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聚散苦匆匆此情無窮
在仙界偏南的地方，有一片綿延數十里的梅花林，盛開了千年的梅花一重壓過一重，遠遠望去仿佛嬌紅的浮雲，映著日光，香氣襲人。
凌寒仙尊同往常一般，處理完當日事務便獨自去林中散步，走了不遠忽然隱隱听見一陣琴聲，心下不由驚異。這里緊挨著她的悅雅宮，雖沒有明文規定，卻被仙界默認為她的私人領地，尋常小仙斷不敢隨意進出，而仙尊以上者，也沒人有如此好的琴技啊。
她一面暗自猜測，一面往那方向走去，有些意外的發現，撫琴者是個陌生的鬼修。
「你是……劉俊麟？」凌寒開口問道。
「你認識我？」他停住手抬頭望去。
這人倒還真是劉俊麟，他被左溢氣跑以後胡亂走至此處，心中郁結難解便干脆彈琴發泄。
「不認識，只是能出現在這里的鬼修，應該沒有第二個。」凌寒雖然深居簡出不問世事，但重要的消息也是略知一二。
「哼，鬼修就活該遭人鄙視麼，看樣子你來頭不小？」劉俊麟余怒未消，口氣不自覺地就沖了。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凌寒。也說不上什麼來頭，雖是仙尊之一，只是負責禮樂罷了，」對方卻脾氣甚好，不以為意地答了他話，又解釋道，「我並無鄙視的意思，只不過天地自有其法則，各界不容混淆，何況仙界歷來定有規矩，鬼修而無仙籍者不得入內，你如今已是破例了。」
「仙界就是破規矩多！等等，」劉俊麟似乎想到了什麼，忙追問一句，「那這麼說來，鬼仙就可以留在仙界了？」
「當然不是，鬼仙要在地府任職的，怎麼能擅離職守。不過來仙界辦事的話，也未規定逗留時日。」凌寒說著目光落在了他的琴上，眼中皆是驚艷，「這上古神器棲梧琴，我只三百年前在鬼君那瞧過一眼，難得今日有幸再見。」
原來鬼仙可以自由出入仙界，或許這才是小溢的真正用意？劉俊麟暗自揣測著，心情一下轉陰為晴，態度也和善了︰「仙尊既然喜歡就借你幾天好啦，哎，說起來我雖用了鬼君的武器，還從未見過他呢，不知是何模樣？」
「多謝好意，這琴戾氣甚重，我雖喜歡可也是用不得的，」凌寒走近了細看棲梧琴，卻當真不敢觸踫，「說起鬼君啊，他常年戴著張面具，脾氣又壞得很，便是天帝也輕易不去招惹，所以只怕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呢。」
「哦？那倒是個奇怪的人，」劉俊麟不做多想，隨口應了一聲就起身告辭，「今日多謝仙尊了，希望改日能與你切磋技藝。」
「隨時歡迎。」凌寒微笑點頭，目送他出了梅林。
劉俊麟一心想著去跟左溢和解，匆匆忙忙趕回了遣雲宮，就見蕖左正跟一眾仙婢圍在前院里，不由有些奇怪。
「主子們都在小花園里，也不知要商量什麼，把我們都趕得遠遠的。」蕖左也是不明所以，給他指了方向。
難道是為自己跟小溢吵架的事？劉俊麟暗想著又趕去後院，卻不料看見個如此火爆的「商量」場面。
徐浩一巴掌甩在朱元冰臉上，指住他罵道︰「臨墨未央說是你的未婚妻，被你的仇家所害，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啊？現在只憑她的幾句話，你就要全盤否定我們的感情，那之前對我的承諾又算什麼？你tm到底用了幾分真心！」
「對不起小浩，我也不想變成這樣，可未央說的那些事情，確實能和我已恢復的記憶對上，何況冷銀秘鏡也曾在她手上。」元神法寶這種東西，若非主人授予，是不可能為外人所用的，因而僅此一條，便足以讓朱元冰相信她所言。
徐浩已氣得臉色鐵青，毫不客氣地揚手又扇過去，他怒火正盛不自覺地就帶上了靈力。而朱元冰竟還卸下所有防御，硬受了這一掌，左半邊臉登時就腫起老高。
徐浩微微一愣，眼中的不忍一閃而過，仍咬牙問道︰「所以你為了和她的那段曾經，要去娶她了？」
「我……」朱元冰想要否認，想說自己對未央是責任多過感情，可話到嘴邊卻又顧慮起來——重建魔界不是一兩天的事兒，難道要給了徐浩希望，再讓他無期限地等待嗎？
