設,眸光落在名貴圈椅中正喝茶的男人一凝,隨即如不留痕跡的風般拂了開去。
正屋的正廳也如趙書仁這個人一樣,陰沉沉的高位帶來的威壓從四面八方迫來。若非必要,她一點也不喜歡來這里,更一點不希望看到這個男人。
她與他名義上是血緣父女,實際上就是相看兩相厭的典型。
「老爺不是很在意先夫人……的陵墓嗎?」少女盈盈含笑行來,完全無視趙書仁黑沉的臉,將一疊整理過的資料放到他袖手的桌邊,「我想你不如先看看這個,你應該更在意先夫人的真正死因才對。」
趙書仁也在無視她,直接闔眉垂首,捧杯喝茶。趙曉潼這句輕飄飄的話太具震憾力了,他就是想佯裝鎮定也做不到。
因為他手里的杯子已在趙曉潼這聲音剛落的時候,隨即失手跌落地下摔破了。
趙書仁手握成拳,兩眼冒著冰冷憎厭的目光,死死盯著少女,咬牙切齒道︰「你最好保證你說的是實話。」
不然,他一定要她死得難看。
死得難看?誰怕誰呢?趙曉潼輕蔑地瞄了他一眼,她會給他這樣的機會麼?她能拿到他面前直接告狀的,絕對是實話,大實話!
不管他要什麼證,她絕對早早備下等他索取。
趙書仁見她隱約含諷的微昂下巴直視他,半分心虛也沒有,更別提他期望能看到的畏懼了。
知道自己從來都鎮不住這個孽障,也就咬咬牙,不再放無謂的狠話威脅她。低頭,拿起她放下的資料看了起來。
越看,他的手便越抖得厲害,到最後,一張張寫滿字的紙居然都從他抖的手中飄落地面。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趙書仁眼眶泛紅,眼神痛苦透著狂亂,「一定是你偽造出來騙我的,一定是!」
趙曉潼彎腰,輕輕撿起散落地面的資料。疊整齊了才重新放到他旁邊,然後默默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內心固執的憐男人,又開始自欺欺人了。
她說過,真相永遠都是殘酷的。表面美好的東西底下都掩蓋著讓人慘不忍睹的千瘡百孔。
不肯接受又如何?能改變過去已經生的事嗎?
「老爺,你應該很清楚這是真的還是我偽造出來的。」趙曉潼拾好資料,又安安靜靜退回到下首,坐著。
「那誰能證明?誰能證明這是真的?」趙書仁此刻做的,就像一個人努力想要修補已現了漏洞的泡泡,以為補好了就能繼續維持泡泡的美好。殊不知,再美好的東西,都有戳破的一天。
趙曉潼淡淡揚了揚眉,她以為經過上次的事之後,趙書仁至少對她做事的方式有所了解。看來她還是高看了這個男人,她會打沒準備之仗嗎?
「進來。」她扭頭,不帶情緒的向外吩咐了一句。
趙書仁想看的,不就是當年接生的人證嗎?他以為這麼多年過去,她就找不到人了?
咳咳……趙曉潼暗下心虛了一把。這個據說能是唯一僅存的證人,其實是司馬晨找出來的。她不過借了司馬晨的花,拿到趙書仁面前獻佛來了。
這回是由半夏親自將人送進來的,為了證人的安全,趙曉潼才忍痛讓半夏離開趙紫茹。
進來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但看她的樣與行動卻似七十多歲的老嫗一樣遲鈍緩慢。
趙書仁掠了那婦人一眼,立即皺眉盯著趙曉潼,「她是……?」
原諒他就算眼神再好,也認不出眼前這婦人是誰。十幾年過去,一個人的變化實在太大了。況且,眼前這婦人還是毀了容的,他能認得出來那才怪。
趙曉潼也沒有跟他玩你猜我猜的意思,立馬爽快答︰「就是先夫人當年生孩子時其中一個接生婆。」
接生婆……趙書仁腦海里幾乎立刻回想起當初讓他痛不欲生的一幕!他閉了閉眼楮,脖子青筋在悄然暴現,他依舊十分克制的冷靜問︰「你如何證明她就是當年的接生婆?」
一個容貌巨大差異的婦人,滿大街都是。
趙曉潼只覺他的猜疑很笑,于是,嘴角微彎,便不客氣的淡淡笑了,「先夫人身上一定有些隱秘的印記,只有老爺你才知道的。」
關于這一點,她還真的慶幸死去的周語凝身上隱秘部位有胎記。不然想要讓趙書仁相信這個接生婆,還真得多出數道麻煩。
那婦人在趙曉潼示意下,期期艾艾的開口,「我……我知道先夫人的……」
