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打算如何處理子平公主?她看著挺可憐的。」
蕭離染道︰「朕同你一樣,雖然心狠手辣,卻並非沒有人性。本來以朕的脾氣,這種甘當棋子的女子會隨便尋個由頭將她送到皇家庵廟去修行,不過,朕瞧這子平公主本來也是個可憐人,她的到來雖大出朕的意料之外,卻被她痴情感動,所以決定放她一馬,反將子玄帝一軍。」
寒辰問他打算如何幫子平公主,並反將子玄帝一軍。
蕭離染並未回答,反而淡淡地道︰「這些你毋須操心,我自會處理。你只管學著用心去愛我,不要因一點打擊就對我失去信心。寒辰,你老是這麼打擊我,我也會難受的。」
寒辰緩緩低頭,什麼都未說。
蕭離染眸色微黯,她總是這樣,不管他朝她走了多遠,她還是原地不動。不是他想逼她,誰不希翼兩情相悅,只是若那個人一直在原地徘徊不定,就只能逼著她往前走。
寒辰見他不說話,暗暗松一口氣,道︰「蕭離染,棺材鋪離不開人,兩天不讓我出宮,這讓我還如何開店。」
蕭離染魅眼一挑,霸道地道︰「朕說你不許去就不許去,你就老實呆在宮里,棺材鋪那里我會派人給你看著。三天後,你仍如從前一樣自由出入。」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三天才能出自由出入?」
蕭離染眸光閃爍了一下,道︰「沒什麼事,寒辰,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寒辰明知他是不想回答,有意支開自己,卻也無奈,只得起身離開。然而,從走出儀德殿那一刻起,隱濤就如影隨形地跟著她,把她看得死死的,絕不允許她離開皇宮。
這夜,隱濤在儀德殿向蕭離染拱手道︰「主上,明日……」
蕭離染負手立在窗旁,沉默片刻,道︰「就按我說的做。」
「主上,真的不跟姑娘說一聲嗎?她的脾氣……屬下怕她明日不肯配合。」
蕭離染回頭看了隱濤一眼,走到床邊坐下,月兌了靴子,才道︰「她不敢,哼,她是一個能為了保命不惜賭命的女子,又豈會不識大體地胡鬧送命,你放心,她素來識時務。」
隱濤恭敬道︰「主上說的是。」
蕭離染抬眼看他,道︰「你不必對她覺得愧疚,我若不先斷了她的後路,她始終不會跟上我的步伐,永遠是我進一步,她退一步,只有這樣,才能斷了了她的後路,讓她死心塌地的向我走來。她以為我的感情只是虛無縹緲的,她以為她只要不回應我,我遲早會自感沒趣,知難而退。哼,她卻忘了我是蕭離染!」
「屬下覺得姑娘對主上倒不是完全無情……」隱濤低低道。
蕭離染聞言,眸里閃過笑意,繼而喟嘆︰「連你這一根筋都看出來了,我豈會覺察不到,只是她不知道,而且她千方百計想斬斷這一絲情份,我豈能如她所願。」
「主上,皇上知道麼?」
蕭離染點頭︰「這麼大的事,自然要給他通個氣,不然明日會嚇著他。今夜修平七會把禮服送過去,你去吩咐素春,明日凌晨服侍她穿上。」
「是。」
「你今夜辛苦一些,不必睡了,盯著她,別出什麼變故。」
「是。」
「退下吧。」
卯時,寒辰被素春叫醒。
她莫名其妙地揉揉眼,看眼黑漆漆的窗外,「素春,你睡傻了吧,天還沒亮呢。」
素春將一捧沒有花紋的明黃衣袍和配飾分放在床邊小櫃和桌子上,笑吟吟地道︰「姑娘,主上已經在外面等你了,請姑娘起床漱洗。」
寒辰微微打著哈欠,「 當」倒回被窩,嘟嚕道︰「三更半夜不讓人睡覺,真有病!」把頭往被窩里縮了縮,準備繼續與周公把未完的棋下完。
「姑娘。」素春急了,走到床邊叫著︰「姑娘,太上皇還在外面等你呢。」
寒辰不耐煩的在被窩里悶道︰「他愛等就叫他等著!不許說話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其實她原本不是賴床的人,以前執行任務時,時常半夜就要起床行動,還要時刻防著被人干掉,可以說連睡覺都不安穩,只敢淺眠,不敢深睡。
只是自從回到天楚旭京後,安逸的生活嚴重腐蝕了她的意志,若非提前知道有事,她必定安逸地一覺睡到自然醒。現在才剛到卯時,正是她睡得香甜之時,當然百般不願被打擾。
「姑娘……」素春無奈地叫著。
外面傳來蕭離染威嚴不可觸犯的聲音︰「寒辰,朕數三個數,你若再不起床更衣,朕就親自進去為你穿衣!一……」
寒辰把腦袋徹底縮進被窩,懶得理外面的吵雜聲。
室內十分安靜,靜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聲,寒辰忽然擁被彈坐起,瞪向素春,他說「朕」!她讓一個自稱是朕的太上皇在外面候著……他說要進來為她穿衣?!