左溢來到時兩人已經吵了起來，他一頭霧水地旁听了這半天，才算大致了解事情始末，當即臉色也難看起來︰「朱朱你不會真的要娶魔族少主吧，仙魔向來勢不兩立，你這等于是背叛仙界。」
「別亂用詞，我又不是仙界的人，何談背叛？事實上，我早已經改修魔道。」朱元冰干脆把此事說了出來。
「什麼？！」左溢明顯激動了，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領，「你好好的修什麼魔！存心和我過不去是吧！你知不知道我，我，我的立場要怎麼辦！」最後一句說得欲言又止，神情倒是真的急了。
這會兒時過境遷情況又混亂，朱元冰也不好再去解釋為取風靈所做的種種，只是道︰「對不起小溢，我也是情勢所迫，當時沒想那麼多。」
「好一個情勢所迫！」徐浩拍了兩下手，語氣嘲諷，「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藏著掖著干嗎？修魔自然是為了臨墨未央，而早就開始修了，說明你倆早就勾搭上了唄。朱元冰，你丫就是拿我耍著玩的啊！我真是瞎了眼會看上你！」
這應該是他平生第一次動手打人，對人惡語相向，卻都平息不了心中的怨憤。比無情的拒絕更傷人的，便是先給了希望再狠狠撕碎，那樣巨大的落差令他無所適從。尤其這個人，是他最依賴最信任的，唯一所愛。
朱元冰一直緊張注視著徐浩，此時見他漸漸紅了眼眶，淚珠在里面打著轉卻不肯落下，心中不由的悔恨交加，又急又痛，小心喚了一聲︰「小浩——」
「滾！回你的魔界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徐浩聲嘶力竭吼出這一句，自己先扭頭跑了。
朱元冰下意識邁出一步，還是硬生生停住，沒有去追。
「朱朱，」左溢喊他回頭，一臉嚴肅道，「你跟浩哥的事我一直假裝不知，說實在的，我是不贊成你們在一起的，因為有違倫常。但是相比之下，娶了魔族少主就根本沒有轉圜余地了，你若還當我是朋友，便留下來修仙。」
「小溢，人不可言而無信，何況這是我欠未央的，」朱元冰表示無奈地搖了搖頭，「但你放心，我不會與仙界為敵，要你難做的。」
「哎你真是……算了，總之你別沖動，再好好考慮考慮。」左溢見勸不動他，只能懊惱地拋下這句，先行走了。
劉俊麟見狀，立刻默默地跟在後面。
兩人走了一段，還是左溢先開了口︰「俊麟，你剛才怎麼不幫著勸勸朱朱呢？」
「他那脾氣，認準的事兒誰也勸不了。」劉俊麟答得平淡，又不甘心道，「你除了惦記朱元冰，就不問問我怎樣？」
「你這不好好的麼。」左溢轉頭看他一眼，語帶笑意。
劉俊麟見他毫不在乎的樣子，原先未消的氣又涌上來︰「看我還能喘氣就算好好的了對吧？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左溢你告訴我句實話，讓我當鬼仙是為了方便我來仙界找你嗎？」
自己的私心被一語捅破，左溢有些慌亂的轉開頭去，猶豫好久還是不忍違心的說了聲「是」。
劉俊麟心中一喜，拉住他欲問︰「那你……」
話未說完就被左溢急急打斷︰「我只是出于朋友情誼。」
「切！」劉俊麟白了他一眼倒也沒有再追問，自己心中卻是做好了打算，「那小爺我答應了，你明天跟天帝說，給我安排官職吧，不能太低太難看啊。」
「啊？哦。你放心哈！」左溢有點暈，不明白他怎麼就突然大轉變了，但只要有這個結果就行啦。
劉俊麟瞧他高興的神情，心里更是篤定——他一定是喜歡自己又礙于什麼倫常，才會態度忽冷忽熱，不過沒關系，他們有長久的壽命，今後可以慢慢磨下去。
徐浩把自己關在房中一連數日，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左溢想著感情這種事兒外人也沒法勸，便由得他去了，只希望能早日想開就好。
直到劉俊麟的入職文書辦妥，他倆才去敲了徐浩的房門。
「浩哥，我們現在要去鬼界幾天，你照顧好自己，有事可以去找飛飛哥。」
兩人說完等了一等，總算听見屋里有了動靜，緊接著房門就被打開了。
到底是修成了仙身，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這麼些天，徐浩的精神看上去也還好，只是神情依舊是郁郁寡歡。
