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善人又不禁想起五年前的事——
先天年間，李隆基率兵鏟除了太平公主之異己勢力。後，果斷下令將傾向太平公主的官員全部罷黜。
曩者，艾公即為太平公主李令月一手提拔的，而且深得她的賞識、器重。早在其母武曌當朝，艾公就與狄仁杰交往頻頻。遂經狄仁杰舉薦，委艾某戶部侍郎一職。
當今念及艾公身居廟堂之日，曾協梁國公諫阻則天大聖皇帝造浮屠大像之功，只罷其官而未削其俸。
李隆基初臨天下，心想︰只靠王毛仲、高力士之流，難成大業，頒求賢詔令。艾公亦在此列。可艾公自命為「不二臣」，婉拒聖諭。
管家勸導︰「老阿郎不是奉狄公為楷模嗎？試想狄公不也曾侍奉過幾代皇上嗎？那叫識時務者為俊杰！何獨公之耿耿耶？‘狄公艾公，連肩接踵。’世之謂也！」
艾公嗟呀不止︰「老管事有所不知！狄公何在，艾某安在？艾某豈能與狄公相體並論乎？外人豈明我心？您隨我多年，我也不隱瞞您︰某已于先主太平面前歃血明誓——此生只保雌凰不保雄鳳。成則在朝，敗則臥野。」
管家道︰「老阿郎何故痴痴如是也！」
艾公道︰「中原自定鼎以來，何見女流之輩登堂乎？懿德坤範何足掛齒？其間之佼佼者，呂雉翻手澌滅；文佳皇帝見‘民不堪命’，揭竿高呼，經營累月，被俘而終。今太平公主庶幾舒巾幗眉矣，熟料素絹一結，遐生天府——太平而不太平；唯則天皇帝幸矣。吾意已決，勿勸耳！」管家只好告退。
夫人道︰「夫君，您文武雙全，不思報效朝廷，苟且性命，委曲求全，豈不留下千古遺憾？」艾公把夫人讓之內帷，悄聲道︰「夫人有所不知，先太平公主次女萬全縣主下嫁單延二州刺史豆盧光，享弱壽二十載而卒。滿門抄斬時，僅留一襁褓小兒，被下人救走，不知所終。老夫我一定要找到豆家後嗣，以告慰太平公主和萬泉先祖在天之靈。」
夫人道︰「您為什麼非得保大周皇帝而不去保李氏唐朝？誰做皇帝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夫人，先則天皇曾對我說過一席話，頗有道理，如醍醐灌頂︰‘蒼天偏愛男兒身，何故女子做下人。異朝巾幗改旒冕，河清海晏日月新。’艾某人之罪有二︰一不能用太平公主以繼大統，匡扶社稷，愧對先皇；退而求其次，二不能保全太平一家；最最令老夫痛心疾首者，尚不知萬全縣主遺裔著落生死。老夫無能啊！」夫人也嘆一口氣︰「听世面上傳言，如今皇帝怕太平余黨東山再起，自身寶座不穩，傳下口諭，正追剿呢！還不許收養外人，特別是襁褓小兒！誰敢冒殺頭之罪領養別人的孩子呢！」艾公補充道︰「何止于此啊！後來，皇帝又下一道諭旨，三年內不許民間生產。目的就是斬草除根！天下還有比這更狠毒的手段嗎？」「那是為何呀？這不是干斷子絕孫的壞事嗎？」「事情明擺著嘛，皇上怕有頂替太平公主遺孤的呀！這樣就好搜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