「行了,我相信你。」趙書仁幾乎立刻恨聲打斷了她。不光因接生婆的聲音粗沙難听,而是因為從她開口那一霎,他就明白她絕對不是趙曉潼找來假冒的。
既然不是假冒的,那肯定知道周語凝身上有什麼隱秘胎記,這種事他知道就行,讓人拿出來攤在陽光下說,他打心底不願意。
既然不再懷疑這個婦人的身份,趙書仁知道趙曉潼不會容許他逃避不听那場被他雪藏在記憶深處的慘事。
「說吧!」趙書仁閉上眼楮,掩著眼里的悲痛與無奈。聲音透著超乎尋常的冷靜與漠然。
趙曉潼看了看他,眼神一時復雜難明。
接生婆沒有跪下去,趙書仁沒有讓她跪,趙曉潼也沒有讓人跪著說話的習慣。
「相爺,那一年先夫人生產的時候,原先是十分順利的。」婦人半眯眼楮,目光透著回憶的遙遠迷離,「後來……後來,先夫人的姐姐對我說,要讓先夫人生到半途的時候就對外稱突然難產。」
婦人聲音略略低了些,粗沙難听中似乎含著明顯的後悔。
趙書仁面無表情盯著她,沒有詢問也沒有怒。
不管要做什麼,他都會忍著先听完事情經過再說。
「先夫人的姐姐名頭上說拿了參片給先夫人吊命,實際上她交給我的卻是……卻是能讓產婦血流不止的活血藥。」婦人垂著頭,回憶起虧心的往事,面上終究是慚愧的,「叮囑我趁機讓先夫人服下,最後……去母留子。」
「我、我當時鬼迷心竅見錢眼開,我對不起先夫人……我、我竟然做下了那惡事,害死了大小姐生母;先夫人臨走前,還特意囑咐讓老爺不要怪責于我記得給我銀子……,先夫人那麼善良的人,我真是狼心狗肺啊!」
婦人說到這里,淚如雨下,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繼續道︰「這十幾年來,為了避過先夫人姐姐的毒手,我改頭換面隱姓埋名自毀容貌。十幾年如一日過著如覆薄冰的日子,有家不敢回有親人也不敢認,就怕被人認出來。後來我找了個機會混進周家這才得以棲身,這一藏就是十幾年……」
趙曉潼心里冷笑,夫人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當年的接生婆居然如此大膽,敢回到她娘家匿藏。這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最好詮釋。
「證據,當年她讓你毒害先夫人的證據,有沒有?」趙書仁沉沉開口,居然難得的沒有暴跳如雷。其實問出這話,他心里多少還是不太願意相信接生婆說的。
「有、有,當年先夫人姐姐將東西交給我的時候,是用她自己繡的帕子。那帕子我一直貼身保存著,雖然已經老舊,但上面的繡樣還是清晰如新。」婦人哆嗦著小心翼翼從身上掏出一方帕子來。
那東西,趙曉潼已經看過。上面一角繡紋里鉗著一個仁字,想想還真讓人覺得諷刺,那時候的夫人心里一定是十分愛慕趙書仁的。所以連帕子也暗含了這個男人的名字,惜正因為這個字,今日成了指證她殺害先夫人的鐵證。
見當年對自己的親妹妹下毒手,夫人心里也是驚慌害怕的,不然也不會留下如此明顯的漏洞了。
不過也幸好,事後這個接生婆也是謹慎聰明的,否則就算當時夫人再留有明顯罪證也沒用。
趙書仁看著婦人哆嗦遞來的泛黃帕子,盯著上面那繡紋看了很久。眼神漸漸的變得空洞迷離,似是陷入了年少輕狂的回憶里。
記得那時凝兒難產去世,獨獨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女嬰,他根本沉浸在失去凝兒的悲傷里難以自拔。那個時候,是夫人……哦不,那時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姐周語柔,見紫凝憐,直接住進府來照顧那孩子。
待到他從喪妻之痛走出來的時候,紫凝已經離不開周語柔了。而那個時候,他想起了凝兒臨終前含淚捉著他的手說︰她對不起姐姐,請他不要怨責姐姐,她走之後一定要娶了姐姐善待姐姐……。
凝兒的臨終遺言、紫凝的粘膩、周家的默許,以及他對自己突然悔婚造成周語柔十八歲還待字閨中的愧疚,最終,問過周語柔的意願之後,他將她娶了進門做了繼室!
