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坐在不起眼的位置點了幾盤小菜,辛世綰想喝水,拿杯子的時候卻突然手一抖,杯子滾在了桌子上。
「你怎麼了?」
辛世綰拿手捂著眼楮︰「疼。這幾天這三道疤老是疼。」就像用酒精清洗傷口一樣。寧貴妃撩開她剛留不久的劉海︰「我也奇怪,你這傷疤一個多月了吧,怎麼還沒好?阿繁不是給了你藥的嗎,在月神廟的時候就挺好用的啊。」
「不知道。完全沒用。……完了我真的破相了。」辛世綰倒滿了一杯水,看杯中倒影,郁悶地覺得自己的胃口都沒了,「雖然談不上毀容,但是總覺得心里頭有塊疙瘩。這傷真的有些奇怪,明明要好了,睡一覺又出血……」
「你到底是被什麼抓傷的?」
「我哪知道,烏漆抹黑的,哪看得清楚。」有些煩躁地放下劉海,辛世綰皺著眉說,「你別再提這個了,不說還好,一說都不想吃飯了。」
吃過晚飯各自回房休息,辛世綰在臉上蓋了一張熱帕子,倒在了床上。沒有了視覺的干擾,听覺反而更加靈敏。
風聲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小聲的啜泣聲。辛世綰心一緊,那個名字已經堵在了喉間,卻始終無法喊出口。
她揭下帕子,站在窗前推開了窗口。天空明月朗朗,幾顆孤星散落天幕,冷風刮落了街頭槐樹的樹葉,整個街道只有低著頭一言不發匆匆而過的路人,蕭瑟而冷清。風灌進屋子,她打了個冷顫,仰望著月亮,她輕聲說︰「君恆啊,你總要習慣失去一個人才行。」
這漫長一生,無論願意或是不願意,悲歡離合,生離死別,你總要學會習慣。
「這番淒涼的場景,多看無益。」寧貴妃站在門口打斷她的思緒,門外光線不夠,辛世綰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你既然決定了,就別讓自己為了不可能的事情傷神。」
「……我好歹只是站在窗口抒抒情,可是……寧貴妃,敢問你這發型,是在樓下站著吹了多久才定型的?」梅超風都是謙虛了。
寧貴妃有些尷尬︰「我就發了會兒呆……」
「我們還是睡覺吧。」沉默了兩秒,辛世綰果斷「啪」地合上窗回床拉上被子,「替我帶上門謝謝。嗯……晚安。」
有句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辛世綰一直覺得這句話不太準。因為她上學的時候,瘋狂地刷題,遇到不會做的也會憋上半小時,力求把題目記得滾瓜爛熟,然後一頭栽到床上去,希望在夢里面可以做出來。這種事情是有依據的,譬如門捷列夫發現元素周期表,譬如凱庫勒發現苯環分子結構……不過在無數次試驗之後,辛世綰發現這只是一句唬人的話,大部分時候她不做夢,偶爾做夢的時候,也是很嗨皮的古代公主坐著飛機迫降在熱帶雨林被長腿歐巴帶回了原始部落,主要她還不是主角,她在自己的夢里打醬油……
這種事情不勝枚舉,但不管如何,今晚,辛世綰夢見了君恆、以及君少逸。
知道自己在做夢完全是因為她沒有從銅鏡里看到自己臉上的疤。難得她做夢有自己在做夢的覺悟,想她六歲那年夢見自己上廁所,然後當真以為自己在上廁所,結果尿了床。
君恆趴在他的床上,雙成跪在床邊小聲和他說著話,辛世綰慢慢走了過去,一股妖風吹過來,殿中帳幔四起,辛世綰看著四周,莫名其妙地起了雞皮疙瘩。
尼瑪是在演鬼片嗎?
她站在重重簾幕前,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出個聲。盡管只是一個夢,她竟然仍舊害怕面對君恆。坦白講,她對君恆的愧疚,真的是對不起你如潮水。
「母後真的會回來嗎?」突然她听見君恆問,「父皇是這麼說的。」
這個夢做得略真實,人說的話這麼靠譜。她以前夢里面的人都不講人話。可是听著這麼接近君恆內心真實想法的話還真的讓人惆悵。
「殿下覺得呢?」雙成沒有回答,柔聲問了回去。
這句話真的太符合雙成的性子了。她一般都不會騙小孩子,是個非常有原則的人。在這里的這段時間,辛世綰受了她很多照顧,心里最感謝的人就是她了。
或許真的是該走了,找到那個雪山上的女人,然後回家。
這里的一切,當作一場好夢。
一陣白煙襲來,煙霧散去,她已經站在君少逸的桌案前,這回沒有任何遮擋,兩個人目光瞬間就對接了,辛世綰呃在嗓子眼兒,說不出一句話。
倒是君少逸,疲憊地放下折子揉了揉眉︰「是我又做夢了?」
辛世綰心里想︰拜托,這是我的夢……
君少逸大概是累暈了,居然沖她笑了笑︰「習慣你話嘮,突然沒個人說話真挺沒意思的。」
那笑用一個比喻句來形容就該是天邊初升的朝陽,沾著微曛的夜色,溫柔又繾綣,或者是暮色中的桃花,迷醉中自帶三分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