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府地下數百丈,蠟黃的燈光映襯著地底的孤寂和潮濕,但是那火苗似乎活的很是安逸,冷不丁還能爆出一朵燈花來。
于子逍一襲白衣,邪肆的眼眸中也掛上了一絲異樣的神采。他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後仰著,腳也搭在面前一張桌子上,晃悠著身子,只剩下兩條腿的凳子也跟著他前後蕩著。
他面前,陸更名黑著一張臉,對他說道︰「如何?于少門主,這回沒有疑心了吧。」
「瞧您說的。」于子逍打個哈哈,「您可是整個貢陽城里唯一能幫上我的人啊,當初把您從我老爹那里要到我身邊,可是費了多大的勁,我怎麼敢不相信您。」
原來陸更名竟然是快活門門主的心月復!
陸更名翻翻白眼,他當然知道,這些世家子弟,尤其是像于子逍這種頂尖門派的唯一掌門人的獨子,從小都在權利陰謀下長大,他的想法可是連陸更名都不敢亂猜的。陸更名還听說過,其實于子逍還有三位兄長,不過都離奇的夭折了,但憑著于子逍能活到現在,就絕對不是個簡單的角色,陸更名對上他就絕對要小心謹慎,否則一個不留神,他就能從只言片語中擴展出一大片你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但也就是因為如此種種,陸更名才決計把許淵齊送到這里來。
他很想看看是陰謀圈子里長出來的孩子夠邪,還是名師正根的弟子能耐。
「說吧,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趕緊問,老子最煩你們這些人了!」陸更名甩出一句話,很是有冷傲的撇著臉。就算是真的有些發 ,他好歹也是年長的人了,怎麼能在一個毛孩子面前跌份兒……更何況,他的老合作伙伴,也就是于子逍的老爹,那可比于子逍更要厲害的多的人物。
于子逍抿著薄唇,依舊保持著那亙古不變的笑容,對陸更名說道︰「這位淵齊,應該是您的近親子弟吧。」
「不錯!老子家的一脈單傳。」陸更名道。
于子逍又問︰「為何他不姓陸呢?」
這一句問出來,顯然又是戳到了陸更名的痛點,陸更名的毛臉一下子黑的像塊炭。原因不僅是他那不願啟齒的往事,還有別的原因。
你以為于子逍會隨意戳自己助力的痛點?屁!媽的,他是想打听自己底細,查出點什麼把柄,好真正從他爹手里得到控制權才是真理吧。
「小時候被人拐走了。」陸更名這個直腸子實在受不了了,不過他也是真擔心被問出點兒什麼,只好盡可能壓縮自己說話字數。
于子逍苦笑了一下,剛剛直起來的身子有很是懶散的靠到了椅背上︰「您對這位親戚就這麼有自信,剛剛出師門就送到我這里,也不怕我把他教壞了?」
你小子還真有自知之明!
陸更名心里又罵了一聲,臉上卻露出一絲得意之色︰「這你就放心好了,他要是能跟著你走上歪門邪道,我陸更名的名字就倒著寫!」
玉峰子可是把壓箱底兒的《道經》都傳給許淵齊了,更何況他好歹也是跟著玉峰子修行過十一年的,要是許淵齊還能走上歪門邪道,陸更名的名字真夠反過來倒過去幾百遍的。
「哦」于子逍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為不可查的得逞之色,但很快就又恢復了原來的玩世不恭,朝著陸更名拱拱手︰「有這樣的後人,真是要恭喜陸伯伯了。」
「滾蛋,有啥事趕緊說!」陸更名斥道。
于子逍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也終于舍得吧自己的腿從那可憐的桌子上拿了下來,順手從桌子抽屜里掏出一個被壓得褶皺的一張金燦燦的信箋,順手一丟,信箋便打著旋兒,輕盈的滑到了陸更名的面前。
陸更名皺著眉頭白了他一眼,心里罵一句「狼心狗肺的小畜生」。這張渾身燙金的信箋可不是一張隨意的情報單,而是快活門最高層的情報,意味著上面蓋著他親生老子大名的絕密之物!