時至今日,他才覺原來一開始,周語柔對紫凝就沒有半分真心;一直以來都只拿紫凝當工具,周語柔處心積慮的殺妻奪女就是為了嫁進趙家。
他是瞎了狗眼,才會這麼多年也看不清周語柔的真面目。不但害死凝兒,連他們的骨肉……最後也慘死周語柔手中。
新仇舊恨瞬間襲上趙書仁心頭,他極力壓抑的憤怒悲愴終于爆出來。
「噗!」一聲,當場噴出一口鮮血。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站起快步走到旁邊拔出裝飾用的寶劍,眼神森冷射向接生婆,在眨眼間將寶劍刺穿了婦人身體。
趙曉潼不是來不及阻止,而是她看出了婦人眼中流露的求死之意,所以無動于衷任趙書仁刺去。
一個背負著沉重良心債東躲**苟活了十幾年的人,在被人帶進相府那一刻,就已經想好了死在這里,以求良心得到救贖。所以,趙曉潼願意成全她的解月兌。
瞧婦人那驚訝卻平靜不帶一絲怨恨的眼神,就知道她多麼想死在趙書仁手里了。
「哧!」趙書仁面無表情的將劍抽了出來,婦人這才撲的倒地。
趙書仁滿面殺氣的掠了趙曉潼一眼,卻見她連眼楮也不眨一下,面對他殺人的暴戾血猩,面上竟連一分害怕的神色也沒有。
趙書仁怔了怔,看趙曉潼的眼神微微深了些。
「老爺,夫人當年除了害死先夫人之外;在這之前,先夫人意外小產那一個成形男胎,也是夫人造成的。」
「憐我那大哥……竟然連到這世界看一眼的機會也沒有。」
趙曉潼突如其來的感嘆悲憫,一聲直接排輩論資的稱呼不但奠定了周語凝小產那個男嬰的地位,更幾乎立刻的將趙書仁心里對夫人的仇恨拉到了頂點。
「周語柔,我要殺了這個毒婦。」沒有意外的,渾身還籠罩在殺氣當中的趙書仁似乎殺紅了眼,提著劍就往外奔。
趙曉潼立即很知機的飛快往旁邊閃了閃。雖然先夫人意外小產那事,她沒有證據證實是夫人所為,在夫人讓人害死周語凝為前提的基礎上,她再火上加油的給夫人罪名添上一筆,趙書仁自然也會毫無懷疑信到十足。
殺吧,殺吧!最好立刻沖去福滿苑直接將夫人周氏斬于劍下。趙曉潼安安靜靜的閃到旁邊,冷眼看著趙書仁狂般奔了出去。
至于殺了夫人之後的後果如何,趙書仁該怎樣承擔,這些都是趙書仁要考慮的事,跟她半點關系也沒有。
「快,你們快攔住老爺。」就在趙曉潼慢吞吞踱著腳步往外挪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老太爺氣急敗壞的喊聲。
她不禁皺了皺眉,在心里暗嘆一聲惜。
老太爺一定是一直留意她的動靜,現不對勁之後立刻就趕過來了。
老太爺既然及時趕了過來,趙書仁想要沖動去殺夫人,那是絕對殺不成了。
趙曉潼沒有露面,而是往花園深處的林子隱了去,她不打算這個時候與老太爺踫上。
老太爺帶來的人有幾人是懂點武功的,幾番糾纏之下,終于將沖動的趙書仁制止住了。
「混帳東西,你忘了自己什麼身份了,你這樣沖出去殺人,對誰有好處?」老太爺將趙書仁逼進屋里,立時便是一頓無奈咆哮。
「她殺妻殺子害女,仇恨不共戴天,我今天非殺了那個毒婦不!」
「殺、殺,就知道殺!你殺了她,那就等著周家的人上門大開殺戒吧!」老太爺氣得渾身打顫,聲音哆嗦。
趙書仁終于被他咆哮得稍稍冷靜一點了,「不殺,那我休妻!」趙書仁說得咬牙切齒,一副沒得商量的余地。
那個黑心肝的毒婦,他斷斷不會再留在相府。
「休妻休妻,說得容易!」老太爺皺著眉頭頹然嘆了口氣。周家女娶不容易,休更不用想。
夫人被休回去,周家的面子往哪放?相府的面子往哪擱?