他開口問道︰「你們去鬼界干嗎？」
「俊麟接受了那里的官職，我送他去上任，順便陪他熟悉幾天。」左溢答道。
「哦，」徐浩點點頭不做表示，然後極為別扭的問了一句，「那個，他，還在嗎？」
這個「他」是誰，大家自然都懂。劉俊麟忙把一個小包裹遞上︰「人已經走了，這是留給你的。」
「他沒有說什麼？」徐浩伸手接過，眼楮還盯著對方追問。
「朱朱說都在這里面了。」左溢指指包裹，見他又開始發呆，無奈的暗嘆一聲，先帶著俊麟辦正事去了。
徐浩根本沒在意那兩人是何時走的，捧著包裹慢慢回到屋內，瞧了半響才一點點打開。里面倒也沒有多少東西，除了冷銀秘鏡就是一張紙條，上面有幾句話——買賣不成仁義在，咱們還可以做朋友。秘鏡留給你備用，以後如果有什麼困難盡管來找我。
什麼**喻！誰跟你做朋友！徐浩捏著紙條的手指狠狠一捻，絲絲火苗瞬間將其燒成了飛灰。
要說天帝給劉俊麟封的這個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最要緊的好處，是直接在判官手下做事，將來的升職機會很多。
兩人因為上次來過鬼界，這回也算熟門熟路，很快就到了地府。赫連淺草听說仙界派了新人下來，立即讓領了進去，看見他們不由一愣。
劉俊麟想到自己還拿著人家東西，難得主動開口打招呼︰「判官大人，又見面了哈。多謝當日相借棲梧琴，正好先還給你吧。」
「不必不必，我說了這琴我也壓制不住，你且安心用著，等鬼君出關再說。」赫連淺草卻一口回絕，又不甚確定的問道，「你就是那個新派來我這兒做事的？」
站在一旁的左溢忙將文書遞上︰「正是，今後還要麻煩赫連判官多照顧著點兒，我自會記得這個情份。」
「好說好說，上仙太客氣了。」赫連淺草連聲應著，利落地辦好了各項手續，又帶他們去領東西、介紹情況，態度當真是恭敬有加。
如此過去半日，方才一切基本妥當，赫連淺草先回去處理其他公事，留下他兩人自己逛逛鬼界。
劉俊麟見她走遠，小聲疑問道︰「你覺不覺得判官有點過分客氣了？我現在可是她的手下啊。」
「那又如何，你可是上面直接任命的，」左溢倒不怎麼在意，「何況還有我的面子呢。」
「切，你一個上仙而已，撐死了和判官平級。」劉俊麟不屑地撇他一眼。
「那只是表面封號好不，」左溢掏出身份玉牌遞到他眼前，得瑟的不行，「看見沒，紫玉，可以行使真君權力的！再說了，我後面還有第一仙尊呢。」
「我真心鄙視你這副官僚統治階級嘴臉。」劉俊麟毫不吝嗇對他的吐槽，不過既然天帝有此恩寵，那判官態度曖昧也是可以理解的了，他當下心中釋然。
左溢早就習慣了他這麼講話，自然不會生氣，收了玉牌繼續帶他到處溜達。
三日後，左溢確定了劉俊麟這里已經沒有問題，便告辭回到仙界。跟天帝復命之後，他先去看望徐浩情況，不料竟已人去屋空，桌上只留了張紙條——我去魔界還朱元冰秘鏡。
左溢楞了一下，火氣噌的就冒上來，猛地一掌拍碎了跟前的實木桌子。
還什麼見鬼的鏡子，不就是想去找人嗎！這一去你還能回來？
朱朱的事都還沒敢跟天帝稟告，現在又加上一個，呵呵，你倆到底置我于何地……
他走出房間抬頭四顧，只覺這遣雲宮空落落的，大得嚇人。原來到最後，還是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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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預告——
天帝的突然召見，天後的不期而至，不知是福是禍。
——「溢兒，我打算帶著四靈閉關一段時間，大小事務都交由何熠飛負責，你也跟著他多學習點。」
——「天帝莫要忘了，軒轅空也是你兒子。」
地府之中，劉俊麟看著來人，不由奇了。
——「小溢你怎麼又回來了？」
追到魔界的徐浩，沒想到剛一進去就踫上了朱元冰，可是，他的舉動好奇怪……
ps︰會不會有點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