她打個激靈,跳下床,問素春︰「他說要為我穿衣?」
素春重重點頭︰「太上皇是這樣說的。」見寒辰臉色一白,忙道︰「姑娘,請更衣。」
「二!」外面傳來蕭離染極具穿透力的魔音。
寒辰大聲道︰「別數了,我馬上穿衣,馬上就好!」笑話,雖然她不像古代女子那般視貞潔如生命,卻也不能隨便到讓一個大男人在她閨房里替她穿衣的地步!
外面傳來一聲哼笑聲。
寒辰松了口氣,迅速洗漱完畢,挖了點蕭離染讓人為她準備的脂膏抹臉,素春將她拉到鏡前坐下,靈巧的手很快為她梳好頭發,取過兩只雅致頭飾插入她發間,然後取了那套明黃衣袍為她穿上,仔細為她系好長長的腰帶,並在她腰帶上綴系一只精美玉佩。裝扮妥當後,素春打開衣櫃,取出嶄新地貂裘大氅準備給她披上。
「姑娘,好了。」
寒辰低頭上下打量自己,皺眉︰「為什麼是明黃色?」這不是皇室的顏色嗎?
素春掩唇一笑︰「奴婢只是奉命辦事,姑娘還是去問主上吧。」
寒辰秀眉蹙得更緊︰「穿這顏色不會掉腦袋麼?」
素春再度笑起來︰「這衣服是主上親自準備的,姑娘覺得會掉腦袋麼?」
寒辰想想也是,他都敢給她穿了,她為什麼不能穿,何況她看過了,這衣服也就顏色是明黃色,並沒繡什麼皇室的圖騰花紋,應該不會有事。
她笑笑,多年的職業習慣令她對死亡威脅太敏感了。
「姑娘快去給主上瞧瞧,看他是否滿意。」
寒辰撇嘴,倒也沒反駁,大方走出房間去,給那位太上皇萬萬歲過目,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是不是?
蕭離染迎著燈光瞧向跨出門檻的寒辰,明黃色的富貴長袍更映得她明亮動人,他甚至听到自己口水滑下喉嚨的聲音,他就知道這身衣袍必定最合她的身。
「初冬的凌晨有些冷,別著涼。素春,把貂裘大氅給她披上。」他滿意地點點頭,微笑道︰「外面已備好輦車,跟我出來。」
素春趕忙把大氅給她披上,系好帶子。
寒辰上下打量一番蕭離染,明黃繡龍的長袍,袍外同她一樣披一件貂裘大氅……她還是第一次見他衣著這般隆重,華貴莊重的服飾更襯得他貴氣逼人,不怒而威,令人不敢直視。「呃……去哪兒?」
蕭離染淡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蕭離染一路無語,只是一雙灼人俊目一直粘在寒辰身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情,他甚至听到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聲,感覺到手背上青筋迸出,血液隨著心跳的加快急促涌動。
寒辰見他不肯跟她說話,干脆閉目養神去。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輦車外傳來隱濤的聲音︰「開門。」
片刻後听到大門「吱吱」作響的聲音,寒辰伸手推窗,想看一下外面情形,一只大手按住車廂的小窗,含笑道︰「尚未天亮,寒氣正重,切莫著涼。」
寒辰回眸看他,是怕她著涼還是怕她看清外面的地點。但見蕭離染大手堅決地壓著窗戶,索性也不看了,既來之則安之,她不信蕭離染能把她賣了。事後證明,蕭離染不能把她賣了,而是把她害了!
