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綰。」
綰字念三聲,輕和有余,疏離佔多,但是這里把綰念作一聲,特別是由君少逸這種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念出,旖旎又醉人。
「你快些回來。」
辛世綰夢里最後一句,是君少逸近似嘆息的聲音。聲音縈繞不絕,直至她醒,她仍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她開始懷疑那真是一場夢,還是她的魂魄飄了回去。她按住了心口,想知道胸腔里劇烈沸騰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可沒人能告訴她。
又行了大半月,辛世綰遇見一個問題——究竟是橫穿森林還是繞路而行。她望著眼前參天的樹木,和寧貴妃探討利弊︰「橫穿的話七八天就可以走出去,繞道的話又要多走大半個月。你怎麼想的?」
「他們都說這森林是走不出去的。你在里面不容易找到方向。」寧貴妃認真地和她商量,「森林里野獸出沒,不安全。」
辛世綰收起了往日的不正經,誠懇地看著寧貴妃,語速緩慢帶著請求的意思︰「寧貴妃,你可以對付那些野獸吧。我也會幫你的。我不想繞路,我真的沒那麼多時間可以花在路上,再不趕到濟蒼山,山路就被凍住了。方向的話他們說一直向北就對了,我可以分辨南北。」
寧貴妃只是輕輕揚了揚眉,未再多言,輕夾了馬月復,慢慢走進了叢叢密林。辛世綰在後面低聲說了一句謝謝,緊跟了上去。進去了才發現森林里樹根盤錯,騎著馬根本是寸步難行。辛世綰和寧貴妃商量了一下,決定棄馬而行,寧貴妃本來打算殺一匹烤了吃,看見辛世綰光是听都惡心得不行也就作罷,她把馬趕走,笑她︰「我們不吃,也只是讓野獸吃了而已。」
「不好意思啊,我就適合吃點大眾食品。」
有驚無險地穿過半個森林,到達森林月復地,辛世綰終于發現一個小潭,她歡呼一聲忙捧著水往臉上潑。寧貴妃相對冷靜︰「你不覺得奇怪嗎——這里竟然有個水潭?沒有水源的水潭!」這片樹木稀少,空曠,也沒那麼多的落葉。像是被人打掃過。連水潭……也像是被人挖出來的。若真是如此,那這個人絕對不一般。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終于不用算著摳著地喝水了!」
兩個人決定在潭邊過夜,寧貴妃抓住了兩只兔子,收拾干淨串上烤了,辛世綰給她講當初烤魚的笑話,寧貴妃笑得抽氣︰「那是菜菜魚,不能吃的。但也沒毒,你就算吃了也死不了人,只要你能吃下去。」
辛世綰聞著烤兔的味道,深吸了一口氣︰「還是這個香。」
「啊嗚——」她正要下嘴,寧貴妃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臂,「有人過來了。」
等了片刻,腳步聲逐漸清晰,兩個人相視一眼,暗暗點了點頭,寧貴妃抽出了刀慢慢站了起來,辛世綰執棍和寧貴妃背貼著背掃視四周︰「誰?」
陰影處緩步走出一個佝僂的背影︰「好可惡的人,喧賓奪主得理直氣壯。」
辛世綰和寧貴妃都愣住了。這半只腳踏進棺材的老太太的意思是這是她的地盤?有沒有搞錯!她們一路走過來,好幾次差點命喪獸口,這個氣都喘不勻的老太太,竟然能在這里活下去?
辛世綰擠出笑︰「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不知者勿怪啊婆婆……」一塊濕柴突然爆開,掩住了辛世綰的聲音。
火光映在了那個老太太的臉上,辛世綰听見寧貴妃輕輕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她有些忐忑地走上前︰「我們烤了兔子,你要吃嗎?」
她能吃嗎?三個人各懷心事地坐下,寧貴妃沖辛世綰擠眼,辛世綰湊到她耳邊說,「也許她覺得她可以。」
老實講這位老太太完美詮釋了何為形容枯槁。頭發稀疏花白,臉上的褶皺深得仿佛風干多年的樹皮,渾濁的眼楮,深凹的臉頰,干癟的嘴,說話隱隱有些漏風。矮小的身材,還系了一件黑披風,仿佛一只垂死的蝙蝠。辛世綰不厚道地想或許迪士尼里面的巫婆都比她好看。
一頓飯吃下來三個人都沒說話。氣氛有些詭異,辛世綰眼楮一直盯著她皮包骨的手,最後寧貴妃不得不推了她一把提醒她,她一下子回過神對上老婆婆探究的眼神︰「啊,那個我……」
「不必說了。」老婆婆沖她們嫣然一笑,笑聲尖銳怪異,辛世綰寧貴妃齊齊搓了搓手臂打了個顫,她翹著蘭花指理了理自己稀少的頭發,「我知你是羨慕我。」
「……」
畫面太美,寧貴妃表示不敢看。
辛世綰則像是听了笑話,勇敢地注視她︰「您說我羨慕你什麼了?」老太太,話說你有什麼可讓我羨慕的啊?你吃的還是我們的東西呢!
听見辛世綰的敬稱,自我陶醉得不行的老太太用她那干枯恐怖的手掩嘴笑,身體微微側向一邊,留給辛世綰她們一個無敵的側面,「你這人倒是挺有意思。明知是自取其辱偏還執意相問。」
至此,辛世綰徹底無話可說,呈石化狀態。
「不好意思,容我去吐一下。」寧貴妃終于忍不住站起來走到了一邊,真的扶著一棵樹干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