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蘭才走時,虹筱就去了膳房給佟玖要了個鍋子,讓他們再備幾個小菜。听著她們回來了,喊了丫鬟婆子把飯菜端進來。
佟玖一進屋子,就聞到鍋子的菜香氣兒,當時臉上就掛了笑,摘下頭上的棉帽,尋著香氣兒往偏廳走。
「姑爺回來啦!」富察沁見她進來,淺施一禮,接過她手上的帽子。朝身後招了招手,左右的小丫鬟陸續過來捧了溫水盆伺候她淨手,待她坐下奉上熱茶。
佟玖回頭看看站在一旁的富察沁,道「我這有虹姐兒就行,濟蘭在後面,你去伺候罷。」
她出去後,虹筱端了燙好的酒壺進來,道「想你回來要餓的,跟他們要了個酸菜的鍋子。」說完將酒壺放到桌上,又要拿酒盅。
「你坐,陪我一道吃點。」佟玖扯她,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又把碗筷擺到她面前,之後才自顧自的捏過酒盅,斟滿。
虹筱端著小碗,為她夾著菜,低聲道「我尋思著,這幾日你歇藥,少喝幾盅酒驅驅寒。左右沐浴完就睡了的,不礙事。」
看著佟玖試了一盅,辣的眯著眼,遞了裝好菜的碗過去,寵溺的笑道「怎麼樣?」
「好酒,香!」佟玖意猶未盡的砸吧著嘴,吃了兩口菜,又斟了一盅。
听她說酒好喝,虹筱點點頭,攥著手里的手絹為她拭了兩下嘴角道「知道你愛喝蒙古人的燒酒,這是駝隊的巴音家里拿今年新高粱才釀的,他夫人送來的。」
「巴音吶——。」佟玖轉動著酒盅,表示對這個人有印象。是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不怎麼愛說話。
又吃了幾口菜,壞笑著隨口問道「他夫人長什麼樣,漂亮麼,這酒是她燒的?」
「哥兒——。」虹筱無奈,自從佟玖腦袋砸了後,愈發的有些玩世不恭,說話常常沒個忌諱。
佟玖又進了一盅,嗅了嗅酒盅內的余香,肯定的道「你不說我也知道,能釀出這樣香醇佳釀的,必定是個妙人。」說著打了個酒嗝「心中有乾坤。」
「是是是,你最有乾坤,快吃罷啊。」虹筱被她自己為是的俏皮樣逗的笑了笑。
沐浴後,同每晚一樣,佟玖回臥室時,濟蘭正倚在榻上翻著貨簿沉思。听她進來,稍稍抬眼看了下,繼續看著。
佟玖打著哈欠走至榻前,端正的坐好。提筆嘆氣,打開佛經,一聲不吭的繼續抄了起來。
幾次抄抄停停的,接連換了幾張紙。
濟蘭放下手中的貨簿,起身到案上拿茶盞,瞥了眼她寫壞的幾張字,輕啟朱唇,悠悠的道「周身酒氣,心浮氣躁。」
佟玖扯著寬大的袖子,放下筆,不服的嘟囔著,辯白了句「想著店里的事,分了心。」
濟蘭點點頭,一頁頁的細細看過她今天的字。喝著自己的茶,過了會兒方道「不讓你喝酒,一個是,因著你頭上的傷還未好。二一個是,你手打擺子。自己未察覺?」
佟玖愣了下,伸出自己的手端詳著。
「前段日子不沾酒了,字寫的好些,今天又發顫了罷?」濟蘭把那幾張字擺到佟玖面前,在個別的幾個字上敲了敲。
對細看著字的佟玖道「不寫了,早點睡。」說完放下茶盞,往床上去。
「今天對貨時,我想出個法子,想跟你說說。」佟玖回過神,搶先的道。
可濟蘭已然上了床。佟玖只好跟著走過去,立在床頭,歪頭瞧著她。
「跟你說了幾次了。在家里,尤其是臥房,你我之間,不議前邊那些個勞什子的事。」事先富察沁暖過了被褥,濟蘭周身被暖和燻香的被子裹住,舒服的出了口氣,聲音慵懶低沉。
佟玖寬了身上的襖和褲子,輕輕撩起被子一角,也進了被窩。
「你,誰讓你進來的。」濟蘭剛正愜意的晃動著腳丫,突然右臂一涼,佟玖進了自己的被子,嗔怒道。
兩人一直都是自己睡自己的被子,可自從關外晚上冷了,閉眼都能听到外面寒風怒號,晚上的屋子里就被襯的十分靜謐。
每當早上二人醒時,都會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睡到了一個被窩里。當然,多半都是佟玖鑽了人家濟蘭的被子。可這還未睡,就直接厚顏無恥的鑽進來,倒是實屬第一次。
「我想挨著你睡。」佟玖摟著自己的布老虎,趴在那仰頭瞧著濟蘭,絲毫沒有被嫌棄的自覺,笑道「踏實。」