輦車重新跑起,一刻鐘後停下。
「蕭離染,轎輦停了,我們不下去?」寒辰望向倚著軟榻養神的男人,無奈之極,天寒地凍的大半夜不睡覺,卻跑到這里涼膘,她只知膘肥的肥豬,要趕在天亮前進屠宰場,難不成他們也要趕在天亮前進屠宰場?呃……這是作死的前奏嗎?
蕭離染睜開一條眼縫看了看她,然後重新閉眼,調整了一下姿勢,「等著。」
寒辰︰「……」她真想問問他是不是有病啊,天不亮就裝扮得這樣隆重,在這給鬼參觀嗎?
心下正咒罵著,外面傳來整齊腳步聲,從馬車兩旁經過,從腳步聲判斷,每一隊都有五六十人,間斷地經過了十余隊。
寒辰又想開窗去看,她身子剛稍微動了一下,蕭離染立即睜開俊眸,凌厲目光射向她,什麼都沒說,寒辰便訕訕縮回,干咳一聲,坐直。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再度起動,很快停下。
外面傳來山呼︰「臣等叩見吾皇萬歲!」
寒辰嚇了一跳,瞪向蕭離染,厲聲問︰「蕭離染,這是哪里?!」
蕭離染似笑非笑地道︰「皇宮,天壇外面。」
寒辰霍地站起,卻因車廂較矮,「砰」地一聲,腦袋撞到廂頂上,登時撞得金星亂冒,兩眼飆淚!
蕭離染慵懶地笑著,一副不氣死她不罷休的表情,道︰「雖是第一次來天壇,不必激動流淚,朕就在眼前,不如直接謝主隆恩吧。」
寒辰捂頭瞪他,連撞帶氣,險些腦子發昏暈過去!誰見過這麼無恥的人?!
卻听蕭離染帶著笑意的聲音再度響起︰「寒辰這麼識時務的人,是不是想現場見識一下本太上皇的威武?」
寒辰氣滯,再瞪他一眼,咬牙道︰「蕭離染!你又威脅我?!」
蕭離染緩緩從軟榻上坐起,扯了一下唇角,語氣有些無奈,低聲道︰「我也不想威脅你的,可是不威脅你,你又總是不肯配合我。」
寒辰模模撞得發疼得頭頂,不語。她自己也知道,蕭離染想讓她配合听話,也只有威脅她才能令她就範。
「坐下吧。」蕭離染溫柔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容反抗的強硬,「還得等一會兒。」
寒辰忍著滿月復怨氣坐下,卻听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皇叔在車里嗎?」
寒辰僵住,小皇帝蕭孜慕來了,她瞧向蕭離染,輕咬下嘴唇,便欲下車參見皇帝。
蕭離染伸手拉住她手臂,朝她搖頭,凌厲目光示意她坐下,然後笑道︰「孜慕來了啊。」
他既未起身也未打開車廂窗戶,手臂收回後,支著下巴,道︰「朕得看著佳人,不便下車,孜慕若是有事就湊過來說吧。」
外面傳來蕭孜慕曖昧的低笑聲︰「佷兒明白。佷兒也沒什麼事,只是瞧見皇叔的輦車,便過來拜見皇叔,既然皇叔不便,那佷兒就先走一步。」
