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頭前帶路,後面的人群緩緩跟著。
其實慕容雪根本用不著親自帶路,他完全可以找個下人來做這件事情,但是因為少莊主剛剛打理山莊,為了表示對少莊主的尊敬,他才是以親自出馬,把這群慕容家族的旁支給領了進去。
正如他所說,不得如何如何,那些人確實不敢如何如何,他們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後面人看著前面人的腳跟走路,個個小心翼翼,怕發出一點不和諧的聲音來。
蘇小吉拉著杏兒的手,生怕她走丟,和其他人一樣,他們好像看著前面人的腳跟走路,其實他們的眼楮已經轉了很多圈,看清了這一路的景物布局。
他在想著一會兒該怎麼解釋,卻不料隊伍停了下來,原來他們已經到了一棟房子面前,慕容雪道︰「都在這等著,不要喧嘩,不要亂走、亂看,我去請示少莊主。」
他走進了房子。
趁這個機會,蘇小吉抬起了頭,看面前是一棟高大的建築群,層層疊疊有幾十間房間,而對著他們的正是大門,門上有匾,匾上有字︰客來殿。
原來這個地方是專門接待客人的,難道慕容家族的人也算是客人?
同樣一個祖先,不同的處境不同的地位,就不同的尊卑,不能不說這算是人類的一種悲哀。
他們被請進一間房子里,房間很大,一百人進去只佔了小小的一片,就算再來個三五百人,這房子也能裝下。
房子里並沒有人,難道慕容少莊主並不在這里?
蘇小吉很快知道自己猜錯了,因為他又看到一間房子。
大房子里面套有一間小房子,小房子沒有門,只有一個紗簾,慕容少莊主,顯然就是在那小房子里面。
在管家的安排下,眾人一一坐下,就听見小房子里面一個很有磁性的聲音道︰「你們一個一個說說,都有什麼用的仇恨?和誰有仇?」
這聲音怪怪的,好像是回音一般,不過听在眾人的耳朵里,卻有一股宏大的威壓。
這個慕容少莊主,武功深不可測。
第一個站起來的人是道士,他諾諾的道︰「啟稟少莊主,我和‘血劍組織’有仇,血劍殺光了我的道觀,害得我四處躲藏,請少莊主為我主持公道。」
里面的聲音淡淡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道士道︰「三天以前的事情。」
里面的聲音道︰「知道了,你可以先走了。」
道士道︰「是。」
他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轉身走了,連頭也敢回。
里面的聲音繼續道︰「下一個。」
一個三十多歲的村婦帶著孩子,站起來道︰「我和華山派有仇,華山派的人殺了我們家男人,我們孤兒寡母實在沒法生活,請少莊主大發慈悲,為我們主持公道。」
里面的聲音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村婦道︰「兩天前。」
里面的聲音道︰「知道了。」
村婦也諾諾的退出去,走了。
接著,一個個的人就這樣都跟‘少莊主’述說了自己的仇恨,叫蘇小吉奇怪的是,這些人的仇恨,不是跟血劍有關,就是跟華山派有關。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難道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還是••••••多半是有人故意嫁禍華山派和血劍,這是蘇小吉的第一感覺。
他的感覺錯了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後,偌大的房間里,就只剩下蘇小吉和杏兒。
里面的聲音說道︰「下一個。」
蘇小吉站起來道︰「我的仇恨更大,血劍奪去了我的女人,華山派要殺我,害得我四處躲藏,無容身之地。」
不料他的話音剛落,里面突然厲聲道︰「你是誰?」
這不是少莊主的聲音,這是個女人的聲音。
這女人的聲音里帶著激動和憤怒,好像跟他有很大的仇恨一樣。
因為這一個聲音,蘇小吉一愣。
他愣,是因為他覺得這聲音很熟悉,好像••••••好像蘇小花的聲音。
那聲音只要繼續說話,他確信自己就可以听出來。
所以他說道︰「我叫慕容蘇,只是家族一個小小的旁支而已。」
他隨便就說了一個名字,因為他認定慕容家族這麼龐大,根本不會記得這些小小的旁支的,正如在幾萬人里面記一個普通的名字,根本是不可能的。
除非這個人很有名。
別說這麼多的旁支,就是四世同堂,倘若那老太爺有一群子孫,他也未必能記住哪個叫哪個。
果然,里面絲毫沒有懷疑他的身份,那個女聲似乎長長的噓了口氣。
這一口氣,蘇小吉更加驚異,因為這嘆氣的聲音,他真的、真的很熟悉,這不是蘇小花是誰?
蘇小吉再也沒有像現在這麼吃驚,原來他的女人竟然嫁給了慕容山莊的少莊主!