連休妻也不能?趙書仁看見老太爺堅決的眼神,痛苦又絕望地抱著頭緩緩蹲了下去!難道他還要日日對著周語柔那個毒婦過一輩子?
趙曉潼雖然沒和老太爺打照面,但她隱在林子里一直傾听著這兩父子的談話。
這一刻,絕望的不止趙書仁,連她原本那種大仇得報的快意也哧的湮沒了。
難道,周家不倒,想除去夫人就永遠也沒希望了?是,要鏟除寵大的周家,談何容易!
難道還要眼睜睜看著夫人翻身,將趙紫君接回來,然後逍遙快活過日子?紫茹……紫茹的苦白受了?趙紫凝也白死了?
接下來,老太爺還與趙書仁說了什麼,趙曉潼沒有再听下去,而是情緒極度低落的慢慢回到築夢居。
就這樣放過夫人?趙曉潼也不甘心的事,趙書仁又怎麼會甘心。于是,趙曉潼回到築夢居不久,就有消息傳來,听說夫人被趙書仁軟禁在福滿苑里了。當然,對外絕不說是軟禁,只稱夫人抱病多時,需要好好休息,不讓外人打擾。
不讓打擾,自然全部撤換了夫人心月復,全部換上陌生面孔;而福滿苑外面,更是派了層層護衛把守,美其名曰保護。另外,趙書仁還暗中減少夫人的藥量,不能直接弄死她,他就慢慢熬死她。沒有足夠的藥,依著夫人原本帶傷又帶病的身體,只怕熬不了多少時日。
趙曉潼知道這些事,心里那口悶氣總算吐了出來。
「果然,趙書仁狠起來也是夠人瞧的。」
趙曉潼笑吟吟的站了起來,往趙紫茹的臥室走去,走到半途,忽然又道︰「杜若,派人盯著點福滿苑。」
依照夫人的性格,怎麼能會甘心坐以待斃,夫人一定會想方設法往外傳遞消息的。
夫人無疑是要強又堅強的,被趙書仁軟禁少藥;她也沒有急著沖動的想找趙書仁理論,而是先托人打听清生什麼事。
雖然她的人被撤走了,她在相府當家十幾年,哪里不是她的人。再說,趙書仁還特意的留了林媽媽在她身邊。
知道事情始末之後,夫人就如趙曉潼預料一樣,不能甘心坐以待斃。
「林媽媽,想辦法讓四姨娘到福滿苑來一趟。」夫人擱下毛筆,將寫好的東西放入信封封好,淡淡吩咐著。
林媽媽面露難色,猶疑道︰「夫人……,老爺說不讓任何人前來打擾你養病。」
所以,想讓四姨娘來福滿苑,這事不現實。
夫人沉下眉頭,想了想,「那你想辦法將這封信交到她手里,讓她即刻想辦法將信交到周家。」
信里寫的內容不多,但重要。只要周老太君——她的母親知道是趙曉潼害死了趙紫凝,逼走了君兒,還陷害她被軟禁;她的母親,一定會前來救她。
至于趙書仁知道了十幾年前的真相又如何?她不會讓她的母親知道的,就算趙書仁將事情攤在她母親面前,她篤定她的母親也不會相信。
那個唯一的證人接生婆已經被趙書仁當場給殺了,不是嗎?
其實就算她母親相信了又如何?難道她母親還想再死一個女兒?還想再嘗試一下白人送黑人的滋味?
夫人陰惻惻地冷笑著,將信封遞到林媽媽手上。
林媽媽雖然接過信,她神情仍然遲疑︰「夫人,四姨娘她……會听話嗎?」不是她懷疑夫人,而是夫人如今的處境……實在是今時不同往日,就四姨娘那見風使舵的,還會乖乖听話替夫人辦事?
她看這事難!