寒辰頓覺臉上發熱,冷眸狠狠剜蕭離染一眼,待蕭孜慕一行人腳步聲走遠,她方才反應過來,問他︰「蕭離染,你帶我來天壇外做什麼?天尚未亮,宮里便這般熙熙攘攘,皇上太上皇一同出現,是不是有什麼大事?」
蕭離染悠然笑了笑,「一會兒你便知道了。」
寒辰心蟣uo楓凡話玻?笳陶獍憒螅??匣視執?? 俺魷鄭?ㄊ怯惺裁匆蹌保?苫蟺乜戳絲聰衾肴荊?堤疽簧??漳烤駁取 br />
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听到隱濤道︰「時辰到了,請太上皇下車。」
蕭離染睜開俊眸,勾了一下唇角,對寒辰道︰「下車吧,寒辰,等會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安靜地站在我身旁,明白嗎?」
寒辰目里閃著冷漠,「若我不配合呢?」
蕭離染面色未變,風輕雲淡地道︰「你可以試試。」語畢,起身打開轎門,彎腰出去,踩著墊凳下車。
寒辰坐在輦車內,努力調節因怒火而急劇呼吸,極力控制自己情緒,免得沖動之下做出挖坑埋自己的蠢事。片刻後,深吸一口氣走出車廂下車。
無視蕭離染,環視四周,周圍被宮燈照得燈火通明,各個通道出口都是重兵把守,文武大臣身著朝服分列兩隊,有條不紊地走進一處大門,跟著樂聲響起。
寒辰瞧向蕭離染,正好迎上蕭離染的目光,他一臉肅穆,嘴唇微抿,似乎有話跟她說,伸手握住她寬袖下的柔軟小手,朝她點點頭,終是什麼都沒說。
寒辰見他如此唐突,心下不悅,微微用力向外掙月兌,無奈對方鉗制得太緊,難以掙出。她側頭瞪他,低聲怒道︰「蕭離染,你不要太過分!」
蕭離染扯一下唇角,似笑非笑道︰「我便是過分又如何,寒辰,今時今日你還想逃月兌嗎,還是你打算跟我來個魚死網破?」
寒辰冷冷睥他,不語。
蕭離染低笑一聲,抬了抬握著她小手的大手,淡淡道︰「如果能與你揩手赴死,我倒是心甘情願。」
寒辰咬牙不接他的話。死死盯著眼前通往樓台上的紅色地毯,和地毯兩旁肅穆恭立的大臣,大臣的品級皆在四品以上!那些大臣們見她出現在此處,無不驚訝意外到目瞪口呆!
蕭離染也不在意她的態度,今日注定不會得到她的好臉色。他拉著她的手,無視兩旁大臣的抽氣聲和竊竊私語,旁若無人地走進大門,沿著紅地毯鋪設的台階走上天壇!
天壇!寒辰驚悚眯眼,仰頭望去,確實是天壇!皇帝帶領群臣祭天的地方!
怪不得天未亮便要盛裝進宮,怪不得皇上和四品以上的大臣同時出現!這是皇帝要祭天啊!
她轉頭狠狠瞪著蕭離染,厲目如刀,恨不得將蕭離染凌遲了!在皇上和眾臣的眾目睽睽之下,他如此親昵地牽著她的手走上天壇,參加皇上的祭天儀式,什麼都不必做,即可昭告天下人她與他名分已定,再無更改可能,任她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任她逃到天涯海角,還是刻著他蕭離染的烙印!
