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跟我耍心思呢,呵呵呵。」深夜書房里,收到佟玖回信的濟蘭被雨後的涼風吹的不禁打了個冷戰。
富察沁適時的掩上窗戶,拿了椅背上的褂子為她披上,接過佟玖分別給傅二爺和濟蘭的信看了看。
看後也抿嘴笑道「從信面兒上看,他對您心有敬畏,對傅二爺倒是言辭頗為懇切信任。還煩二爺您給他辦這張家的人命官司,嘖嘖。如此比對著看,我倒是覺得,這孩子著實有趣。」
「听他蒙人,他這才到包頭府不過月余,就冒出來個表哥?韓家遠在江南,這個表哥也未免太過遠房了些罷。」濟蘭捧著桌上的銀耳蓮子羹
喝了兩口,覺得索然無味,便道「這般的不老實。本來救個把人也不算什麼事,我偏不允他。除非他告訴我,人家到底應了他什麼好處。在我這玩心思,他未免還稚女敕了些。」
「這話呢,本不該我個做下人的說。想他一個孩子,白手起家的才到包頭府。畢竟是相與,哥兒能幫襯一把的就睜只眼閉只眼的饒了他罷,這些個細賬咱且給他記著,日後一並算就是了。」富察沁鋪著床。
回頭對濟蘭又道「傅二爺扮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終究失禮數不是長久之計。自從跟韓家做了這個相與,咱們錢賺不賺的都是小事,哥兒平添了這些個樂趣才是真的。」
富察沁比濟蘭年長些,看事情自然有她的獨到之處。
自從上次看了佟玖本人,又想想自家主子,難道真要跟大小姐一樣,守著塊貞節牌坊孤獨終老麼?
細算了下,他倆人雖說差了七歲,但依自家主子這等身家的配他個家道中落的韓鹿祈,如何也當得。
最打緊的是,她看得出自家主子欣賞喜歡這個孩子。昔日就算對姑爺從軍營捎回來的信件,也未見主子這等上心的點燈熬油的看,主子雖沒流露出什麼太多的神情,但她看得出每次看過信後的濟蘭心情都是極好的。
眼下雖說這二人沒什麼男女的心思,但緣分這東西,日久生情的多了去了。以後會不會真生出些旁的心思,誰也保不齊。
所以,自己還是得規勸著些主子,莫要對韓鹿祈太過苛刻了。
服侍濟蘭躺下,富察沁把佟玖的信收好進檀木盒子道「況且哥兒真想知道人家應了他什麼好處,也不必非等他自己說,差個人過去把他托的事辦成了,前前後後一看還不就知道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濟蘭靠在軟枕上,長出了口氣,閉目養神的忖度著問道「派誰去呢——傅二爺,如何?」
「主子,您——。」富察沁無奈的給她覆好腳下的被子「萬一大小姐過問起來,咱們怎麼回話。況且,關外這個節氣的草原上可不比京城。」
「韓鹿祈都把店面開到包頭府去了,我們養正堂怎麼就去不得?長姐與我已經各自嫁人,我的事她要過問便過問,還想奈我何?」提到姐姐圖雅,濟蘭的聲音冷了下來「當年我與博敦定親時,你也是這麼說的。」
「小姐——。」听到主子又提起了那個未婚先沒的短命姑爺,富察沁心里生生的一疼,當即跪到床榻邊「小姐要去哪便去,是奴婢的放肆了。」
「退下罷。」濟蘭已然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輕輕的說了句。
是啊,當初若不是長小姐執意做主將小姐許給博敦,小姐現如今也不會守寡。
自從接到「傅二爺」答應幫忙的信後,佟玖心里就開始打自己的小算盤。先是一面跟要賣她宅子的張家把宅子租下來開了買賣,一面應承著給他們辦他們東家的人命官司。
等濟蘭扮成傅二爺領了人來時,看到的達正昌已經在這個宅子前面開起了兩個鋪面,一面是賣絲綢布匹另一面是糧食油茶,後面的門則是安排給從前面村子過來的駝隊卸貨休息。
濟蘭並沒有著急進去,讓馬夫拴了馬,打開折扇在這宅子前前後後的逛了幾圈,這才幾天的工夫,生意就干得這麼紅火,門庭若市的,還真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老板,這達正昌生意不錯啊。」濟蘭跟掏出幾文錢在路邊包了個烤紅薯,跟老板搭著訕。
「這東家是好人啊,以前張家在這開醫館時,門前根本不準我們這些小商小販擺這些紅薯干果攤,說擋了他們的財氣兒。」說起達正昌,老板翹了翹大拇指「看這新東家,不但讓我們在門前擺,逢陰天下雨的還讓伙計喊我們進去避雨,日頭大了還給我們送茶水。」
「哦,你是說,這宅子以前是戶姓張的開醫館。」濟蘭了然的點點頭,回頭看了看富察沁。
