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醒來時場景再度變換,張玉含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滿是灰塵的斗室,桌椅家具擺布得零亂無序,而自己坐著的這張椅子似乎是被刻意搬到房間中央的。
有了上次長達四天的意識空白體驗,張玉含不由得推測,是否已莫名其妙地到達了小真口中的外地親戚家中。
當然這個假設馬上就被推翻了。雖然室內一燈如豆,光線分外昏暗,但門口人影一晃,張玉含就看出那件白得如同洗衣粉廣告的長袍。
下意識地想要站起身來,卻不知為何兩腿一軟。張玉含坐回椅子上大約半分鐘,才覺得全身乏力,難以動彈。
她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男人悠然自得地走進來,笑吟吟的樣子一如初見時引人厭煩。
「小娘子,別來無恙!」
張玉含默默地扭過頭去,避免看到他那張自以為魅力無窮的臉。大概是迷藥還是什麼類似東西的原因,這已經是她能動作的極限。
一個冰涼的、似乎是竹制品的東西頂在她下巴一側,迫使她的臉轉回正中,恰好和男人的眼光對上。
「別害羞嘛,只是打個招呼而已。」折扇在張玉含的臉頰上輕拍,然後收了回去。張玉含皺起眉頭瞪著對方。
可惜她用力拗出的凌厲眼神依舊被某位自我感覺良好人士故意誤解了。
「呦,小娘子可是著急了?待在下辦完些瑣事,就來陪伴小娘子。」
張玉含覺得,對這種人再多的廢話也是白搭,他連別人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能按自己的套路解釋,還樂在其中,顯然破口大罵和軟語哀求也不會有什麼效果。
她仔細想了想,隨後展開眉頭,用正常的語音和語調開口︰「這麼說,你就是所謂的yin賊了。」
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果然立刻移開了一點,但這個距離卻令張玉含更清楚地看到可以稱之為欣悅的表情。
拋開成見來說,該男人的臉是造物主妙手偶得的精品,此時驚喜的笑容替代了刻意作出的風流相,幾乎算是賞心悅目。
張玉含也沒想到,他被評價為——還不是罵,因為罵帶有情感色彩,相對的真實性就少一些——令人不齒的yin賊,似乎還挺滿意。
「小娘子果然性情直爽,在下甚為心儀。」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神態自若,張玉含心里卻再次一動,然後無奈的感覺襲來。看上去他把「談吐粗俗的千金小姐」當成了一種特殊品質,說不定收藏的**轉而增強。
就像是要證實張玉含的想法,男人又一次湊近了她,殺死距離一般的湊近,然後嘴唇貼上了她的臉頰。
明知此時柔弱的掙扎根本是男人的調味品,張玉含用盡全力卻仍然只能把臉扭開,半路還被折扇擋了回來。
「你這人真是低級透了,連迷藥也用!yin賊界不嫌你丟臉嗎?」
實在忍受不了男人性逃逗一樣的在臉頰和耳邊淺啄輕啃,張玉含咬著牙諷刺道,此時也顧不上語氣當中流露出濃濃的怒意。
「是,小娘子責怪的是,在下今後一定改進。」男人佔盡上風,慢條斯理地答應著,轉正了臉和張玉含相對。兩人的鼻子嘴唇全都踫在一起,雖然四目對視,卻什麼也看不清楚。男人後半句話的熱風,全都鑽進張玉含的雙唇,令她嗓子眼癢癢的。
張玉含腦子里有什麼一動,突然警惕起來。即使她沒有從某件事後就定下了「絕不接吻」的原則,眼下被一個無恥的陌生人強吻,也絕不是什麼好事。她暗暗地動了動舌頭。
下一刻,男人一偏頭,輕柔地餃住了她的嘴唇,正待開口動作,張玉含「噗」的一聲,將積攢的唾液用力啐進他的嘴里。
隨著「 鐺」、「嘩啦」一陣大響,張玉含整個摔在原先是家具和椅子的碎木料中,眼前一片金星,半晌才喘勻了氣,全身上下說不清哪里最疼。
男人的臉在燭光下也掩蓋不住又青又紫的顏色,一只手在推出椅子之後還停在空中,而另一只手則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嚨,像是要把那口唾沫硬擠出來。
「哈哈!」張玉含知道這次自己佔了上風,只怕很長一段時間里,這男人都會對接吻有嚴重的心理障礙。只是,她沒考慮到其他的一些事。
關于這男人的武功。
強大的氣流壓下來,張玉含還在試圖活動手腳,猛然間胸口像被砸了什麼重物,躺倒在地,覺得後背向青磚里直陷下去。
「砰」的一聲,比方才她被推倒時要響上好幾倍,室內堆積的灰塵瞬間騰起,彌漫得滿天滿地。
幾分鐘後視野清楚了大半,張玉含這才看見身邊的青磚地上一個大坑,坑里的磚面碎得像哈密瓜瓜皮上的花紋。
一個隨隨便便跳進人家牆頭調戲少女,又下迷藥將人擄來任意輕薄的男人,你能指望他不會起意殺人?
