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蓉心里,歐陽鋒的形象就是那種放大號的、帶胡子版的歐陽克造型,說不定也那麼鼻孔朝天的自命不凡,不笑的時候總是斜眼看人,一笑起來像個妖精。
听到黃蓉這麼形容的時候張玉含扶住了額角︰「不至于吧,西毒?」
「那你說什麼樣?」
「我也沒見過啊,怎麼說?」張玉含想了想,「樂觀一點,沒準像阿蘭•德隆。」
「那是誰啊?」黃蓉好奇起來,但剛說出那個名字的人有點郁悶。
「呃……一個長得挺有風度的……戲子。」
討論到底也沒想出歐陽鋒長什麼樣。鑒于黃藥師的先例,張玉含覺得自己應該側重于對人氣質的關注而非外貌。但是她腦子里嘩啦啦翻過的,仍然是一張又一張西方影星的面孔。
歐陽鋒來島是黃蓉和張玉含一起看見的,不過應當出來見客的只有黃蓉。張玉含就算再好奇也不想當真打照面,本來也沒有她的事,何況他們還要奏那個什麼內力音樂,有多遠躲多遠才是明智之舉。
所以她待在平時住的那間屋里沒出來,並堅拒了還在屋里磨嘰,想拉她去壯膽的黃蓉。
「你爹還沒答應他們呢,怕什麼?」
黃藥師沒有馬上應允這門親事,而歐陽鋒叔佷仍然上島對談,這是又一處與原著不符的地方。張玉含盡量拋開小說的情節,想著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終究還是那日黃藥師在廚房的態度成為最有力的證明。
「放心吧,我覺得你爹不會讓你輕易嫁人。」
黃蓉露出笑容︰「我也這麼覺得。」
但黃藥師曉得這其中的利害所在,遠遠不止小兒女愛來愛去那麼簡單。歐陽鋒與自己的交情,不過就是「東邪西毒」這種並列,如果自己認為遠赴西域白駝山是種紆尊降貴,那麼對方來桃花島也是。
沒有更重要的目的,不會讓歐陽鋒如此。
而黃藥師是那種,你對他好他不稀罕,你不對他好他鄙視你,你想利用他的話他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人。判斷歐陽鋒的目標第一是九陰真經,第二才是讓黃蓉當他的佷媳婦,黃老邪索性叫他一個也看不到。
黃蓉等了半天也沒見她爹來叫她,或者派人來叫她,心里倒癢癢起來。
「張玉含,你上次說西毒像誰來著?」
「阿蘭•德隆。」
「哎我又不認識,你倒是陪我去看看,到底像是不像。」
「不去,我不想看見……」張玉含費了點力氣才克制住突如其來的厭惡,「……那個人。」
黃蓉還沒說話,遠處已傳來幽幽的簫聲。
「是我爹爹,」她往窗外張了張,一片竹林擋著,什麼也看不見,「大概要試試那……那個人的功夫。」
張玉含沒說話,下意識地聆听微弱的簫聲。起初時也不覺得怎樣,只是清妙宛轉,仿佛一條具有磁性的嗓子在低吟曼唱,但漸漸地,她覺得自己已經被那聲音所左右,樂聲悲她亦悲,樂聲喜她亦喜,樂聲舒緩時她想躺倒,就像前些日子跟黃蓉一起仰天躺在海灘上,沐浴明亮的陽光,而當樂聲突然急促起來時,她覺得太陽穴上像被夾子緊緊地夾住,心髒都快要跳出喉嚨。
這樣不行,這樣不行——她心里有個微弱的聲音這麼提醒,但是那簫聲太好听了,即便她已經意識到危險就和自己面對面站著,還是忍不住要再听一聲,又再听一聲。
直到黃蓉猛地打了她一掌。
「我忘了你不能听爹爹的簫曲,」黃蓉看著坐在地上的張玉含,「把耳朵塞起來比較好。」
「哦,沒、我沒事了。」張玉含驚魂未定地站起來,耳邊的樂聲似乎小了很多,「只要不听就沒事對吧?」
黃蓉怔了一下,還是勉強點點頭︰「你的內功是全真教正宗傳授,為何如此……如此……」
如此不濟——張玉含暗暗替她補上。不過現在不是解釋自己為什麼不能運用內功的時候,既然她對自己外行的問話也表示同意,那麼,外行說不定也有外行的辦法。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張玉含也顧不得丟人不丟人,哼哼唧唧地唱起來,「跑得快,跑得快……」