蕭離染對她的怒目而視,仿佛不見,風輕雲淡地拉著她站在小皇帝蕭孜慕身旁。蕭孜慕沖蕭離染曖昧的擠擠眼,蕭離染橫他一眼,他立即擺出皇帝的威嚴,看向寒辰,朝她微微一笑。
蕭珩澈站在蕭離染身後,盯著前面並肩而立男女,心里閃過一絲不適,垂下眼皮,雖然寒辰一臉不情願,但卻並未當場發作……
寒辰咬著牙陰惻惻地低聲道︰「蕭離染,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卑鄙?!」
蕭離染也不回頭看她,大手緊緊握著她的右手,面色沉靜,聲音輕而有力︰「不能。都是你逼的。」頓了頓,又輕聲道︰「原本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在此次祭天時把你逼到眾人面前,寒辰,是你自己幫我做了決定。三日前,你猶豫著要不要把朕推給晴文,兩日前,你只是听說了子平公主就欲跟我劃清界限,逃離出去……寒辰,我不能再這般戰戰兢兢等你回眸,我要你從今而後只能安安分分地看著我,走向我。」
寒辰聞言,唯有苦笑。
她沒想到三日前的猶豫,沒想到兩日前的退縮,竟逼得蕭離染做了這麼絕的決定。她這樣與太上皇牽手並肩站在這天壇上,無疑于向天神和皇家的祖先稟告︰她就是蕭離染的女人!她若不從,便是欺瞞天神和皇家的列祖列宗,挑戰天威,比欺君之罪更厲害!對天神和皇家祖先的求諾,便是皇上都不敢違抗,何況是她這一介小女子!
蕭離染真是害死她了!
她俏臉蒼白,踉蹌一步,幸而那只握著她手的大手拉住自己才避免了她在眾臣面前出丑。她眼眶一陣酸澀,心里有茫然,有害怕,也有一絲感動,能這樣義無反顧的在祭天壇儀式上拉著她的手昭告天下,古往今來哪個皇帝能做到?她左手緊緊攥住身側的袍角,可是……他憑什麼這麼霸道的決定她的人生?
蕭離染此刻雙眸緊盯著天壇上層的皇天帝神牌,嘴唇緊抿,仿佛忘掉了身旁的女子。余光瞥見寒辰的表情,心底回應她的不滿︰不錯,就因為他是太上皇!若沒有權力的捷徑,他還要走很多彎路。
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的洶涌緊張,但他一點都不後悔,他知道一旦她從他身邊逃離,那他才是真正的後悔。
「蕭離染,你非要做得這麼絕麼?」
蕭離染雙唇仍舊緊緊抿著,似乎未听到她的質問。蕭孜慕側目看了皇叔一眼,淡淡一笑,揮手示意禮官開始。
此時燔柴爐,迎帝神,樂奏「始平之章」。蕭離染這才微微側頭,凝視她片刻,在她耳旁悄悄道︰「沖撞天神和蕭家列祖列宗的大罪,你承擔不起。」瞧見她僵硬的身體,和滿眼的抗爭,輕嘆一聲,寬慰她道︰「寒辰,天楚國從始祖皇帝起,有資格參加祭天的女子,前後只有兩位皇後而已,你是唯一一位無任何名號的未婚女子,只這一殊榮,便可保你終身衣食無憂。」
寒辰怔怔盯著他,良久,咬著唇角轉過頭去,專注地瞧向正在進行的祭天儀式,只听小皇帝蕭孜慕對蕭離染恭敬道︰「請皇叔給帝神牌位上香。」
蕭離染微微一笑,右手擺了擺,道︰「現在孜慕才是皇帝,你去就行。」
蕭孜慕暗松了一口氣,他這皇位是皇叔白送的,他雖是名符其實的皇帝,但他自知以自己的能力想掌控住朝中那班權臣,想壓住前太子的勢力保住皇位實屬妄想,而且皇叔手里仍握著實權和大半兵權,這次祭天壇,他一直怕他這皇帝成了祭天壇的擺設,皇叔能這麼說,算是給足了他面子,微一沉吟,誠懇道︰「皇叔是太上皇,理應帶著佷兒一起祭拜,不然……咱們一起罷。」
蕭離染注視他片刻,低笑一聲︰「如此也好。」轉頭看一眼寒辰,目含警告,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才松開她的手,接過禮官恭敬奉上的清香,與蕭孜慕一同到神牌主位跪拜上香,再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