夫人掠了滿臉擔憂的林媽媽一眼,冷笑道︰「不肯?那你就告訴她,別以為那件事做得天衣無縫;她若不肯合作,我就將她做過的事捅到趙曉潼面前。相信她現在也明白趙曉潼的手段有多厲害,也明白趙曉潼有多護短,她若不是想死在趙曉潼手里,那就最好听話點給我送信。」
林媽媽懊惱地拍了拍腦袋,她怎麼就忘了那件事呢。作為夫人的親信,夫人的事她幾乎全知道,而夫人知道的事也基本沒瞞她的。
想到這里,林媽媽心情忽然有些忐忑起來。知道太多,尤其是知道的秘密太多,絕對不是件好事。
四姨娘接到夫人傳訊,氣得當場摔了一套心愛的瓷器。「什麼東西?自己都成落地鳳凰了,還像往常一樣對我頤指氣使?」
是,當听到林媽媽委婉傳來夫人後面那段話。四姨娘的火氣當場就滅了,就小心翼翼低聲下氣裝孫子賠不是,連連保證一定會盡快將信送到周家去。
而兩天後,周家老太君突然上門的時候,絕對的嚇了趙書仁一跳。
周老太君特意挑了趙書仁下朝的時間殺上門,直接將趙書仁堵在大門口。
她居然收到信說趙家軟禁語柔!
趙書仁這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周家的女兒他也敢軟禁,就算語柔有什麼過錯,那也是他這個做丈夫的護妻不力造成的。
趙書仁被周老太君堵在門口確實嚇了一跳,不過他隨即在心里冷笑,能堵得了他,卻堵不住他的親隨。在看見周家馬車的時候,他已經立刻讓他的親隨繞到側門進去。
「岳母大人,你怎麼突然來了?」趙書仁很客氣的上前對周老太君行禮,這語氣卻絕對是客氣有余,恭敬不足。隱隱的,還透著以往未有過的強硬。
「怎麼,怪我失禮?」周老太君很不客氣的盯著他,堵在門口不進也不退。
趙書仁掃了掃她腳邊,這不是失禮是什麼!再說,哪戶人家上門前不先跟人打好招呼,真當這京城是她周家天下,到哪里都橫著走。
「不,小婿只怕下人服侍不周。」每次周老太君一來,必定要上她最喜歡的桂花香糯糕。這糕點本身不難做,難的是做糕點的桂花她要求必須是開在八月中旬的,還得是金桂開出的花。
沒有事前準備,想要剎時拿出開在八月中旬的金桂花,談何容易。別說他只是一個丞相之家,就算在皇宮,這事也不容易立刻辦到。
所以,趙書仁這話說的絕對真心。
不過,他嘴里應得客氣,神情淡漠疏遠得很。他瞄了瞄周老太君腳邊,不緊不慢的開始往石階邁步。
周老太君不過想氣勢壓他一籌,先給他一個下馬威,也不是真想將臉丟到大街上。
「外頭風大,還請岳母大人進府說話。」就快走到周老太君跟前了,趙書仁才不冷不熱的比了個請的手勢。
周老太君橫他一眼,冷冷地哼了哼。然後昂著頭,由周大夫人扶著,像個氣勢不凡的女王一般踱進相府。
進到正廳,毫不客氣的高居主位而坐。趙書仁冷眼瞥了瞥,眼底浮著若隱若現的冷嘲。
「柔兒呢?快讓柔兒來見我。」周老太君一坐下,倒是忘記先挑剔相府下人服侍不周,第一時間要找周語柔。
但她旋即一想,既是被軟禁,有趙書仁在跟前,周語柔只怕也不好說實話。于是,在趙書仁讓人去福滿苑之前,搶先道︰「算了,據說她身子不好,我直接去她院子見她。」
趙書仁心里冷笑更甚,就是親自去福滿苑又如何。
「岳母大人愛惜夫人是好,禮不能廢。」趙書仁不太在乎的敷衍,長輩上門來探望已是放段天大面子。再親自到院里見人,傳出去,壞的是他趙家的名聲。
周老太君這會完全忘了合不合禮數這茬,听聞他阻止,下意識就認為他心虛,內有蹊蹺。
「柔兒她病著,我是她母親,哪來那麼多規矩。」言下之意,福滿苑她是親自去定了。
趙書仁一點也不在意,去就去吧,不讓她親眼看過,如何放心。
「既然岳母大人堅持,那小婿在前面領路。」
當然,趙書仁這話純粹客套。就算周老太君是他岳母又如何,哪里用得著他一朝丞相領路。
福滿苑離正屋不遠,當然很快便到了。原先安排在外圍守著的護衛?當然全撤了。福滿苑被撤換的下人?全部也人歸原位。而內部擺設什麼的,趙書仁也不是那小氣斤斤計較之人,根本就沒動過。
所以,周老太君心急如焚趕到福滿苑的時候,就跟平時她看到的全無異樣。
趙書仁捕捉到她眼中詫異,越在心里冷笑得厲害。
