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晚上回來後,濤哥的心情一直很糟糕,我明白他心里承受的壓力,也安慰過他,不過漸漸的,他的情緒越來越不對,精神狀況似乎也出了問題。M
濤哥以前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不管做任何事情,舉手投足都透出一股年輕人特有的自信。然而現在卻變得異常的敏感,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總是會被嚇得一跳。畏光,怕冷,常常裹在被子里瑟瑟發抖,嘴里不知道嘟噥著什麼。
蘭蘭偷偷跟我講,這是不是中邪了?其實我也不知道。
有一天,我正和濤哥說話,看見兩道墨黑的鼻血緩緩從他鼻子中流出來,血很稠,流的很慢,濤哥渾然不察。
「濤哥」我模了模自己鼻子,小聲提醒「你最近有點上火」
濤哥疑惑的一捏鼻子,再一看手,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那種白色很人,簡直不忍直視,幾乎在一瞬間,他就變得蒼老了幾十歲。
他眼皮一翻,直挺挺的往後倒。
「濤哥!」我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大喊「蘭蘭,快來!」
蘭蘭這幾天也是累的心力交瘁,好不容易躺床上補覺,一听見我喊,立刻就從床上翻下來了。
「咋啦?」
「快送醫院!」
我和蘭蘭手忙腳亂的把濤哥送到校醫務室,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態度挺好,特別給我們優先檢查了下。
「沒多大問題,有點貧血。」
「啊?」我和蘭蘭莫名其妙,「就這?」
「是啊!」醫生看我們模樣覺得好笑「別看他這麼大個子,一樣的貧血。在這里休息會,我給你們開點葉酸片帶回去,平時飲食也多注意點,可以多吃點動物肝髒,魚類。」
他說完輕松的走了,留下我和蘭蘭面面相覷,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既然醫生說沒多大事,那就先等濤哥醒來吧。
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七點多鐘,濤哥還沒醒,並且身子開始發抖。我連忙叫來醫生,一檢查,也說不清情況。
這還了得!
濤哥渾身發熱,額頭上附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臉色由白轉黃,到了八點多鐘時候,給人的感覺已經快要不行了。
一屋子的人,我,蘭蘭,輔導員,兩個醫生圍著團團轉。
「轉院,快轉院!」醫生也慌了神,「你們得給我作證,我可沒亂開藥啊!」
我們也顧不得理他,打了12,等我們將濤哥搬上救護車,他開始吐血,鮮血堵在胸口,一喘氣就「噗噗」的往外涌,噴了我和蘭蘭一身。
車子開得飛快,耳旁不停的響起救護車刺耳的笛音,我握著濤哥的手,心里很是難受,他臉色蠟黃,已經不再顫抖了,胸膛甚至都看不到起伏,像死人一般安安靜靜的躺在雪白的床單上,唯有掌心還微微的傳來一股溫暖。
陡然,我覺得手下力道一重,痛的差點叫出來。
濤哥直挺挺的坐起來,眼楮睜開了。他的眼楮空洞無神,可嘴角卻緩緩勾起,一個令人膽寒的微笑!
「都在這里呀!」他說,嗓音里不帶任何的情緒,听了讓人不寒而栗。
旁邊醫生一看,馬上跳起來將他胳膊按住往下壓。
「把他綁起來!」他喊。
其他幾個人都嚇了一哆嗦,手忙腳亂的死命按住他,又是拿繩子又是找扎帶。
「不要殺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濤哥又換了副神色,拼命的掙扎,大聲的哭喊「求求你,放過我吧!」
「我操,不帶這麼玩的!」蘭蘭滿頭大汗,「啪」的狠狠抽了他一巴掌,「濤哥,醒醒!」
「給他扎一針鎮定劑!」醫生喊,旁邊的護士連忙將針管遞給他。
一針打下去,沒有絲毫的作用,掙扎了會,濤哥力道弱了許多,開始口吐白沫,氣若游絲的還在輕聲哼哼「放過我吧,求求你!」
醫生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朝我們看了一眼。
「這是著了道的吧?」
我說「你也信這個?」
「死人見多了,也就沒什麼信不信了!」醫生撇嘴,「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過了半響,濤哥也不動了,醫生伸手探了探他的頸部,無奈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淚一下子就 出來,心里堵得慌。
「媽的!」蘭蘭咬牙暗罵,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淌。
到了醫院,我們還是按照流程,把濤哥送進了急診室,其實也沒過多久,就有醫生開門叫我們進去,跟他道個別。
有個護士拿張表讓我們簽字,我看了下,上面有主治醫生的簽名,還標注了確認死亡的時間,正好十二點半。
輔導員簽字,我和他先進去,蘭蘭手機響了,在外面接電話。
濤哥躺在手術台上,身上蓋著白布單,驚恐的神色永遠的凝固在他的臉上。
