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我幾乎已經絕望了,寒氣填滿了我的胸膛,冰冷冰冷的,連呼吸都帶著一股人的寒意。我的神智很清醒,我能看見母親正急切的跟醫生在交流,輔導員在房間里不安的走來走去,可我卻听不見他們在說什麼。說話聲,腳步聲傳來,全變成了「嘩啦啦」的流水聲。
漸漸的,我開始出現幻覺,我發現自己正浸泡在一片湖水里,只剩下一個腦袋還露在水面上,我抬眼看向遠處,學校漂亮的雙子圖書館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熠熠奪目的光輝,湖邊綠樹成蔭,惠風和暢,形形色色的路人說笑著來來去去,我依舊听不見他們的說笑聲。
漸漸的,我的內心平靜了,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耳旁有個輕柔的聲音對我說,「該是回去的時候了,回去吧!」
「是該回去了!」我長長的嘆了口氣,回頭一看,波哥那張滴血的詭異笑臉近在咫尺。
「媽呀!」
我用盡氣力大吼一聲,睜開眼,眉心一痛。
「好了好了,總算醒了!」我媽在旁邊大喜過望。我這才注意到,房間里站著幾個人,我爸媽,輔導員,還有一個中年人,正是劉元直。這麼多年沒見,他比我記憶中的形象似乎更加的精神了,雖然臉色有些灰暗,看起來很是疲憊,不過一股銳意從雙眼中噴薄欲出,震撼心魄。
我想張嘴叫他,可卻說不出話來。
他朝我點頭,回頭說「孩子命大,魂魄已經召回來了,成與不成,還要看明天晚上!」
我爸媽連不迭的答謝,恨不得要跪下了。
劉元直又取過一道靈符,在我頭頂晃了一圈,手一撢,靈符就燒起來了。我鼻子里聞得一股淡淡的清香,渾身說不出的舒坦,又沉沉的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醒了,睜開眼發現病房里門窗緊閉,開著一盞燈,我爸媽收拾齊整了正眼巴巴的看著我,劉元直一身金邊道袍,頭戴八卦帽,身背乾坤袋,腳下一雙白底黑面的布鞋,襯托的整個人精神抖擻。
「走吧」劉元直揮手,父親就抱起我往外走。我心里很鎮定,雖然不知道他們要干嘛,不過卻沒有一絲的慌亂。
父親把我抱出了醫院,一行人都上了一輛面包車,車開了大約半小時就停了,我爸把我抱下來,我一看,又回到了學校的那片松林。
松林旁邊已經有幾個人等著,包括咱們系主任,團支書。想來經過這次靈異事件,他們也被攪得焦頭爛額了,不然不會這麼配合劉元直搞封建迷信的!
大家也沒過多寒暄,說了幾句就進了松林,我媽在湖邊鋪了一張草席,我爸把我輕輕的放上面,我感覺脊背一涼,沒想到會這麼寒冷,這種感覺,和朦朧中身處湖中時候相差無幾!
劉元直取出一把檀香,用火折子點燃,給每人分了一支,大家學著他的樣子,朝北方天空一揖,三叩,再揖,然後將香插在我頭頂不遠處。
一群人插完香走出松林,劉元直還特意囑咐,不管听到什麼聲音,千萬不要進來,否則大家都不能幸免。不管其他人怎麼想,我反正是信了。
等他們走遠,四周再也沒有任何聲響,劉元直從乾坤袋里又取出一把檀香,半盞黃豆,他先站在我頭頂又恭敬的朝北方行禮,然後開始順時針繞著我走。他的腳步很奇怪,看上去有些飄忽不定,每走七步,便栽下三支檀香,三粒黃豆。等走了七七四十九步,恰好繞我走了一圈,手上的檀香和黃豆都栽完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陣法,就是道家非常有名的天罡北斗七星陣。不過劉元直的道行高深,並不像其他半吊子一樣,簡單的走個七星步,粗糙的列個陣就完了。他這個大陣,包含著七個小陣,按四時更迭,陰陽輪替而變幻無窮,真正做到了一星蘊一陣,一陣納七星。整個大陣以真元為基,檀香為引,御神役鬼,無所不利!
劉元直布好陣,從懷中取出一枚印章,巴掌大小,像古代大官的官印一般,四四方方,通體烏黑。他雙手捧著印章,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單膝跪在我旁邊開始燒紙。
「等會不要害怕」他語氣平靜的說「凝神靜氣就好」
我嘴上說不出話,不過心里默默的答應「有你在,我就不怕!」,轉念一想,怎麼覺得基情滿滿的……
「過了這一劫,你跟我回幕阜山修道三年,怎麼樣?」
不知怎麼的,我腦海里瞬間閃現傳銷頭目郭曉冬哄騙無知少女白百合學做菜的場景,不由一陣惡寒。
我能拒絕ど?我很想說,不過劉元直朝我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也當是幫你逝去的三位同學超度,免得他們戾氣不化,還到處找你。」
這貨絕逼是故意的,我心里暗罵開,明目張膽的威脅我!