張玉含看著那個碎磚大坑,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那些磚的下場本來是她的,然而出于某種原因,男人最終將死物當成了發泄對象。
雖然幸免于第二次喪命,她估計自己後面的境況不會非常好過。確切地說,應該會很難過。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張玉含第一次感到真實的恐懼。
男人看上去強行克制住了對那口唾沫的糾結,青著一張臉走上前,抓著張玉含的肩膀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這一回完全沒有調笑的興致,張玉含能感到他的手指像鉤子一般陷進肌肉里,戳得她劇痛無比。
即便在這種時候張玉含仍然走了個神,思考自己的靈魂與這個身體究竟是如何融合的呢?
就在男人明顯地深吸了一口氣的同時,門口出現了被張玉含認定是救星的人。
「少主,」和男人一樣穿著沒有雜色的白衣服的是兩個女人,身高、發型和裝束都一模一樣,又同時行了個禮,有點像電視中才有的特效,「人已經帶到了。」
男人一松手,看著站立不穩的張玉含向後倒去,又一次摔在地上。盡管從落地的聲音也听得出摔得不輕,她卻緊閉著嘴,發現男人瞪著自己之後索性連眼也閉上了。
仍然背對門口的男人呼了一口氣,像是在調整聲音中的情緒︰「找繩子把她捆上,你們兩個在這兒看著。」
張玉含摔得七竅生煙,听著男人的腳步聲確實走出門去,也懶得再睜眼。她本來就中了迷藥全身無力,又一連摔了兩次,就算沒人來管,自己爬起來都成問題,男人的這種命令,無非是惱羞成怒,想讓她多吃點苦頭而已。
張玉含隨即暗暗批判自己方才輕率的舉動。面對這種人,她似乎選錯了反抗的方式。
貞節事小,生死事大,她可不想在這個世界只留下座牌坊什麼的——而且,誰知道會不會給她立牌坊!
後來的兩個女人堅決執行了男人的吩咐,還用塊帕子順手把張玉含的嘴也堵了起來。從這一舉動猜想,她們、也代表了男人、並不希望外面的人知曉此地情況。
因此張玉含閉著眼楮,分外注意聆听室外聲響。
只听男人似乎笑了一聲︰「想不到美人兒的大駕這麼容易請到。」
張玉含想,這人劫色也夠猖狂的,自己一個不算,居然又弄來一個。也不知道誰家的姑娘這麼倒霉被他看上。
她靜等著新來的姑娘出聲,想听听正宗的古裝少女要怎麼面對這種男人,不想颼颼兩下,倒像是什麼東西快速飛過。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叫道︰「黎師叔,出來罷。」跟著是布匹之類撕裂的嗤嗤聲,和金屬之物落地的叮鐺聲。
這種出乎意料的劇情發展令張玉含不自覺地睜開眼,發現看管自己的兩個白衣女人正緊張地朝門外張望。那男人身有武功,張玉含並不奇怪,反正自己這個「小姐」,據說之前也是會武的。然而听到外面這種明顯只在武俠電視劇里才會出現的音效時,她有點不相信這是「這個世界」的常態。
難道這真的是一個武俠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