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掠過,如情人的眉眼在歲月中淡去,有些東西卻反而是愈發深刻了。
凡間不過十數年,于天界才只短短十幾日罷了。
沉香何許人也,近些時日來,三界之中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是三聖母與凡人劉彥昌所生的孩子。
這一層固然緊要,但,且說女仙思凡的如七兒、八兒的又怎不見如此大的陣仗。
說白了,眾仙瞅著的,莫不更是因為,他原是三界素以執法嚴明著稱的司法天神二郎神的親佷子這層身份!
這楊戩一貫冷面,倒也委實沒讓眾仙失望,只說這一路緊趕慢趕得追殺著自己的佷子,下手之狠絕更是讓靈霄寶殿的二位吱不了聲。近日,楊戩為捉拿沉香又刺死了東海四公主,瞧著東海龍王控訴時的慘狀,眾仙紛紛噤聲,沉了心,倒一時收了看戲的心思,暗地里于劉沉香倒是添了不少的同情分。
二郎神冷酷無情、卑鄙無恥、殺虐成性……流言,一時甚囂塵上。
眾叛親離,又豈在一朝一夕?
木質的小竹屋,耳邊,流水潺潺,縈繞的暖氣悠悠撲面而來。
他警覺得睜眼,見是一處陌生的環境,想到哮天犬,眉間緊皺,習慣得揚手,卻因失了法力而喚不出三尖兩刃刀,握著墨扇的手一緊。
他與哮天犬被打落了凡間,身受重傷。
而現在,他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扎好了,那是不是意味著那只苦命的狗兒也該是得救了。
薄唇一勾,苦笑,這三界中,還有誰會來救他?
正妄自菲薄間,這廂,門倒是先被打開了。
一顆小腦袋探了進來,修身的藍布道袍掠過,手中所捧的藥香瞬時撲鼻。
氤氳間,他就見著一雙明朗、純潔的杏眸,彎彎的頗為好看。
他怔然,雖是男子裝束,面前卻真真是一個小女女圭女圭,且與沉香、丁香等年齡相仿。
那孩子沖他一笑,嘴角邊旋著顆小小的梨渦,聲音很是清甜,「你醒啦,先喝藥吧。」
他茫然得伸手接過。他用天眼也辨不清她的真身。
能救了他、且助他療傷的人,必定不是一般之人,這小女女圭女圭應該是被人施法隱了真身的,看來這女女圭女圭身後之人,才是真正救了他性命的人。
女女圭女圭定定瞧著他。
眼前是一雙殷殷期盼的雙眸,他一頓,繼而自覺得喝下了這碗藥。
果然,是好藥,皆非凡品。
「姑娘,多謝。」
「不用不用。是師傅救的你,我只是負責煎藥罷了。」她俏皮一笑,如黃鶯般的聲音,竟是寬了寬楊戩的心。那笑容,分明眼熟的很,只是楊戩此時辨不清敵友、又惦念著哮天犬的安危,倒是給忽略了。
面前的少女正是與東華帝君剛出了扶桑之境的攸寧寶寶了。
她與東華的因緣暫且擱著不論。
此番出門,他二人是要前去青丘找尋沅止的。
沒成想,途徑這里,師傅見著他二人,不,應該是一人、一狗,便難得大發慈悲得施了援手。
至少,攸寧覺得,師傅應該委實不是什麼良善之徒。
「阿嚏!」,她皺了皺鼻子,小嘴一蹶,師傅!
果然,聲音方才落下,一道白色錦袍的頎長身影就出現在了屋中,緊接著又是一只黑色狗兒落下,一陣 里啪啦。
「師傅,你回來啦。」,她家師傅挑了下眉,又將考量的眼神放在了面前罩著黑紗外衣的男子身上。緊接著,東華的眼神在楊戩,與自家徒兒的之間來回了幾次。
「哮天犬。」楊戩一驚,見它身上傷了多處,撫著毛的手一顫,隨即將它往身邊攏了攏。
此時才拱手沉聲道,「楊戩感謝閣下救我二人之命。但不知,閣下此番廢了大氣力,是有何意圖?」
楊戩瞧著那白衣妖孽帝君,話語間早已掩了剛才與那女女圭女圭的溫和、慈愛,東華嘴角一彎,「自然是有利可圖的。」
楊攸寧努力掩飾著自己的不存在。她抬眼瞅瞅兩人,寧兒不在,你們漫談、漫談。
攸寧寶寶還在一旁努力扮兔子,拉長著耳朵。豈料,還未及听清,一劑罡風,她與那黑色的狗兒已一起跌出了屋去。
師傅!