回拜位,對諸神行三跪九拜禮。
寒辰冷漠地看著這兩代皇帝,在奏樂中從迎帝神、奠玉帛、進俎、向諸神獻禮,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並稟告皇家列祖列宗新皇已經親政,祈求諸神佑其國泰民安。
她就像一只木偶,表情木然地筆直立于一側,偶爾配合禮官的喝唱,適時地跟著眾臣一起跪拜。
叩拜完畢,蕭離染退回幾步,伸手握住她皓腕,在眾人的震驚目光中,走到祖宗牌位前站定。
寒辰用力往後抽手,蕭離染大手緊緊扣住她皓腕,側目橫了她一眼,輕斥道︰「別沖撞了祖宗和帝神。」又拉了她上前一步,朗聲道︰「諸神在上,列祖列宗在下,不孝子孫離染擅違祖制,破例帶秋氏寒辰參加祭天大典,一為稟告祖宗在天之靈,離染終于找到相偕白頭之人,不再讓皇室後宮空虛,也算遵守回歸祖制。二是請諸帝神和列祖列宗為不孝子孫做個證。」
說些此處,緊攥著寒辰的手腕拉她與自己一齊跪在牌位前。
寒辰側頭瞪他,低聲道︰「蕭離染,你……」
蕭離染輕噓一聲,示意她禁聲。抬起右手起誓︰「不孝子孫蕭離染今日在列祖列宗面前起誓,今生唯秋寒辰一妻,只與秋寒辰生同衾死同槨,再無其他妻妾。若違誓言,願永墮地獄,生生世世受地獄之火焚燒,永世不得輪回投胎!請列祖列宗和諸位帝神見證!」
小皇帝蕭孜慕和眾臣皆驚得連連抽氣,說不出話來。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傻、對自己這麼絕狠的男人?!竟在離天庭最近的祭天儀式下,在諸神和天楚皇室的列祖列宗面前發下這般誓言,完全不給自己留下一絲一分的回旋余地!
寒辰大驚失色,猛地轉頭看他,厲聲道︰「你沒事發什麼毒誓?!我從來不信……」
話未說完,已被蕭離染伸手捂住她的嘴,輕聲道︰「我信!寒辰,不要讓我真的生生世世去受那地獄之火的焚燒之苦……我也害怕。」
寒辰怔怔看著他,明亮的宮燈下看得分明,他一臉的誠摯,滿目的乞求,令她的鐵石心腸不由得一軟,眼角跟著一酸,竟流下一行清淚來,心里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與他對視好一會兒,終于輕輕點頭,抬手拉下他捂在她嘴上的大手,輕輕道︰「好,我答應你。」
蕭離染一臉驚喜,不意她竟沒當眾令自己難堪,反倒為他落下一行清淚,歡喜之情難以言情,當即拉著她一同朝帝神和天楚的列祖列宗磕了三個頭,然後拉著她一起站起,退回原先的位置。
此刻,蕭孜慕反倒感動了,悄聲對寒辰道︰「秋小姐得此待遇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在諸位帝神和天楚的列祖列宗面前發的誓言,就算想抵賴都抵不掉,秋小姐放心吧,往後再無人敢對皇叔逼婚了。」
寒辰垂目不語。
蕭珩澈卻自始至終未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切都跟他無關似的。
儀式接著進行。送走帝神,最後到燎位望燎焚燒祭品,祭天儀式共持續了近一個時辰。
直至整個祭天儀式結束,皇上起駕回自己寢宮,此時天已大亮,天壇周圍的宮燈相繼滅掉。
在蕭離染牽著她的手走回馬車的路上,她清楚地感覺到眾臣羨慕和震驚甚至是替自家女兒嫉妒的目光!是啊,他們該羨慕嫉妒的,畢竟許多官家千金都想在太上皇身邊爭得一席之位,卻被太上皇那兩關生生拒之門外。如今他在諸神面前,在眾臣面前,許下這等生死誓死,更是徹底斷了其他女子的念想,也斷了她的後路!她該配合他們,端莊得體地微笑回應才對,可是,誰能體會到她此刻想砍人的心情?!
蕭離染甚是淡定地牽握著她的手,邁著上位者特有的威武四方步不疾不徐地走著,寒辰木著一張臉,心下極希望這個萬人之上的太上皇能在眾目注視下,走得腿腳與胳膊順在一起,出一個大丑!