她本來唱歌也不怎麼樣,這時候更是唱得荒腔走板,一多半都是故意的。不想還沒唱完一遍,簫聲的影響力已經大減。
黃蓉在一旁早笑得彎下腰去︰「你這唱的是什麼?爹爹要是听見你和著他的碧海潮生曲唱這個,鼻子都要氣歪了。」
張玉含繼續不管不顧地唱第二遍。簫聲再有魔力,一來傳到此處音量已經大減,二來她心思不在其上,也就起不到引動心神的作用。
剛唱了三句,只听得錚錚幾聲,遠比簫聲瞭亮,竟連屋外的竹葉也震落了一兩片。張玉含心知是歐陽鋒的鐵箏加入,黃蓉卻神色一變,仿佛受到意外的震蕩。
此時兩股樂聲已交織在一起,互相試探爭斗,此消彼長,此起彼伏。黃蓉已知道事情不妙,她心思機敏,雖然不像張玉含通曉劇情,也猜到能這樣與黃藥師抗衡者,除歐陽鋒外莫屬。當下也顧不得找東西塞住耳朵,總算她記心甚好,跟著張玉含便唱了起來。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沒有腦袋,一只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張玉含邊唱邊琢磨,就算此刻金庸親至,看到屋里這般情景,必然也要雷得目瞪口呆。
唱了一陣,二人的心思都平靜下來,黃蓉便呼了一口氣︰「那西毒當真無禮,敢在桃花島上顯功夫來著!」
還不是你老爸招惹的麼?張玉含忍住了這句話沒說,心想是不是武功高手都有這個癮,遇見能和自己抗衡的——因為太難得——所以一定要打上一架。
她這個猜測還只是在心里一轉悠的工夫,本以為爭斗得差不多的樂音突然又起了變化。張玉含心髒猛地一顫,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黃蓉已經帶頭唱了起來︰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
張玉含听著她的歌聲,抹去額頭上假想的一滴汗——教黃蓉唱兒歌,這是不是自己穿越以來最大的成績?
緩過神來兩人才意識到,這次突如其來的沖擊來源于一條新的聲線加入戰團,形成三方混斗的局面。這一幕其實張玉含相當熟悉,第三個聲音代表洪七公上島了。
她一時沒想到的是所謂「嘯聲」原來就是口哨聲,原來以為只有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留披肩發穿喇叭褲的小青年才干這種事呢。
黃蓉倒是對這種音響毫不意外,顯然不是頭一次听到了。聯想起晉人阮籍好嘯藝,張玉含估計黃藥師在家沒事也干這個。
胡思亂想中音樂比武終于結束,黃蓉迫不及待地跑出門去,早忘了她之前還推三阻四地不肯獨自去偷窺西毒。
張玉含思忖再三,她還是對黃蓉放心不下,但又確實不希望攪進與己無關的事件當中,挪了挪腳步,還是回屋坐下。屋外再無任何聲響,當然以她的耳力也听不見至少數百米外的交談,一時之間周圍的空氣都像是凝固一般,然而又總覺得黃蓉方才唱兩只老虎的聲音還在回響。
她終于走出門去,提著裙子撿了條竹叢最茂盛的小路,往印象中試劍亭的方向前行。當隱約听到人聲時,她就停下來,確認自己所在的位置周圍都被千竿萬竿的竹子擋住,便揀塊干淨的石頭坐了。
她穿越到這個身體之後耳音極佳,即便遙遠的聲音也能听得很清晰,大約和程瑤迦修習內力有關。如果是這樣,那麼內力高于她的人勢必比她具有更好的听力,所以她不敢繼續往前走了。
問題是,坐在這里八成是不會被人發現,就算被發現了也只當成島上什麼閑雜人等,但她的耳音也實在沒好到隔這麼遠還听見所有人交談中的每一句,所以只能半听半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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