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蒙以後,龐小皇對念書這檔子事極度缺乏興趣,反倒整天往廚房里跑,向列位大廚請教各種肉蔬的好吃與不好吃。他爹起先挺高興,覺得這是龐家傳下來的天份,可以讓他今後繼承酒樓。誰知他對于美食只管吃,卻不管做,十年一晃而過,誰也沒見他做過一道菜。讓他試試,他愣說時辰未到。他媽的做個菜還要分黃道吉日?當然,龐小皇的良心算是好的。曾經有條流浪狗蜷縮在街邊角落,餓得沒力氣叫喚了,他就取了一大錠銀子放在狗的身旁。後來他大嫂染病一度發惡瘡,他去東海邊撈了一籮筐大蝦螃蟹回來,叫大廚煮給她吃。她大嫂知道了,一氣之下又暈了過去。因此之故,人們都說他是在酒缸里被泡傻了的。
媒人們先熱後冷,還有一個家里的原因。這個家里面,有位龐家大嫂。龐老爹半輩子經營一座三層樓面的酒樓,生意談不上興隆,但也不算很差。特別是每年的賭神大典,是酒樓賓客盈門、大賺一票的旺季。所以龐家還算殷實人家,荒年不愁饑,豐年有余慶。龐老爹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龐大壯,年長龐小皇十歲,已經娶了老婆。壞就壞在這個老婆龐大嫂身上。自從龐老媽生病死了以後,這兩年,眼看龐老爹的身子骨也越來越差,龐大嫂老是攛掇龐大壯擠兌他兄弟,把酒樓打理的事情都攬了過來,說是替老爹分擔肩膀,其實是有心獨吞家產。提親的媒人多少精明,一打听底細,知道龐家的生意實際給老大夫妻捏在手心里,都覺得這小胖子以後分不到多少家產,一準兒落魄,趕緊就腳底抹了油。
龐大嫂曾經試探龐小皇,問他︰「小叔,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能總是玩。要不嫂嫂給你些銀子,你去別的地兒開一家分店?」
龐小皇笑似彌勒,咧嘴道︰「我要銀子做什麼?嫂子管我吃好玩好就行了。」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有銀子就有你吃的,有你玩的。」
龐小皇想了想,說︰「那你給我十兩銀子花花。」
這一年眼看「賭神大典」快到,龐大嫂又開始張羅起來。她看龐小皇總是在店里,就有些不放心,惡聲惡氣問他︰「小叔,今年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西邊來的太陽?我可沒見到哇。」
「少糊弄老娘!我說小叔,賭神大典看看就要到了,您今年這是打算怎麼著,這回要在店里幫襯幫襯?」
龐小皇直搖頭說︰「我還是老樣子,嫂子不用為我費心。」
到了大典當日,在兄嫂忙著招呼生意時,龐小皇沒有像往年那樣躲到別處去,而是悄悄轉到後院,推開老爹的房門,坐到病榻之旁。
龐老爹躺在床上,面色蠟黃,瘦得皮包骨頭。他斜眼瞅瞅兒子,勉強提上一口氣,說道︰「我兒,給我倒口水來,嘴里苦得很。」
龐小皇倒來一半水,喂老爹喝了幾口。默然一陣兒,突然問道︰「爹,你快死了吧?」
龐老爹的臉上一陣青一陣黃,想著真是個傻兒子,終于嘆口氣,說道︰「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爹,你要不在了,我該怎麼辦?」
這話一出口,龐老爹頓時覺得稀奇,眼珠子泛上了一點生氣︰「兒啊,你問的好。人誰無死,爹沒什麼怕,可就是放不下你啊!」
「那你打算怎麼安排我?爹要不在了,大嫂後腳就該轟我出去了。」
龐老爹一時覺得喘不過氣來。
龐小皇繼續說道︰「大哥是個怕婆的人,既不孝順你,更不用說照顧我這個弟弟。就算爹想把酒樓傳給我,也是有心無力,咱家的酒樓早就是他兩口子的了。」
龐老爹听他這番有條有理的話,恍然大悟道︰「兒子,原來你不傻啊!」
「我不裝傻,大嫂哪還容得下我?她早就該動壞心眼了。」龐小皇無奈地說︰「爹,你還有沒有些私房錢?」
「有總是有的。」
「你把私房錢留給我吧。我有了錢以後就遠走他鄉,不用在這里受大嫂的氣,看大哥的臉色。」
「兒啊,這點錢只夠做盤纏,你在別處人生地不熟,如何養活自己?」
「我自己想辦法就是。總比在這兒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