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為了回答張玉含的疑問,外面傳來白衣男人的聲音︰「美人兒變了老叫化,這布袋戲法高明得緊啊!」
「地方上三天之中接連失了四個姑娘,」另一個陌生的男聲接了上來,語氣當中充滿怒意,「都是閣下干的好事了?」
白衣男人笑道︰「寶應縣並不窮啊,怎麼捕快公人變成了要飯的?」
「我本來也不在這里要飯,昨兒听小叫化說,這里忽然有四個大姑娘給人劫了去,老叫化一時興起,過來瞧瞧。」
張玉含越听越覺得耳熟,這對話仿佛是從遙遠的記憶當中飄出來的。她再看了看門口那倆白衣女人,踫巧有一個就是高鼻梁,大眼楮,睫毛又長又濃又黑,耳邊垂下的一綹散發微微卷曲,皮膚極為白,帶著明顯的少數民族特征。
不知道應該作何感想的張玉含,因為嘴被堵住,只好在心里嘆了口氣。
白衣男人正在外面裝出懶懶的腔調︰「那幾個姑娘也沒甚麼好,你既然要,大家武林一脈,沖著你面子,便給了你罷。叫化子吃死蟹,只只好,多半你會把這四個姑娘當作了寶貝。」說罷像是有所示意,便響起了多人的腳步聲。
張玉含哼了一聲,心里琢磨,原來自己穿越成了這著名公子的炮灰之一,那麼還要慶幸方才的反擊,至少沒有讓他佔到什麼實質的便宜。
一瞬間的工夫,她已經開始急切地等待有人把自己拎出去讓兼職人民衛士的丐幫帶走。
可是她等了半天,腳步聲去而復回,根本沒人來理自己。門邊的兩個女人還是一動不動,只顧關注外面動靜。
張玉含奇怪了半天,腦子里忽然掠過一個想法,只是這也太雷了點,實在不敢相信。然而那邊白衣男人已經和丐幫的人交上了手。
她心里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倒不是為打斗的結果,不出意外的話,過一陣子白衣男人就會獲得階段性的勝利,而那勝利的附帶情節是——
打斗過招的風聲和呼喝聲倏忽停止,短暫的安靜中,輕輕的響起了兩下拍手。
一直在屋里細听情況的兩個白衣女人,就像是得到指示一樣轉身過來,架起張玉含向外走去。
最匪夷所思的假想變成了現實,張玉含從鼻子里發出不知道是第幾次嘆氣。
穿越一道短短的抄手游廊,便來到大廳之上。張玉含先是被那一排數目可觀的神主牌位嚇了一跳,這才想到自己是頭一回參觀這種名族祠堂,只是形象太尷尬了些。
大廳里燈火通明,照得男人的白衣又亮了好幾個等級,再加上他剛打贏了那前來追捕的丐幫中人,簡直得意的要在頭頂上出氣。後面的台詞不等他說,張玉含已經猜了出來︰
「老叫化在樓上鑽布袋,卻不知區區在下守在樓梯之上,當即請了程大小姐,先回來等你們駕到。」
好吧自己果然是程大小姐。
程大小姐,閨名程瑤迦,《射雕英雄傳》中沒什麼戲份的配角,全真教清靜散人孫不二的弟子,以為自己暗戀郭靖最後卻嫁了陸冠英——基本上,這就是全部的事跡。
本以為只是穿越時空回到中國古代的張玉含,赫然發現自己反科學反得非常徹底,進入了一部上世紀五十年代成書的通俗小說。她還以為這種事只會在小說中發生呢!
呃……因為穿越了小說所以才像小說麼?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張玉含想,重點在于,書里沒提過這位程大小姐有什麼精神上的毛病啊?如果說自己的穿越會影響到故事發展走向,那麼之前呢?
還是說,自己所穿越的地方,是一個「因為有人穿越而從原著時空中分裂出來」的平行時空?
現在的自己究竟應該怎麼做?