一陣涼風襲來,松林里「沙沙」作響,涼風中帶著一股淡淡的陰寒濕氣,濕氣入鼻,肺腑仿佛被灌下了一大缸茶水,撐得滿滿的。
劉元直側耳一听,捏著大印皺眉站起來。
他從乾坤袋里取出八道靈符,分別貼在了八棵大樹上,對應著八個方位。
「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岳瀆真官,土地只靈,左社右稷,不得妄驚,回向正道,內外澄清各安方位,備守家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護法神王,保衛誦經,皈依大道,元亨利貞,急急如律令!」
最後一個字從他口中吐出,八張靈符「轟」的一聲全都燒著了,八團金光耀眼奪目,才一眨眼,又歸于沉寂。
涼風習習,發明耳目,風中的陰寒已經被剝除了。
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不過看著周圍被黑暗籠罩著的世界,心里開始變得沉甸甸的,草席下土地的寒氣越發的濃重了,不停的刺激我的脊背,膈應的難受。
「嘎嘎!」遠處傳來一只烏雀的哀鳴,嚇了我一跳。
劉元直皺眉看向黑暗中。
我陡然發現腳下不遠處的三柱檀香猛然一亮。
「呔!」劉元直大喝一聲,一道金光飛來,檀香下一粒黃豆「啪」的一聲爆裂了。
香頭的火光又黯淡下去。
劉元直臉色凌厲,握住大印立在我的旁邊,再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林子深處響起「窸窣」的聲音,象是狐鼠在刨洞,又象是在啃噬草木根睫,由遠及近,听的人耳朵癢癢的,恨不得立刻跑出去看個究竟。還好,我渾身動彈不得,只能干著急。
劉元直輕聲道,「凝神靜氣!」
這可太難為我了!我心想,好吧,我想想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想什麼呢……想以後出家當道士?每日粗茶淡飯,禁欲寡歡,唯有一柱高香,半盞油燈了此殘生?尼瑪……
我真是悲由心生,快哭了都。
劉元直好似感應到我的想法,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我臉一紅。
猛地,四周七處檀香驟然齊亮。
「呔,魑魅魍魎,速速退避!」
劉元直左手拈符,右手握印,口中咒語急促。
「破!」
一道靈符飛天,化作一團金光。
四周爆裂之聲不絕于耳,「 里啪啦」的響成一片。
過了半晌,總算恢復了寧靜,香頭火光又黯淡下去。
這下劉元直的臉色不好看了。他皺著眉,眼里滿是怒意。
「小看你們了!」他冷哼一聲,左手成掌,兩指夾起一道靈符,右手成拳,緊握一把黃豆,手背墊在掌根處。
「天雷尊尊,龍虎交兵,日月照明,照我分明;遠去朋友,接我號令,調到天兵天將,地兵地將,神兵神將,官兵官將,五雷神將,符至則行,急急如律令。」
咒語念完,靈符自燃,他手掌一翻,黃豆就如雨點般潑灑出去。
豆還未落地,一道黑影撲面而至,那身形似猴非猴,四肢奇長,身後無尾。
「孽畜!」
電光火石間,劉元直大喝一聲,立刻一個側踢。
黑影憑空一滯,竟然身形一扭躲過了。
「哪里逃!」劉元直一聲虎吼,震撼松林,我被嚇了一跳。
他伸手一撈,象是抓住黑影的後肢,將他重重的砸向地面,黑影柔若靈蛇,順著胳膊要攀上脖子。
「破!」劉元直不退反進,舉起印章劈頭砸下。
黑影一聲慘叫,後肢死命一蹬,差點將劉元直踹飛出去,這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那黑影身形,象是柔弱無力,竟然有這麼大力氣!
我還沒多想,四周檀香又亮了,一陣陣的陰風從四面八方涌來,越來越大。我暗暗心驚,仿佛怒海中的一葉扁舟,即將被滾滾的波濤重重拍下。
「啪!啪啪……」
四周響起了無數的爆裂聲,每響一聲,我就心驚一次,寒氣就更靠近一點,等到了最後,我都快被嚇瘋了!那冰冷的寒意已經近在咫尺,似乎只要一動,就會被瞬間吞沒,我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劉元直終于將黑影壓在膝下,「 擦」一聲,象是把他四肢都折斷了,黑影昂頭一聲慘叫,就象是兩塊金屬用力劃過玻璃的聲音,讓人牙根都一陣陣的發酸。
劉元直再次高高舉起印章。
「五雷神使,捉鬼降魔,急急如律令!」
印章狠狠砸在黑影頭頂,一記驚雷從天而降,再沒了聲音。
我就像做了一場噩夢後醒來,迷茫的看向四周。松林依舊濤聲朦朧,卻沒有了剛才的陰冷和險惡。湖畔綠水拍岸,「嘩啦啦」的水聲送來絲絲的清涼。
好一個靜謐之夜!
劉元直費力的站起來,好像受了傷,他取出一道靈符,用印章蓋了一下,又念了幾聲咒語,丟在黑影身上,黑影一觸到靈符,立刻就熊熊燃燒起來,發出一股股惡臭。
劉元直回過頭,我看他嘴角竟然還掛著一絲鮮血。
「沒事了!」他輕聲說,抱起我走出去。
松林外眾人听見里面驚天動地的聲響,正急的不知所措,看見我和劉元直安然無恙的走出來,大喜過望,都松了一口氣。
我媽接過我,不停的笑,眼淚又往下淌。
「媽」我輕聲喊。
「哎,媽在,你想說什麼?」我媽連忙問。
「我要出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