難怪那麼怕他出現,還不是怕他出現認出了她,她就沒辦法嫁人了嗎?
若是知道少莊主夫人就是別人的老婆,慕容山莊不知道該多麼的雷霆之怒,也難怪‘蘇小吉是萬萬不能出現在江湖的’。
現在他終于知道了‘血夫人’要做的大事情︰那就是用慕容山莊的力量,對付華山派,對付任東洋,重新奪回血劍!
華山派雖然強大,可是跟慕容山莊比起來,自然要差上一點。
為了她的‘大志’,蘇小吉這個丈夫,實在犧牲的不算什麼。
蘇小吉雖然驚訝萬千,卻很快恢復了平靜,他現在迷茫了。
他不知道該不該去揭穿她,這個離他而去的女人,原來是攀上了高枝,蘇小吉這普普通通的一個人,跟慕容山莊比起來,的確不算什麼。
就像螞蟻比大象,水滴比海洋,蘇小吉確實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沒有背景、沒有關系,幫不了女人的野心,也難怪人家要離他而去。
其實這很正常,背叛男人的女人都是有原因的,而通常最大的原因就是︰男人太次,給不了女人想要的東西。
蘇小吉雖然不是‘太次’,但確實給不了蘇小花想要的東西,所以,緣分去,去的快。
就像突然的來一樣,突然的去。
她嫁給別人了,他們再沒有緣分了。
里面少莊主的聲音問道︰「慕容蘇,你說血劍奪了你的女人?」
蘇小吉道︰「是,我的女人就和夫人一樣漂亮的很。」他故意這麼一點,听里面的她會不會有什麼反應。
少莊主的聲音道︰「你見過夫人?」
蘇小吉道︰「沒有。」
他總算不傻,因為以他猜測,就算在他們的婚禮上,以他們的地位,她也不會隨隨便便就露面的。
果然,里面松了口氣,看來這個慕容少莊主還是個醋壇子。
通常一個醋壇子,對自己的女人都是很在乎的,當然了,通常也很愛。
蘇小吉的心里此刻七上八下,怎麼會這樣呢?
他竟然就這樣知道了真相?他辛辛苦苦到處的找尋,想不到她竟然成了第一山莊的夫人。
她本來就是夫人——血夫人,血夫人本來就是武林中帝皇一級的人物,所以蘇夫人是配不上她的,配上她的,只有這個‘慕容夫人’。
她費了這麼大的心血才夢想成真,蘇小吉實在不忍心拆穿她,是以,他沒有說話。
畢竟,愛過。
一個‘愛’字,就是全部。
愛過就夠了,何必要天長地久?
事實上就算他願意,她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邊。
既然事已如此,那、那就算了吧!
這一句‘那就算了吧’,又有誰知道包含了多少痛苦和無奈?
一句‘那就算了吧’,了結了過去所有的情。
情已遠去,遠去就不再來,終于應驗了。
遠去不再來的情,注定成為一生的回憶。
這回憶美好,這回憶也痛苦。
人生豈不是就是如此嗎?
他听少莊主的聲音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蘇小吉確實可以走了。
他已經出其不意的知道了比來的時候想知道的更多的東西,還呆在這里有什麼意義呢?
他拉著杏兒的手,就走了出去。
他一點也不卑微,直著腰板走了出去。
慕容雪驚奇的看著他,若有所思。
因為他感覺到這個人與眾不同。
不同在哪里呢?他也說不出來。
蘇小吉拉著杏兒走了出去。
慕容山莊已經在夜色之中了,夜色里的慕容山莊,晚風吹來,和別的地方沒什麼不同。
再美的景色在漆黑的夜里都看不見,只剩下一種體會,心靈的體會。
就和再漂亮的女人一樣,在漆黑的被窩里你一樣看不見。
漂亮不漂亮,也只剩**會。
蘇小吉體會出她的心了嗎?她雖然貴為夫人,就一定幸福了嗎?在他看來,未必。
那又和自己有什麼關系呢?是啊,和自己還有什麼關系呢?她嫁給了別人,自有別人疼愛,自己又何必多操心呢?
和自己沒有關系,蘇小吉這樣想著,心里豁然了很多,黑暗中他拉著杏兒溫軟的小手,體會著一種別樣的溫存,杏兒也是個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和蘇小花、李芳芳、張麗麗一樣,這都是漂亮的女孩子,娶了那個不是娶?和誰生活不是生活?她們都是女人,沒什麼區別,跟誰生活都一樣。
蘇小吉的腳步,在他胡亂的思想里,已經出了慕容山莊。
他不知道,他們的後面,有一個影子,一直在遠遠的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