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近日修習九陰真經頗有所得,同時旁觀者清,見到黃藥師一出手,全真七子猝不及防,竟毫無招架之功,心里不禁贊嘆︰「岳父好快的身法!」反正黃藥師沒有讀心術,並不會听見。轉念才想起馬鈺等人與自己的淵源,連忙上前,生怕諸人有失。
然而黃藥師出手意旨不在傷敵,見七子陣勢一亂,茫然分神,乘勢來到梅超風身邊,一攜她手,躍出圈子站定。
梅超風分辨出黃蓉的聲音已經相當高興,此時一听動手情形,知道是師父親至,不由心花怒放,又有些慚愧,連忙拜倒。黃藥師「嗯」了一聲,伸手拉她起來,向旁邊一帶,道︰「來見過洪幫主。」
北丐洪七公之名何等響亮,不單梅超風,就連剛剛緩過神來的全真七子都驚訝萬分,眼睜睜看著梅超風行過禮站在一旁,這才也上前見禮,倒都在心下思忖,不知方才若繼續打斗下去,洪七公是否也會插手。
被七子擔憂著是友是敵的洪七公卻毫無自覺,嘻嘻哈哈嘲笑了一番王重陽的徒弟們好沒面子,被一個黃老邪打得人仰馬翻,搞得七個人全紅了臉,才問道︰「你們七個怎麼想起來尋黃老邪徒兒的麻煩啦?閑得皮癢找個硬手練練功麼?」
梅超風不在中原露面已久,洪七公想她總不至于剛剛歸來,就開始收復黑風雙煞當年打下的江山,所以找上全真七子揚名立威。她當初結仇太多,改邪歸正不大可能,低調總是必要的。所以這場爭斗,八成是七子主動。
果然丘處機一臉正義地戟指罵道︰「這妖婦陰狠毒辣,殺人無數,人人得而誅之!」
黃蓉向來看丘處機不順眼,以前是因為他非要郭靖娶穆念慈,如今是因為他當面罵梅超風。本來黃蓉對梅超風也沒有好感,但她既然是爹爹的徒弟,桃花島的人一貫是兄弟鬩牆,外御其侮,所以對丘處機的討厭之情又上升了許多。一眼瞟見梅超風抖著毒龍鞭又待上前,趕忙拽她一把,低聲道︰「師姐,有我爹爹在呢,你別動手!」
果然黃藥師微微冷笑,看上去有了三成怒意,語音卻是淡淡的︰「殺人償命,理所應當,但我徒兒殺人,你們是親眼得見,還是受苦主托付?她所殺者姓甚名誰,孰是孰非,是故意是誤傷,還是有人刻意陷害,你們可曾查得清楚?全真教自命俠義,莫非也是憑一己之念,就判斷他人死活麼?」
洪七公曾听聞黃藥師年輕之時伶牙俐齒,舌辯機鋒無所匹敵,所以才漸漸養成了非湯武薄周孔,天下聖賢禮法都不入他眼內的性子。只是他武功太高,人又孤傲,常常別人有所得罪,一言未交就動了手,又三招兩式就將人放倒,這口頭上的功夫倒極少有人見識過。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虛傳,若不是顧著全真教的面子,直想哈哈大笑。黃蓉在一旁卻早就拍起掌來。
全真七子一連輸了兩陣,面面相覷,都露出無比郁悶的神色來。明知道黃藥師就是在強辭奪理,偏偏說出來的話正直無比,要想反駁兩句,倒像自己這方有意狡辯一般。尷尬了半天,終于還是馬鈺沉住氣上前答道︰「黃島主所言甚是,晚輩等今日便不再糾纏,他日若證據確鑿,還望黃島主秉持公正。」
他性子恬淡謙和,已看出黃藥師沒有爭斗之意,才用言語擠兌住自己一方,心知就算以天罡北斗陣與之對敵也未必勝算在握,不如就此退去。反正黃藥師和自家師尊平輩論交,七子不戰而退,也不失太大面子。他是全真掌教,又是七子之首,丘處機等人雖然心里不平,也不便有違,氣哼哼地跟著他離開。
黃藥師想了想,終究沒有把他們叫住詢問張玉含的事。一來實在不屑向這幫剛群起圍攻過自己徒弟的道士打听消息,二來也覺得他們在此聚會純屬巧合,張玉含先前既沒提起,這時恐怕也不會去找他們。
看她那個樣子,雖然沒什麼自保能力,倒像是獨往獨來的慣了,誰也不打算指望和依靠。
「梅師姐,你又怎麼和那些老道士打起來了?」黃蓉在一邊卻八卦起梅超風來,愣了半天的郭靖也上前旁听。梅超風卻先道︰「小師妹,原來師父已找到了你,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原來梅超風在歸雲莊听程瑤迦說了黃蓉等人落海之事,心中焦急,便自行前往尋找,倒趕在了陸冠英和程瑤迦前頭。她不願去嘉興和江南七怪踫面,想著洪七公、郭靖和黃蓉的形貌也甚顯眼,到處打听,果然听說一個小姑娘與一群奇形怪狀之人作一路,又有個壯實小伙子和一個老叫化作一路,先後前往臨安。