正當張玉含茫然失措地看著大廳上僵持的丐幫和白駝山弟子之時,歐陽克——沒錯,那個自戀白衣男就是歐陽克,西毒歐陽鋒名義上的佷子,實質上的私生兒子——揮了揮手,兩個女弟子架起張玉含就往回走,也不顧她鼻子里面哼哼唧唧的像是要說什麼。
這時候如果有人把堵她嘴的布帕拿出來,就能听明白張玉含其實想說︰
「別拽我別拽我!我要看郭靖!我要看黃蓉!」
雖然迷藥下了有段時間,藥性開始消退了,但被兩個女弟子敬業地捆成粽子的張玉含還是掙扎不過,被郁悶地扔回了耳房。
第三次摔在地上的灰塵與破桌椅腿中的張玉含,緩緩地調整呼吸,突然間恍然大悟。
——眼下的情況根本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己想從這里月兌身尚要等待郭靖黃蓉尤其是洪七公的出面,遑論其他。說什麼「自己要怎麼做」之類的,實在無異于空話。
算了吧,張玉含想,听方才歐陽克和那丐幫的黎生幾句對話,全都和記憶中的原著紋絲不差,看來自己的穿越,應該沒有影響到劇情走向才是。
既然如此,再忍個一時三刻即可月兌險了。
于是張玉含閉上眼楮,有一搭無一搭听著大廳里的動靜。反正後面都是些打斗場面,她沒辦法現場觀戰,也听不出門道。
至于郭靖黃蓉,左右過不多久就能見面。
然而張玉含還是算計錯了。
「撲通」、「撲通」兩聲悶響,近在咫尺。
張玉含一睜眼,發現扒在門邊觀賞「少主大戰傻小子」的兩個白衣女倒在原地,除了眨眼之外一動不動。門口逆光站立著個挺魁梧的身影,看不清樣貌,只听見呵呵一聲輕笑。
「女女圭女圭莫怕,老叫化來救你。」
「唔……洪、洪幫主?」解開繩子的張玉含拿掉嘴里東西就迫不及待發問。
「咦?女女圭女圭認得我?」
「張玉含,我叫張玉含。」盡管看年齡對方是自己的長輩沒錯,但實質上已經二十九歲的人被叫做女圭女圭還是出離了忍耐範圍,「多謝洪幫主援手。」
「呵呵!」洪七公扶著晃晃悠悠的張玉含站起來,忍不住笑得更大聲些,「你這……丫頭倒是挺有趣,怎麼跟江湖人似的,見面就報名。」
張玉含想了想︰「我大概也算江湖中人吧。」
那浸yin金古梁溫的中學時代……已經很遙遠了,遠得隔了一個十年,又隔了一個負十年。
「是了,難怪你能跟叫化子們作一路,還演了出不怎麼樣的李代桃僵,哈!」洪七公性格倒是挺好,取笑起人來也夠直白。笑到半截,突然抓了抓頭,「咦?听那小賊方才叫你‘程大小姐’,你怎麼說姓張?」
「我——自己取的。」張玉含臨時找了個理由,搪塞這最不願意提起的問題,「你還不去看看你兩個徒弟打得怎麼樣了?」
洪七公一瞪眼︰「誰說他們是我徒弟?怎麼,那兩個女圭女圭四處招搖撞騙來著?」
也許這是太熟悉人物關系導致的烏龍,張玉含想,郭靖黃蓉是洪七公收的唯二兩個弟子這個事實太過深入人心,以致于忘記了前面還有過拜師的環節。
而這個環節,恰巧要在洪七公到大廳現身之後才會實行。
「不是,」她趕忙搖頭,「我只听剛才那兩人在黎……前輩危急時出手相助,又能周旋這麼長時間,以為是洪幫主的傳授。」
洪七公不是長于邏輯分析的人,這個解釋足以讓他听著有理,于是疑慮頓消︰「哈,說是我的傳授倒也不錯。——你雖然不比黃老邪家的鬼丫頭那麼古靈精怪,心思也挺靈巧的嘛。」
張玉含想不好如何回答,只得一笑,心里卻在琢磨這出離劇情的插曲是怎麼一回事。
原著里郭靖看見黎生遇險,現身與歐陽克相斗,黃蓉在一旁觀戰,其時洪七公應該已經到了大廳房梁上坐著,好在郭靖不敵之時出手。他名義上沒收郭黃兩人為徒,可是相處時間也不短,應該很是疼愛這倆孩子,怎麼會放下那頭跑進來救助素不相識的程大小姐?
除非是——查老頭又一次改書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