「你什麼時候能長大?」濟蘭無奈的拍了把她的腦門兒「躺好,睡了。」說完扯了扯被子,轉過身去。
佟玖擺好自己的枕頭,乖乖的挨著濟蘭躺好「我覺得,我是愛慕女子的。」
「睡覺。」濟蘭不理會她的話茬兒,強調了一遍。
佟玖向前靠了靠,將臉貼在她的後背上,再沒了動靜。濟蘭本欲推開她,但看她還算老實,也就沒說什麼。想著她方才說的話,眼皮發沉,漸漸入了睡。
「 ——」突然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得已經睡著的佟玖全身「撲稜」一個激靈,睜開眼茫然的四下看著。
「什麼事兒?」濟蘭沉聲問著,撫了撫佟玖的肩,低聲道「沒事,睡你的。」說著緩緩起身,拿過枕邊的大襖披上,起身下床。
「主子,前面倉庫出人命了,藥材垛倒了,砸死了個人。」是富察米的回稟聲,很急切。
佟玖听了「 」的坐起身,對門外道「怎麼回事,進來回話!」說完裹了長袍在身上,草草的系著扣子。
「我來罷。」濟蘭看她越是著急越是一個都系不上,拉她到近前,道「慌什麼,要不,我去看看?」
「不用!」看著系好的扣子,佟玖腦袋清明了許些,道「死人也不是什麼好事,都這時辰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睡罷。」
「鹿祈,讓金掌櫃和景賦跟你一路過去。」佟玖臨出門前,濟蘭拿著毛脖領給她圈上,特地不忘在她胸口的玉鎖牌上拍了拍,讓她穩些心神。
佟玖到倉庫時,人已經用白布蒙蓋好,用席子裹上了。
「你們是怎麼當的差!」看佟玖遲遲沒做聲,包頭府大掌櫃金步長,高聲呵斥著方才留下值夜的管事們。對著幾個哭哭啼啼的伙計道「行了,都別哭了,滾過來給東家回話。」
「死的是誰?」佟玖離停放尸體的板子僅幾步之遙,看著死者露在外面的氈靴,從腳底往出冒著涼氣兒,強壓住顫聲問道。
「是達正昌商隊的巴音。」當值的管事的低聲回話。
佟玖听後心中甚感悲愴,眉毛和鼻子凝成了一團,指了指尸首,道「把席子打開。」
「東家,人是砸死的,還是別看了。」金管家听完,的頭發根兒都豎了起來,懇切的規勸道。
佟玖搖搖頭「不行。」說著對在場的大伙道「如果他是你們的兄弟,你們還會怕看他最後一眼麼?他是為我們韓家死的,他就是我的兄弟!我必須得看他一眼,打開。」
「打開吧打開。」金管家見也勸不住,又不能讓佟玖親自去掀席子,吩咐著左右的小廝。
附近仨倆的小廝們壯著膽子,把席子和白布慢慢掀開。
看著被砸的血肉模糊,完全分辨不出模樣的尸首,佟玖心中作嘔,差點踉蹌著栽倒。
還好她身後的華景賦手疾眼快,適時的一把將席子重新蓋上,另一只手不著痕跡的撈了她一把。
「把他家眷接來,現在就去。」佟玖緩了口氣兒後,對金管家有條不紊的吩咐道「去買全城最好的棺槨,錢從咱們達正昌櫃上支。鋪上府里,有一個算一個,都披麻戴孝。」
抬頭剛好瞧見倉庫門口刺眼的燈籠紅光,對身後的小廝道「去,把紅燈籠全部換下來。到後院給夫人報個信兒。就說,我今晚在這守夜,不回去睡了。」
于是,府里頭連夜開始操辦喪事,在倉庫院子里就地搭建了靈堂,小廝們給各處發著喪衣,守著夜。
「玖爺,夫人請您回去用早膳。」天邊放了些亮,後院的小廝跑來傳話。
這一宿,任憑穿的再多,也都凍透了,佟玖昏昏沉沉的搓著手,喊上華景賦一道往回走。
才出院子,迎面踫到從外面回來的金管家,回話道「玖爺,去了巴音他們府上,他們家既無父母在堂,也沒什麼兄弟姐妹,只有他媳婦在屋里。」
「人呢?」早上太冷,佟玖凍的跺著腳,把手塞進袖筒里,呵著涼氣兒。
「暫時安置在咱達正昌後宅了,讓我家那口子帶著幾個婆子陪著呢。」瞧著滿眼血絲,被凍的嘴唇發烏的佟玖,金管家趕緊讓開去路。
還不忘問道「玖爺您這是要回去用膳?」見佟玖稱是,不忘囑咐著「那快去罷。這事兒啊,一時半會的且完不了呢,您還是先補個覺再過來,這有我們支應著,您放心。」
「哎,我先回去吃個飯,換身衣裳。」佟玖展開雙臂,整了整身上的褂子道「昨個過來的匆忙,穿的不多。那這就麻煩你和嫂子照應著,有什麼派人去後面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