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蘭鮮有跟誰這般親近過,但她從擁著自己的人虛晃的身形中覺出佟玖是真的醉了,且動作很單純並無惡意,她忍耐著並沒有推開他,因為她還有個更重要的猜測需要證實。
「你是說,你額娘是科爾沁達爾罕王部的博爾濟吉特?」濟蘭任憑她擁著,在她耳邊試探著問著。
佟玖听話的在她背上點點頭,道「嗯,達爾罕王羅布藏古木布,是我的舅舅。」
濟蘭試探的輕喚了聲「佟佳•納多?」
「嗯?」佟玖迷惑的仰起頭應了聲,緊接著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嚴肅的道「噓,我是韓鹿祈。」
濟蘭二話不說的將手探進他散亂的馬褂前襟的胸前模了模,雖然內里束的極好,但終究是從異常的柔軟中模出了端倪,濟蘭登時心內了然。看來,齊佳•木雲說的不錯。
雖然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可看著眼前剃了頭光著腦門兒的佟玖,和被草原風沙吹的已然紅黑了的臉龐,心里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主子——。」本來想給二人留些空間的富察姐妹,在門外候著,本來剛開始還有說有笑的推杯換盞,突然就沒了聲響,富察沁不放心,佯裝送水推門看了看。
就見佟玖攬著自家主子,頭扎在主子的懷里!而自家主子不但沒有掙月兌,一只手扶著他的腰怕他摔倒,一只手還在對方衣襟里,臉上的表情全是心疼。于是,趕緊「 」的關上身後的門。
見富察沁進來,濟蘭若無其事的收回佟玖衣襟中的手,為她仔細系好馬褂上的盤扣。
低聲吩咐道「她喝多了,收拾間客房出來,給她憩會兒。讓小米過她們府上傳話,就道她們東家喝的狠了,請虹筱姑娘過來。我有話問她。」
「主子,留他在咱們客房,這與禮法怕是——。」富察沁承認自己的確有意撮合佟玖和自家主子,可這發展的也未免太快了些罷?遠遠超出了她的接受範圍。
「快去罷。」濟蘭的酒也吃的不少,事出突然,攪得她心神不寧,頭就也跟著疼了起來。有些不耐煩的道「喊兩個丫鬟過來,先將她攙到客房去。」
「真是一刻都不讓我省心。」虹筱听說佟玖在人府上喝的不省人事了,無奈的揉了揉額頭,她就不明白了,走時還是極不情願的走的,怎麼到了那就能暢飲到爛醉如泥的境地呢?
「隨意坐。」濟蘭才沐浴過,在閨房里隨意穿了件袍子,讓虹筱坐下後。吩咐富察沁把華景賦帶去見佟玖,摒退了室內的其他人。
「方才,在你主子那兒,我只是听了只言片語。」濟蘭坐在軟榻上,言歸正傳的問道「請你來,我只是想問問,佟佳•納多——。」說著濟蘭拉了拉語調,瞧著虹筱面上表情的變化道「怎麼就變成韓鹿祈了?」
虹筱只是擰了下眉,並沒有馬上作答,而是抬頭看著濟蘭。
濟蘭攤了攤手,輕笑道「你這種眼神真的是讓人很不舒服。你覺得,如果我有惡意,你現在還有機會在這,這麼看著我?」見虹筱依舊不說話的看著她,也許是出于早先「調戲」她的理屈,濟蘭起身為她倒了杯茶。
軟了幾絲語氣道「別以為所有女人都是齊佳•木雲。」之後一副推心置月復的表情道「我們是相與。」說到這,頓了一下。因為她腦中突然映出佟玖在她耳邊說「我喜歡你這個樣子,我要跟你做一輩子的相與。」時的情景。
濟蘭勾了勾嘴角,笑看著虹筱,坦白道「你主子說的對,我們兩家,是要做一輩子相與的!」
「您是怎麼認識齊佳表小姐的?」虹筱終于開了口。
「說到這個,很不幸。」濟蘭頓時笑意全無,坐回到軟榻上,悠悠的道「雖然在下不才,是個望門寡。但她還是要尊稱我聲‘嫂夫人’。」
虹筱思緒轉了一下,道「相反,我倒覺得您很幸運。嫁到那樣的人家,真的就比您眼下的生活好麼?當然,只是個丫鬟的見識罷了。」
「那麼,丫鬟,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麼。」濟蘭困乏的打了個哈欠「簡短些。」
虹筱平靜的道「您的弟媳婦偷了我們哥兒記的佟家賬本,您的公公和小叔匿名告發了佟家,佟家被滅了門。之前哥兒一直逃婚藏在科爾沁,後來佟家出了事,我們被驅逐出封地自生自滅。遇見了舊故韓老東家,後來韓少東家得了傷寒,沒了。哥兒就頂了他的名號,來了江南。」
濟蘭沉思了一刻「你確定,是木雲她偷了賬本,而不是你家那個傻子主動給她看的?」