我知道他肯定走的很不甘心,可我們也沒有任何的辦法。我站在他旁邊,眼淚又不爭氣的往下掉,輔導員胖乎乎的臉上也是一片惋惜。
我們沉默了許久,蘭蘭走進來了。我回頭一看,他臉色慘白,腳步虛浮,像丟了魂一樣。
我心里一驚,問「你怎麼了?」
蘭蘭吞了口唾沫,「今天是波哥頭七!」
「啥?」我皺眉問。
「他……他打電話給我了!」
「誰他媽打電話給你了?」我大吼「你****了啊?」
蘭蘭不說話,呆呆的站著,神色異常頹廢。
我一下子就醒悟了。
「波哥還活著?」我大喜,要是這樣,那濤哥的死就是另有蹊蹺了。「波哥在哪?」
蘭蘭一捂臉就蹲在地上開始哭「今天是波哥頭七!」
我心真是一下子涼到底。
「是不是有人惡作劇?」輔導員皺眉道「不要自己嚇自己!」
蘭蘭抬頭,滿臉的淚水,不停的搖頭。
「這是波哥的號,他打給我的,就是他打給我的!我不會听錯,不會听錯的!」
他站起來神經質般團團轉。
「不行不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你現在怎麼回去?」輔導員一把拉住他的手,罕見的呵斥道「先把這邊的事情了結了再說!從現在起,我一步不離的跟著你們,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搞什麼鬼!」
還有其他的辦法嗎?反正我是想不出來了。
隨後的兩天,波哥和濤哥的父母都趕到了學校,不出意料,我,蘭蘭還有輔導員都挨了兩頓打,輔導員傷的比較重,臉上被撓得一條條的血痕,觸目心驚,臉也被打腫了半邊。腿上被踹出了好多淤青,走路都一瘸一拐的。這些傷很大一部分,都是為了護住我和蘭蘭,用他肥胖的身體硬擋住所有人的拳頭。我現在想起來,還很感激他。
蘭蘭最終還是回去了,是他的父母來接走的,走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又哭的昏天暗地,感覺咱們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過了幾天,我正躺在輔導員的宿舍里休息,輔導員走進來淡淡的說「陳瀾出事了。」
這樣一句話,就像一記晴天霹靂,將我炸癱軟在床上。
輔導員扶著床沿費力的坐在我旁邊,輕輕道「這次是意外,他父母可以作證。」
我感覺胸口堵了一塊巨石,呼吸接不上來,眼前到處都是金星閃閃。
「你沒事吧?」他看我不說話,伸出胖乎乎的手一模我的額頭。
「我給家里打個電話!」我故作輕松的坐起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可還是努力的擠出一絲微笑,我想肯定很難看。
我躲在走廊的角落里,緊握著手機,顫顫巍巍的撥通父親的電話,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當父親的聲音從听筒里傳來時候,我再也控制不住,放聲大哭。
父親在另一邊慌了神,不停的安慰我,我哭了許久,才斷斷續續的事情說給他听。
「這可怎麼辦?」父親也沒了主張「你爺爺要是在就好了……這可怎麼辦……」
我一想起爺爺,立刻就記得了劉元直。
我低頭一按胸口,那個圓鼓鼓的東西還在,我也顧不了許多,連電話都沒掛,連忙跑回宿舍到處找錘子。
輔導員被我嚇了一跳,就看見我抄起錘子使勁一砸,娘的,心里太激動了,連手指帶金玲都砸扁了,那血直接飛濺到了雪白的牆上!
我也沒感覺到疼,倒是把輔導員嚇得夠嗆。
「你干啥呢?」他連忙奪過我的錘子,「你瘋啦?」
「這個!」我興奮的舉起金玲,「看見沒?」
「啥?」
「報警器!嘿嘿……」我樂呵呵的傻笑,卻看見輔導員神色古怪,直冒冷汗。
輔導員咋啦?我心里還在想,是不是嚇到他了。
砸了金玲,我心里鎮定不少。後來我總結了下,人要是在絕望時候找到了一丁點的心靈寄托,就會產生一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錯覺!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當天晚上我氣也順了,飯也能吃了,一口氣爬五樓,不費勁!唯獨睡的還不怎麼踏實,腳板心冰涼冰涼的,好似有股寒氣緩緩的順著腿骨往上升。我總是想起那晚起床去看波哥,光腳觸地的一剎那,或許寒氣就在那個時候沾上的吧!
事實證明,我高興的太早了,第二天起床,我的膝蓋開始發涼,冷冰冰的,但還沒有完全失去知覺,小腿酸的都不了路。
我不停的給自己打氣,「肯定是太緊張了,太緊張了,深呼吸,深呼吸!」
沒有用,到了第三天,我明顯感覺到寒氣已經淹沒了大腿,正在朝我的月復胸蔓延。我一掐大腿上的肉肉,木木的。人家說「隔靴搔癢」,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拼命跟家人打電話,不停的催他們去請劉元直,家里人也急的要命,當晚我媽就趕到了武漢,我爸搭乘大巴從縣里出發,直奔幕阜山。
當時我已經轉到了軍區總醫院,在廣埠屯附近,武漢的朋友應該都知道,那醫院應該算是很好的了,輔導員抱著我各個科室轉,各種儀器檢測,都沒有任何問題。我的病房里,經常三四個專家圍著我,不停的給我檢查,詢問病情,可是每次都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