結果當然是事不遂她願,畢竟蕭離染本就是王者,豈會把這點陣仗放在眼里!一直走到馬車旁,他才松開她的小手,率先上了車輦。
寒辰微一猶豫也爬上車輦,甫一坐下,便听蕭離染道︰「不是我非要做得這麼絕,我只是不想日後後悔。」
寒辰一怔,想起祭天儀式開始前質問他的話,原來他听到了,只是當時不想回答啊。她目光移向他,不語,只是怨恨地瞪著他。只是他現在再說什麼還有何用,事已成定局,再無後路可退!
蕭離染走到她身邊坐下,伸手覆住她雙眸,沉聲道︰「寒辰,別用這種目光看我,我們之間只該有愛,不該有恨。」
溫熱的大手覆蓋著雙眼,遮住她視覺的同時,開啟了她听覺的敏銳,她清晰地听到蕭離染微顫的呼吸聲,感受到他溫暖的大手逐漸變得灼燙汗濕。她抬手輕輕拉下眼上那只修長大手,望進他眼里,他其實很緊張,遠不如外表看起來那般淡定自若,是嗎?
他在害怕什麼?害怕她就此與他絕裂,還是害怕他無法與好生同衾,而如誓言般受地獄之火的焚燒,永世不得輪回?
她本該與他絕裂,就讓他死後受盡折磨且不能輪回。但是她不敢,她很惜命,所以不敢。她也不忍,不忍這麼用心愛她的男人受這等苦楚。
蕭離染深深凝視她,半晌,別開目光,回到自己的軟榻上,閉目倚進軟榻,長嘆一聲道︰「寒辰,這是你的命。你若愛我,今後的日子會好過很多,甚至是幸福一生,你若執意恨我……」他睜開眼,眸里充滿執扭和霸道︰「你若執意恨我,那也就只能這麼恨著,一生帶著恨意與我朝夕相對……互相折磨……到死。」
寒辰吃驚地看向他,那張無奈疲倦的俊臉如洪水般沖向她堅硬的心房,「喀嚓」,心底傳來一聲輕微細響,她感覺得到心房外面那層緊硬外殼在洪水的沖擊下碎裂,再不加固,洪水就要決堤而入了!「你……」
「不能愛我就恨我吧,總要有一種方式,讓我佔滿你的心。」
寒辰怔住,誰說他是翻雲覆雨的太上皇,其實在她面前,他只是個不擇手段想得到一個想要的女人的普通男人而已,自己只是不幸的成為了他的獵物。「我若恨你,適才就不會在祭天儀式上答應你。」
蕭離染聞言倏地睜開,直起身子怔怔望著她,胸膛因激動而起伏著,聲音微顫︰「寒辰,不管你愛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許你,這一世就只要你了!」他深邃黑眸一瞬不眨地注視她,耳根泛紅,俊面微熱,卻是一臉鄭重堅決,沒有絲毫遲疑。
寒辰眼角噙著淚花,點頭︰「不要我,難道你還打算去受那地獄之火焚燒嗎?」誰說她是冷血無情的?在這樣卑微深情的蕭離染面前,她想無情想冷血都難,所以她屈服了。他算不得一個好人,卻算得是一個痴情的男人,讓她覺和若是讓一個這麼痴情的男人寒心,自己都罪該萬死了。
蕭離染怔了一下,然後俊眸閃過狂喜,一把將她抱進懷里,不容她躲閃,話里卻帶著無奈的隱忍退讓︰「你若想換人,就等下一世再換吧,這一世,你就受受委屈,安心陪在我身邊,下一世,不要讓我再遇到你。」
寒辰聞言心下一抽,眼角酸澀,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的心甚至因他這番話在輕輕顫抖。可是她實在無法理解,一個古代男人尤其是身為太上皇的古代男人,怎麼可能專情至深?
這世上有楊過嗎?可能有,但也得有個不食人間煙火、清雅如仙的小龍女才行。她?哼哼,她覺得自己倒像是殺人如麻的李莫愁,無情且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