虹筱顯然為「傻子」這個詞很不滿,但也不得不驚訝于濟蘭看問題的透徹和獨到,實際上濟蘭說的對,的確是佟玖錯信了齊佳•木雲。
捕捉到她那片刻的驚訝,濟蘭無奈的笑笑,自語道「果然是個傻子——。」
「我知道您會為我們保守秘密的,因為我們是相與,不是麼?」虹筱試探著濟蘭,問道「我能為您做些什麼?」
濟蘭毫不客氣的道「看住那個傻子,要麼戒了酒,要麼酒後別亂說話。這不是草原,收起她的豪放,別跟誰都動手動腳。有時,對寡婦造次,是要負責的。」
「您一定要這麼說她麼?她今年還未過雙十。」虹筱實在忍無可忍的反駁道。
「可以啊,我只是不想她永遠到不了雙十。」濟蘭看著虹筱,一副你主子本來就是個傻子,你還不讓我說的神情。
「好吧,您還有什麼吩咐?」虹筱決定結束這次談話,遂起身問道。
「勸她踏踏實實的跟著我做個商人,皇家門兒里的事,該忘的就忘了罷。」濟蘭看著榻上雕的花紋,像是在觀賞般,看的認真,嘴上隨意的道了句「還有,娶我。」
「什麼?」虹筱不確定是自己听差了,還是眼前這個女人瘋了。
濟蘭收回觀賞的目光,落在虹筱身上,過了會又挪走到別去,不屑的自嘲道「為這樣的人家守一輩子望門寡,立個貞節牌坊,才是我此生最大的不幸。我,要自由。」
見虹筱沉默不語,濟蘭道「你比誰都清楚,這樣我們各取所需。我總不會去告發我的夫婿是在逃女欽犯罷?在我看來,我們兩家的相與關系,這才剛剛開始。」
虹筱嘆了口氣,心道「哥兒,不是我賣了你,是你自己酒後把自己賣了。這個女人,真真是個商人。」
濟蘭看她嘆氣,知道她應了,饒有興致的道「我除了老點兒,哪配不上你們家主子?方才她可還口口聲聲的說喜歡我呢。」
「怎麼說也是婚姻大事,我一個丫鬟,怎麼能做得了主。還是等她醒了,自己定奪罷。」虹筱施禮,準備告辭。
「決定權並不在她。」濟蘭笑了笑「韓東家酒後毀了我一個寡婦的名節,這事能就這麼算了麼?那我守了十幾年的清譽,也未免太不值錢了。」
「二小姐,我還是勸你對我們哥兒尊重著些,她從不屈服任何人。很多事,眼下才有些轉機,別讓兩家的關系,漸行漸遠。」虹筱提醒著她。
「不會的,不是還有你在麼。你希望我們玉石俱焚?還是那句話,虹姑娘是聰明人,該說不該說的,心里一直很清明。」濟蘭訕笑了下,對門外道「來人,送虹姑娘出去。」
佟玖醒時,虹筱正坐在床頭看著她「水。」佟玖要了水,喝了一通後揉著頭問道「我是幾時回來的,竟全然不知。」
虹筱嘆氣,道「是我和小華把你從富察家背回來的。」
「是麼?二小姐拿了些葡萄酒,我還是喝不習慣。」佟玖靠在床頭「那種酒喝起來甘甜若醴,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醉了。」
虹筱探身過去為她揉著額頭道「哥兒,你酒後抱了她,你知道麼?」
佟玖抬頭,疑惑的看著虹筱,虹筱繼續的道「方才二小姐把我喊去,讓你娶她。」
「什麼!」佟玖坐直上身,不可置信的怔在那兒「我如何能娶她?」
「你是韓鹿祈,有何不能娶她?她說的明白,只是想擺月兌寡婦的身份。至于其他細節,還是要你自己去談。」想到那個女人,虹筱就頭疼的又是嘆了口氣。
論算計,自己加上佟玖一起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對手。好在,她一直以來也的確沒什麼惡意,暫時還值得信任。最後,還是勸了句「哥兒,以後做事還是要謹慎著些。」
「小姐,三天過去了,他們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個狗皮膏藥不會不認賬吧?」富察米先生沉不住氣了,還是率先的問出了口。
「不會,她不是那樣的人。」濟蘭看著藥冊「她的丫鬟了解她,我們等著就是了,她自己想開了,自然就來了。」
「小姐,您真的想好要走這一步了?」自從那日後,幾個人一直對這件事絕口不提,既然現在提了,富察沁也問道「改嫁可不是小事兒,大小姐那邊兒怕是會反對。」
濟蘭放下藥冊道「她自己都是潑出去的水了,還想拘我一輩子?沒誰我的藥材也一樣賣,我信佟玖是個能依靠的。」
「您的依靠來了。」門上來報,佟玖求見,富察米有些打趣的通報著。
「主子,您這樣就去會客麼?」富察沁看主子素面朝天,披頭散發,只簡單穿了件月色的褂子就往出走,提醒的道。
「怎麼?讓她看清些也好。」濟蘭直接的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