她尋跡前來,這日在臨安城外正找人打听,恰好遇到了全真七子中的譚處端,一言不合交上了手,譚處端不敵,便放出傳訊流星通知同門。黃藥師等人來到之時,七子正好布了天罡北斗陣與她相斗,漸漸佔了上風,回想起來確實也是凶險。
黃蓉奇道︰「你好好地打听消息,那譚老道為什麼找你麻煩?」
黃藥師卻知道這徒弟的脾氣,所謂打听,不知道怎麼對人威逼脅迫,說不定還要提起手來,在人家天靈蓋上比一比,被譚處端看見,不以為她要使九陰白骨爪才怪。
突然听得洪七公冷笑︰「黃老邪啊,你別怪我說,你這徒兒委實不是什麼善類,全真教的道士們武功不咋地濟事,為人卻要好得多了。你這番護短好沒道理。」
「怎麼,你老叫化這是想秉持公正,為民除害了?」黃藥師當然明白洪七公一生正直,看不慣梅超風昔日作為,但是被他當面指斥,哪可能輕易接受,臉色登時充滿寒意。
黃老邪的冷酷表情在場之人全都見過,非常能凍結氣氛,就連梅超風此時看不見,也不由得屏氣斂聲。只有洪七公不為所動,居然還哈哈大笑。
「你明知道老叫化現在自身難保,你伸個小指頭也推倒了我,還說什麼為民除害?你的徒兒你自家去管教,只是別讓她犯在我丐幫手里——蓉兒現是幫主,哈哈,到時候可要大義滅親啦!」
黃蓉從沒想到外表爽朗粗疏的洪七公玩了一手移禍江東,頓足氣道︰「師父,你挑撥離間,真不是好人!」
她這小女孩的嬌嗔撒賴倒是立刻緩和了本來尷尬的局面。黃藥師微微一哂,知道洪七公只想警告梅超風一番,並不是真要與她為難,也就不再多說。正想打發黃蓉二人上路,洪七公卻向郭靖招了招手。
「靖兒,你小紅馬借給我。」
「老叫化,你去哪里?」
洪七公慢條斯理地看了黃藥師一眼︰「臨安城就這麼大,你師徒聯手,還有找不到的人?我跟著也幫不上忙,不如找地方歇著去。」
黃藥師怎麼不知道他其實是不想跟梅超風同行,也不勉強,點頭道︰「七兄保重。」轉臉看了看女兒,卻向郭靖投去一道凌厲的目光。
郭靖嚇得一哆嗦,過了片刻才明白這是托付之意,嗑嗑巴巴地想上前表個決心,結果黃藥師一揮手便封住了他一切言語,眼睜睜看著他攜起梅超風向城門而去。
「師父,你去哪里?」過了半晌,郭靖才想起呼喚小紅馬,同時關心地追問。洪七公尚未回答,黃蓉已經笑道︰「你不听梅師姐說,陸冠英去了嘉興找你六位師父,打听咱們的消息。師父自然是要去報個平安。」
「唉!」洪七公騎上小紅馬,向郭靖上下打量一番,露出憂愁的神色,不過有一大半都是故意的,「靖兒啊,你娶個精明的媳婦,還攤上個刁鑽的岳父,這日後可夠你傻小子受的。」說罷也不等郭靖再回話,拍馬絕塵,不一時就沒了蹤影。
黃藥師和梅超風回到臨安城中,四處打听張玉含的下落。梅超風雖然眼盲,察探起消息卻著實敏感尖銳,要不然怎麼會在陸冠英之先就找到了臨安。過不多久便回報黃藥師道,有家藥鋪的坐堂大夫見過一個面上有兩道傷疤的年輕女子。
這時候的黃藥師有點慶幸張玉含沒一直帶著他給的那張面具,轉念又想難道是偽裝被人揭穿,那便可能是遇上了敵人。二人一同回轉藥鋪詢問,那大夫正是給穆念慈診斷過的,便將所知情況一五一十說了。黃藥師听他形容,那宅院中住著的一群人正是完顏洪烈和歐陽鋒等,張玉含落在他們手里,實在是最糟糕的情況。
他們這時都有些焦急起來,黃藥師念著張玉含指點女兒下落之情,梅超風則想到程瑤迦是師弟陸乘風新收的義女,不由自主,都把她當成自己人看待。二人隨即來到那大夫所說的宅院前,卻見大門緊鎖,杳無人聲,再跳進院內四下看去,果然已是人去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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