龐大如快活門也沒有幾個人能親眼見到這種絕密的東西,要是真有人著了大運見到這東西了,恐怕得當祖傳寶貝供著。可是這小子卻直接跟塞什麼似的塞進了抽屜縫里,還跟扔垃圾一樣丟了過來。陸更名狂汗,好歹上面也蓋著你父親的寶印,你就算是再怎麼叛逆也不至于做的這麼絕呀。更何況陸更名還只是名義上來幫襯著他的,人家最終還是要看他老子的面子。
陸更名嘆息一聲,自己這些老不死的遲早要把江湖交給這些年輕人,可是現如今的年輕人,不是頑劣異常,不學無術,便是如于子逍一般特立獨行,我行我素,看來這吳國的江湖,也注定要跟著吳國的政局一起沒落了。
「查清楚了,最近失蹤的幾個門人,都是暗影門下的黑手。底下人手腳還挺利索的。」于子逍臉色陰鷙,眼楮半眯著顯得狡黠甚至有些險惡。
陸更名臉色也瞬時有些難看起來,這的確不是什麼好事情。「暗影門雖然主宰武林暗中命脈,卻與我明門四派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四派之中皆有門人消失,而且都是青壯年,暗影門這麼做其居心實在難猜。我想,這件事情還是交給你父親來辦比較周全,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陸更名把信塞回燙金信封里,小心的提醒著于子逍。
「暗影門嗎?」于子逍冷哼一聲,「事情是在我的底盤上發生的,我為什麼不能親自處理,凡事都仰仗著門主大人,是不是顯得我這個少門主太沒有作為了?」
于子逍說的很是不屑,他提起自己父親稱的也是「門主」,稱自己是「少門主」。仿佛這兩個稱謂之間根本就沒有骨肉連心的血脈之情,而只是一個如同大掌櫃二掌櫃一般冷冰冰的職稱。
陸更名還想說什麼,卻被于子逍擋了回去︰「陸伯伯你可以先回去通知上面,告訴他我絕對不會離開貢陽城半步。快活門在此盤踞數年,我的心血都在這里,若是暗影門真的敢來,我于子逍倒要和那群見不得光的鬼會一會!」
陸更名看著他,卻也沒再說什麼,他也算是看著于子逍長大的,知道他可是典型的睚眥必報的人物。一旦有人膽敢來挑釁,他于子逍就算是搭上這條命也絕對要整兒死他!
盡管他知道于子逍是絕對玩不過暗影門門主的。
「你隨心去做吧,快活門遲早都是你的,早一點接觸江湖險惡的確是好事。」陸更名說出來才覺得這話說的有些太可笑了,誰能比于子逍更了解江湖人倫到底有多麼的經不起考驗,當下也不再囑咐什麼了,話鋒一轉說道︰「淵齊先留到你這里,若是有什麼事情,他也可以從中幫襯你些。」
于子逍挑挑眉懶洋洋的說道︰「也行。我會保護他不被人抓去的。」
「你……算了吧。年輕人不要太心高氣傲的好,淵齊心機的確比不上你,他卻也的確是年幼于你。」陸更名搖搖頭,「總而言之,你千萬不要告訴齊兒暗影門之事,否則以他的脾氣恐怕……恐怕會立馬找上山門給這些無辜的人報仇,對我們大事不利!」
「沒問題。」于子逍答應的很爽快,「我也不想陸伯伯家的一脈單傳死在我這里。這小子功夫有些門道,可惜人實在是迂腐了些,跟人打架還講那麼多的道道……不過跟我切磋倒夠格的很,我還真不舍得他這麼死了。您放心,我保證不讓他知道就是了。」
陸更名放心的點點頭,畢竟在他心里,許淵齊只是一個完全不懂世事的傻小子。他相信只要于子逍答應不讓他知道西瓜,許淵齊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芝麻來,哪怕現在于子逍有些明顯的輕敵,但是也關乎不了什麼大局,畢竟兩個人閱歷實在是相差太多了。
閱歷這種東西,總是凌駕于實力之上的。
月出東山,于子逍瞧著陸更名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淡淡勾起了唇角,兀自泄氣肆意的念叨著︰「許淵齊……白送來的擋箭牌,我怎麼能不好好保護著呢?」
暗影門的變化,于子逍的心機,正在床上打坐的許淵齊想不想不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