唯一讓周老太君懷疑的就是夫人了,她都已經到了廳門口,居然還不見人。
「林媽媽,還不快扶夫人出來拜見岳母大人。」趙書仁冷眼掠了下夫人的親信,很巧妙的用了個扶字。
要人扶,那當然是病得不輕。這也間接解釋了夫人為何直到現在還不現身迎接周老太君。
被點名的林媽媽心里暗暗叫苦,看著滿院突然回來的熟悉面孔,就是想向周老太君告狀也不成。
「回老爺,夫人她……剛剛喝過藥,睡下了。」林媽媽回話的時候,心里也有疑惑浮起。夫人最近也不知怎麼回事,似乎特別嗜睡,尤其是喝過藥之後,更是睡得死,就是叫半天也叫不醒。
周老太君不悅地皺起了眉頭,「那我去臥室看她。」
周大夫人也皺眉淡淡瞪了林媽媽一眼,心想大姑身邊的人越不懂事,大姑也是;明明送信到周家求救,現在周老太君親自前來,她倒拿喬。
趙書仁十分好商量的模樣,周老太君要怎麼做他都沒意見。
到了夫人臥室,周老太君看著躺在床上閉著雙眼面色蒼白的周語柔,竟不顧身份,親自走到床沿拍了拍周語柔臉頰,「柔兒?柔兒?你醒醒。」
夫人確實被她拍醒了,不過眼神卻茫然沒有焦距,「母親?」她撐開眼皮,不太確實的喚了一聲。
「是我,你怎麼樣了?」周老太君干脆坐在林媽媽搬來的凳子上,莫名擔憂的看著周語柔。她這般貼身與夫人說話,趙書仁自然不好擠到近前,如果夫人這會要跟周老太君說什麼悄悄話,是最好的機會。
是,夫人卻不知怎的,茫然看了她一眼之後,又漸漸閉上眼楮,「我很好,就是困了。」說罷,居然一個翻身,又沉沉睡了。
趙書仁很好心的上前解釋︰「據林媽媽說,夫人最近總睡不好,所以讓大夫加了些安神藥在夫人藥里。」
林媽媽,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人,絕對靠。周老太君目露審視的掃向林媽媽,是,這個時候的林媽媽能不順著趙書仁的話嗎?
「回周老太君,夫人最近的確睡不好。」也就是承認,大夫在夫人藥里加安神藥合情合理還光明正大了。
周老太君明知里面有貓膩,卻無法拆穿。她怒得恨恨瞪了林媽媽一眼,然後轉頭盯著趙書仁,「我要帶柔兒回周家治病。」
本以為趙書仁會阻止,是趙書仁卻十分好商量的道︰「岳母大人愛惜夫人,那是她的福氣;如果岳母大人方便,稍後回府的時候就以讓夫人跟隨回去,有周家大夫替夫人診治,小婿我很放心。」
以為用這個威脅他就頂用?這老太婆也忒小看他這一朝丞相了。
好了,周老太君被趙書仁這一順從噎得沒法往下說了。是,她絕不能無緣無故將周語柔帶回府去養病。這不但為周家惹來閑話,也會為夫人招來閑話。
「君兒呢?母親生病,怎麼不見君兒在這侍侯?」周老太君見這事討不了好,立即將話題轉到趙紫君身上去。
趙書仁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的答︰「岳母你來得不巧,紫君那孩子孝順,見夫人久病不愈,今天一早已經出府去廟里給夫人祈福了。」
這廟大多都在城郊或城外,一來一回沒個一天兩天的回不來。周老太君想見人,除非在相府住下。
周老太君明知他說謊,也無法拆穿,心里簡直憋屈得慪死。
不過,見不著趙紫君也無妨,夫人也不止一個女兒。
「君兒去廟里祈福,那其他人呢?府上那麼多姑娘,怎不見一個前來侍疾?」
周老太君沉沉掃了趙書仁一眼,語氣一變,忽然強硬道︰「叫趙曉潼來,我要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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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斗不過潼潼,讓自己母親出馬了。
姜——是老的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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