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朝見文姜垂首不語，猶豫著開口︰「文姜，你……」
文姜與公子朝接觸已有一月有余，對他秉性有了基本的了解，他一般這樣開頭必是為了勸解她放棄復國。
這話她已听得夠多了，不想再听。
她猛地抬首，打斷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已走了出來，沒法回頭。」
「只要你想，沒有什麼不可能，文姜，放手罷。」他眸中帶著殷切，深深望著文姜。
文姜似笑非笑，端正了身子，第一次以公主之姿睥睨他︰「我不想！」
公子朝微怔，隨意擱在膝上的手卻是一僵，正巧有光影從窗外打來，他臉被樹影遮住，顯得神色難辨，又看了文姜半響，滿腔思緒終化為低聲一嘆。
文姜听出來，那是極為無奈的嘆息。
但她怎能因他幾句勸解就輕易斷送了追隨者的性命，她沒有選擇。
公子朝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徐徐喝盡，指月復不停摩挲著杯壁，眼中明明滅滅，極為掙扎。
「文姜。」他柔聲喚道，文姜抬首，淡然回視他。
他牽唇漾出一絲僵硬的笑意，續道︰「你有你的國，我亦有我的國，我傾慕你，但不會因此而做出不忠不義的事情來，你要做什麼，我不會管，便是我知道了，也會佯裝不知，更不會向魏主通風報信，這點你大可信我。」
公子朝如此直白的點透她的心思，讓她眼眸驟暗，她對他的不信任竟這般明顯麼？若他一早看出，她又何必時刻提防著。
也難怪容公無比確定她不信公子朝。
文姜恍惚覺得，自己像是台上戲子，辛苦演出一番，卻教人毫不留情拆了台，斥她戲詞拙劣，演技生疏。
念及此，她心內一沉，連帶看著他的眼也帶了警惕。
但他此番話語真誠，眼眸亦是十分專注，不似作假，又教她生出遲疑來。
文姜啊文姜，你何時變得這麼猶豫不定，不敢輕信旁人了。
她在心里斥責自己，耳中卻滾進一句冷厲的女聲，女聲聲線冰冷，帶著妖冶的血朝她奔涌而來，她閃躲不及，周身都被禁錮住，藏在袖中的手不可控制的輕顫起來。
「文姜。」公子朝見她走神，急忙喚了幾聲。
她神智被輕柔的低喚拉了回來，四目相對，她素白著臉，凝視他。
文姜第一次這樣直視他，不覺間含了審視，他仿若未見，臉上仍留著幾許擔憂。
眼神騙不了人，她想，于是輕輕頷首，表示自己在認真聆听，亦表示自己以後會信他。
公子朝見她頷首，不喜反而浮上凝重之色，他盯著她，澀聲道︰「這一局，若你敗了，我定全力護你，若你贏了，只盼你大軍攻城時留我魏民一條生路。錯的是帝王，百姓無罪，我知道你亦不願連累無辜，這點你可願允我？」
文姜以為他還會說出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來，沒想到他要的是她一記承諾。
輸贏她佔卜不到，亦未可知，若是真的復國成功，便留魏民一條生路又有何妨。
她要的只是拿回齊民生生世世居住的齊國而已。
她鄭重點頭。
公子朝舒眉笑開，起身提步走了，睨她尤在出神，停了步子倚在門框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