「要說這做買賣得積德行善,活該他們張家醫死人。」老板招呼著過往的路人,叫賣著紅薯,還不忘跟濟蘭介紹著「看您是富貴人,買綢緞還是買米面茶葉,這達正昌都賣。」
「是啊是啊,您買了不用自己拿,他們伙計就給您送府上去了。」旁邊賣干果的大嬸也好心的道。
濟蘭擺擺手,婉言拒絕的道「我們是外鄉人,不需要。」
「外鄉的?離吉達村遠麼?」賣干果的大嬸抓了把瓜子給富察沁,熱情的道「你要是離吉達村近,他們有駝隊,買什麼捎回去也不收銀兩。」
富察沁捧了大嬸的瓜子,道著謝時,從對面達正昌店鋪里跑出個小伙計對大嬸道「李家嬸子,核桃榛子各稱五斤。」
「哎,好咧。」大嬸見來了大買賣,兀自忙活著稱干果去了。
「胡爺再給我包兩個地瓜。」伙計對賣紅薯的老板憨憨一笑道。
「你個小三子,謀了這份好差事,嘴也饞了。不趁現在東家大方賞錢多時存點錢娶房媳婦,光顧著眼下嘴上痛快,沒出息!」紅薯老板顯然與小伙計頗為熟識,沒好氣的嘟囔著。
伙計接過紅薯,忍著燙手剝著皮,不是吹手指就是模耳朵的道「我們東家說了,只要我們勤快,將來買賣好了,在這店里都給我們入身股,年底分紅讓我們都能說上媳婦生起娃。」
「爺,咱進去罷。」大日頭下,站在另一旁的富察米早就沒了耐性,卻不見濟蘭動彈,于是提醒著了句。
濟蘭把折扇一收,邊過路往達正昌去邊低聲對富察沁道「這小商小販寧可放著自己的買賣不做,都給他拉生意,我真是小瞧了這小子收買人心的本事了。」
「主子您的確未走眼。」富察沁把手里瓜子捧給侍從,用帕子擦了擦手,隨濟蘭進了達正昌。
「這位爺,看看您要買點什麼。」掌櫃的一眼就看出濟蘭一行人身上衣服料子的不菲,喜笑盈盈的迎了過來「小店現在出售貨票,您拿著貨票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我們達正昌的鋪面就可以市價九成的價錢買您需要的物件。」
說完還不忘拿了貨票的樣品來給濟蘭看。
濟蘭從袖子里拿出張佟玖專門發給養正堂抵債利的貨票,指了指櫃上一匹成色最好的錦緞「包起來。」
「呀,是養正堂的相與貴客啊。」掌櫃一看貨票知道這是養正堂的人,佟玖為此特意囑咐過各地的掌櫃,對待相與一定要特別客氣,掌櫃的趕緊喊著小伙子「喜順兒,趕緊去泡壺好茶,三兒,端點干果過來。」
一面請著濟蘭往內堂去「爺您且喝點高的潤潤嗓子,小的這就給您拿貨來過眼,不知道您下榻何處,一會兒讓小子們給您送府上去。」
試了口茶盞里的茶水,濟蘭翹起了二郎腿,一路奔波的也累了,舒服的靠在椅背上道「在這茶葉一擲千金的包頭府,能品到這種品相的新茶,你們東家有心了。」
「瞧您說的,東家再三囑咐過小的們,既是相與就是一家人,自家人喝點粗茶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掌櫃的小心的抱過濟蘭選的那匹錦緞來給她過目。
濟蘭滿意的點點頭,讓自己的侍從收了,問道「你們東家人呢,可在府上?既是來了,怎好不見上一面。」
「東家——。」掌櫃的也不知道佟玖在沒在府上,于是回頭問小伙計,伙計回道「駝隊有母駱駝要生產,玖爺在後院跟察哈他們忙著接生呢。」
「噗——。」小伙計也是個當地的毛頭小子,說話沒什麼遮攔,直來直去的大嗓門兒,眾人听的一清二楚,富察米听後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
濟蘭側頭斜了她一眼,對一臉尷尬的掌櫃拱手道「那還勞煩掌櫃的去通傳則個,就道傅家二爺過府求見。」
要說佟玖也是一時新鮮,她在草原上對母馬產駒倒是不覺得稀罕,可才出生的駱駝她卻從未見過。
聞听駝隊有母駱駝要生產,早在幾天前就惦記著要看,囑咐了察哈生產時一定喊她來看。
「玖爺,玖爺。」小伙計手腳麻利的跑到後院「前面櫃上來了位傅二爺,要見您。」
「噓,小點聲,別驚著它。」佟玖在跟另外幾個養駝人蹲在馬廄牆角,看著察哈接生,由于天氣炎熱,學那些干粗活的苦勞力一樣,把辮子盤在頭上。
突然反應過來,忙起身放了辮子,二話不說的往前面走。
「東家,您還是抹把臉,換身衣裳再進去。」才到內堂門上,掌櫃的看她這副尊容,忙攔住她,招呼伙計們去打清水。
「來多久了?這是我的貴客,貴人!不能讓人久等。」佟玖推開掌櫃的,撩門簾進了內堂。
「傅二爺,別來無恙。」佟玖拱手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