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釋放 第五十章 發明新詞

作者 ︰ 獨孤九萬年

對于校長的批判是空前激烈的。但再激烈也不能讓人發生物質屬性的變化,不能讓人退化到變成一只山羊,或者進化到變成機器人奧特曼。

大概是出于「懲前毖後,治病救人」這個總綱,對校長的批判,猶如台風登陸,風暴逐漸微弱下來。

青龍又走到我面前,說︰「把校長安排到你這里洗碗吧。」

我有點意外,校長是鐵定的刷洗蹲坑的最佳人選,讓被批判者在改造中認識自己的錯誤,不是很有效的方式嗎?

于是,我說︰「不是讓校長刷洗蹲坑嗎?」

青龍說︰「刷洗蹲坑的事情留給新兵,每天都有新兵進來的。」

我不好再有辯駁,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青龍的安排。

校長從刷洗蹲坑到被安排洗碗,有點喜出望外,他從極度的驚恐中蘇醒過來。

我向一個空擋指了指,校長便一**坐下,與我們幾個洗碗的團坐在一起。

我忽然覺得自己冷起來,覺得無話可說,覺得意識分叉,沒有凝固點。

其他兩人似乎也很鄙視校長的加入,自顧自小睡起來,雖然八成是假寐,但確實也是無話可說。

趁我們不屑于瞧校長的時候,他偷偷地打量了我們一遍,他的眼楮偷偷地灼上來的時候,我感覺恥辱感升起,就像一個清純、美麗的少女,被一個流氓成性的暴徒撕扯衣服。

「大哥,怎麼稱呼?」他終于發話,在沒有具體頭餃的看守所內,「大哥」的稱謂是表示願意臣服的通行語言。

我扭過頭,眼楮的余光掃了他一下,說道︰「不需要稱呼。」

「你是我們的領導,你怎麼安排都行。」

「什麼領導不領導的,我听不慣這個。」

「那就叫你大哥吧,反正你說話。」他很會纏。

「每次大伙吃好飯後,你把剩飯殘羹收集起來,倒進桶里……」

「好的,好的。」我話沒說完,校長已經做出表態。

我說︰「但是一定要倒得干淨,不留半點渣末碎屑。」

他又連連點頭。

這時,青龍又走過來,蹲,問校長︰「你條上有錢嗎?」

校長沒有回過神來,看見青龍有點散魂。

青龍又解釋說︰「就是你進來的時候,你身上的錢要交給看守所,看守所給你一張紙條,讓你簽字,上面有多少錢?」

校長終于明白,並顯得很高興︰「上面有錢的,大概有2萬多點。」

青龍說︰「兄弟們晚上想吃點宵夜,上面的錢可以用嗎?」

校長畢竟穿梭于官場,知道其中利弊。

忙不迭地說︰「可以,可以,兄弟們,盡管取用。」

青龍得此允諾,自顧自走了,也沒有說一聲謝,有點近乎打家動舍,就差沒有殺人滅口。

剛才青龍問校長有沒有錢的時候,首次跟校長用了「兄弟」的口吻,而校長也馬上回了一句「兄弟們盡管取用」,凌晨時兩個陣營堡壘里的階級敵人,一下子因為錢的問題得到暫時妥協,青龍而且是蹲來問,不是喝令校長站起來回答問題。

在陰間有句話叫作「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陽間應該是「有錢能使人變鬼」。我在那里自顧自地聯想,發明新詞。

校長跟青龍一番稱兄道弟之後,是否還依然尊稱我為「大哥」呢?剛才還不屑于他稱呼我為「大哥」,現在「大哥」的殊榮還能保住嗎?

我為試探,不由問道︰「你會洗碗嗎?」

校長的反應很敏捷︰「會,會啊。」

「怎麼會的,你忙著開房,還會洗碗?」本來不想追問的問題被帶了出來。

「我讀師範的時候,開始自理,就學會自己洗碗洗筷。剛工作那會,做班主任,我教的是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學校沒有食堂,學生都從家里帶午飯到學校,有的吃好了,不會洗,我會帶他們到學校的小溪邊洗碗,有時會索性幫全班的學生洗碗,讓他們快點回到班級溫習功課……」

他講的有點入神,那是他的本真嗎?我感覺他有點甜蜜。

另外兩名洗碗的獄友好像從假寐中蘇醒過來,均看了校長一眼,似乎他們都听到了我們的對話,還希望我們的對話繼續下去。

每個人都有可塑的一面,巴士底監獄的各種囚徒都可以成為為革命沖鋒陷陣的勇士,何況是一個校長,多多少少接受過黨的培育,多多少少在教育的園地里勞作過,思想墮落再快,行為**再奇,隱藏犯罪再深,總有人之為人的一些特性吧!

本來,我有些擔心校長的到來給洗碗隊伍帶來負面影響,甚至擔心可能因我對校長的一絲牽強的照顧而被株連,剛才青龍與校長一番稱兄道弟打發了我的顧慮,更有校長自述的一節洗碗經歷顛覆了每一個洗碗工對校長的成見,至少他們覺得校長也不是十惡不赦的,還是可以改造好的,看來他們讀書的時候,老師都給他們洗過碗。

《中庸》有言︰「致廣大而盡精微。」如果把校長拋棄,永淪為敵人,那是否違背中國文化對救贖的期望,把所有看守所內的人篩洗之後遺棄,是否再也無以「致廣大」,也無以「盡精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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