要不是這位老大怕她在凡間惹事,封了她法力,她怎麼會這樣狼狽~~~~
「嗚~」
哮天犬一陣悲呼,正巧被那女女圭女圭壓了個正著。
主人,救命啊,這倆人真壞~
屋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帝君,楊戩多謝帝君的救命之恩。」
楊戩起身行禮,東華帝君的名號,他自然是听過的。
白煉雲錦霞衣,赤霞玉冠,皆為東華所屬神物。
他天眼所見,眼前之人,一派朱霞神氣蘊繞、充盈噴薄,(佛家金色為正、道家則奉朱色為正。朱霞則以登頂)
有傳言說,東華帝君早已自行開闢扶桑之境,隱于外世。
沒成想,現在竟能讓自己見著。
楊戩,本君救你,自然是有利可圖的。那臭丫頭若是日後知曉了她與楊戩的關系,想起當初的見死不救還不埋怨死我。
「楊戩,你可能幫本君破了此局?」
東華稍了一眼,然後寬袖拂過,出現了一盤水晶棋子,棋盤尚泛著絲絲仙氣。
楊戩靜思,眼前白子已陷入一片僵局。
如何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手執白子,修長的手指在棋盤上緩緩滑過,然後落子,干脆利落。
「你用一顆白子,救了一片。」
「是。」
「那你可問過這顆棋子,是否心甘情願被犧牲掉?」
「帝君,楊戩自然明白。」這顆棋子,自然該到了犧牲掉的時候。
東華嘆了口氣,這些個小輩,一個個都不省事。攸寧身上的倔強大約與楊戩也是有關聯的。
東華手指微動,棋局又一次變得撲朔迷離,「楊戩,其實,不必犧牲掉這顆白子。」,「如,這般虛張聲勢,讓他人亂了陣腳,白子趁亂獲勝,也不是不可。」楊戩,事情沒到最後一步,總還有回旋余地。罷了,東華一揮手,收了棋局。楊戩是聰明人,不必細說。
楊戩怔然,他竟能看透自己花了這十余年布的局。
只是,新天條出世在即,一陣苦笑,楊戩確已沒有後路了。就算有,誰又能保證它的結果。
叼著根狗尾巴草,一人、一狗,並排坐在屋外的木質台階上。
不速之客?以多欺少?
這就是眼前的四個穿著十分奇葩的粗壯大叔,給攸寧寶寶的感覺。
為首一人,揮舞著青鋒寶劍,喝道「哮天犬!好你條狗兒,快說,你家主人在何處!」
楊攸寧抱起哮天犬,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塵土,隨手抽出了百寶袋中的紫英槍,雖然她沒了法力,但紫英槍耍起來花式繁復,紫光流溢,倒是唬弄了那魔禮青一頓。
那魔禮青怎甘被戲弄,與身後三人合計,各種琵琶、混元珠傘、鞭子一同使了過來。
他四人正是瑤池王母派來殺了楊戩與哮天犬的四大天王。
女女圭女圭手下吃緊,虧得身輕如燕,倒是避過了那粗壯的鞭子。
猶自慶幸,但還得護著懷中的黑狗。
那青鋒寶劍倒是真心躲不過了!
師傅阿,你老人家快出來,徒兒快撐不住了!
少女的後背眼見著就要被青鋒寶劍刺中了。
一陣金光閃過,彈開了寶劍。
「金身!」
「小姑娘,你既是西天的人,為何阻我四人執行公務!」
卻說,魔禮壽四人眼前,那抱著狗兒的少女,突然懸置半空,額間金色光澤暈過,只一瞬,楊攸寧自覺身體中充滿了力量,看來,師傅加諸在她身上的封印已經解了。
烏發飄揚,紫英槍,與之共舞!
這世間,誰人匹敵。
楊戩本能得喚出了三尖兩刃刀,額間一閃,劃過熟悉的感覺,畫面中,身著道袍的女子,槍法清靈、飄渺,而女子的嘴邊旋著顆熟悉的梨渦。那笑容,就如,記憶中的那人一般。
彼時,西海深處,白玉珍珠的床上,沉睡中的女子,心中突覺一痛,「寧兒。」
卻說,魔禮青等人眼前,朱霞光芒一時四溢,令人不能直視。
東華帝君冷哼一聲,「區區螻蟻,這天界可是養了太多爾等敗類了!」東華一把將攸寧攬了過來。
而攸寧身後,楊戩正眼神復雜得望著眼前青絲垂下的少女。
怎麼會?寸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