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亂葬崗」三個字,穆念離先是一愣,隨即神情則變得十分古怪。她嫌棄地瞥了凌景君一眼,皺了皺眉︰「你真不是在逗我?」
「不是。」相當坦誠無害地看著穆念離,凌景君如實說道,「按照整個凌城的地形來看,的確只有亂葬崗那一片比較符合陰氣重,潮氣也多這一個特點。而且從這兩人腳底的泥土來看,也的確符合亂葬崗附近的土質。」
听凌景君分析得頭頭是道,穆念離斂眸沉思片刻,驀地轉身對上仍舊還在地上掙扎不已的賀桓。
俯去看著對方,穆念離卻仍舊帶著居高臨下的感覺,秀眉輕挑︰「所以現在問題來了,賀二公子你要不要告訴我你們去亂葬崗做什麼呢?」
「穆念離,你別妄想從我嘴里套出什麼話!」聞言卻是不為所動,賀桓依舊怒聲咆哮著,仿若一頭暴怒的獅子一般道,「你別以為我跟你以往對付的那些人一樣,我告訴你,只要我不說,不管你做什麼都……啊!!!你做什麼!」
不等賀桓說完,穆念離卻早已經揮手示意承影退下。從一旁西華的手里接過自己平時攜帶的錦囊,穆念離從中拿出一個盒子,眼楮都沒眨一下就將盒蓋打開,然後把里面的東西倒在了賀桓的身上。
眾人見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只因穆念離手里的盒子中裝著的不是往常他們經常能見到的藥粉,而是——一些活物。
沒有人可以分辨得出那些東西是什麼,只是在肉眼可見的狀態下,那些小東西仿佛跳蚤一樣紛紛躍上賀桓的身體,然後快速尋找到他身上的傷口,開始鑽進那些骨肉里面吸血啃噬。
整個院子幾乎都環繞著賀桓淒厲的叫喊聲,周圍幾人尤其是賀都難免心有不忍偏過頭不肯去看。而穆念離卻一片平淡仿佛什麼感覺都沒有,她只靜看著賀桓淒慘的樣子,良久,才唇角微揚笑道︰「剛才你說,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會說,是嗎?」
賀桓沒有回答,他的全身都仿佛被螞蟻啃咬一樣讓他難以招架。渾身上下糟心的難受,可因為手腳被捆綁根本動彈不得,他幾乎能夠感覺到那些蟲子爬到了他的心脈,正在一點一滴啃噬他的經脈!
「你、你、你這個惡毒的……啊!」
再度高聲尖叫,卻是穆念離上手用匕首直接給賀桓身上開了一道口子,接著便見更多的小黑蟲子涌上前去。
「賀二公子,有句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杰,你雖然智商不高,但應該也不蠢吧,怎麼就不能放聰明一點好好听我的話呢?」單手攫住賀桓的下巴,穆念離咂舌,「你認識我的時間也夠長了,難道不知道我穆念離平生最喜歡的就是听話的人嘛?」
穆念離說什麼賀桓已經听不太清了,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被那些黑蟲子綁架,只要一動就能感覺疼痛。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落,浸在面上的傷口只覺得更加疼痛。毒藥發作的疼痛,黑蟲啃咬的疼痛,渾身傷口的疼痛終于讓他堅持不住,竟嗚咽出聲,哭了起來。
也不知怎地他好像突然才想起現場有一個人是自己的親人,賀桓狼狽的抬起頭,盡管視線已經被蜂擁而來的黑蟲子阻擋,他卻仍舊瞥見了那一角青袍。
什麼都沒說只嗚咽著往那里挪,身上的衣衫很快被磨破,皮膚和膿包也被摩擦搞得狼狽不已,他一邊往那頭移動,一邊用虛弱的聲音說道︰「哥、大哥……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是你的親弟弟……我是阿桓啊……」
賀眼微眯不自覺地後退一步,盡管一直都很厭惡這個弟弟,盡管他的心里也曾不止一次想過要親手殺了這個敗家子……但再怎麼對方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身體里流著跟自己一樣的血。
是以當真的面對這樣的景象時,他又怎麼真的能下得去手?
不由把視線移向那頭的穆念離,賀見穆念離只一臉清平的看著自己,明顯是想讓他自己選擇,賀深吸口氣,慢慢俯子將手按在了賀桓的肩頭。
「阿桓,如果你說出來真相,我可以保你不死。」
哪知他話音剛落卻見賀桓突然張口向著他的胳膊咬過來,賀大驚之下急忙抽手後退,再抬眸,他復雜的神情早已經不見,滿臉都是陰冷跟憤怒。
「好,好樣的賀桓,你到了現在竟然還想著要報復我這個大哥!」冷笑一聲再度上前,只不過這一次賀的手里已經亮出了長劍。
將其對準賀桓的脖頸,賀冷聲道︰「阿桓,你從小跟在大哥身邊長大,應該知道大哥的手段。你當然可以選擇不說,不過你也應該能想到我會對你做什麼。如果能承受得了你便就此扛著,最後死了我也敬你是個男人。但如果你堅持不住……」
說著,賀提劍揮手便割下了賀桓肩膀的一塊肉︰「那就乖乖听話,為兄也能留你一條全尸!」
「啊!瘋子!賀、穆念離你們都是瘋子!瘋子啊!」沒想到自己一怒之下的報復卻得來賀更加冷酷的對待,賀桓突然有些後悔,他後悔自己怎麼就忘了面前這個大哥根本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綿羊,而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啊!
平常自己在賀家的時候一旦觸及到他的逆鱗就會被嚴苛對待,眼下自己早已經踏上不歸路,他又怎麼能放過自己?
穆念離說得沒錯,他真是蠢,竟然為了一時的快活忘記了自己面對的這幾個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魔鬼!
「別殺我,不要殺我!我說,我都說!不管你們想知道什麼,我把我清楚得都告訴你們!」就在賀再度提劍準備割下他另一個肩膀的肉時,被那冷光所刺激,賀桓急忙大聲嚷嚷起來。
穆念離跟凌景君二人互相對視一眼,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在他們這群人里面,賀的脾氣可以算得上是最好的了,畢竟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給他們收拾爛攤子。
只是沒想到賀桓這個蠢貨竟然把賀這種好脾氣的人逼到如此地步,畢竟如果賀剛才開口求情的話,他們是會尊重賀的選擇的。
只是……智商這東西真得是硬傷啊,賀桓偏生要惹這只笑面虎,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罷了,我來吧,他再怎麼說都是你弟弟。」凌景君有些看不過去,上前準備從賀手里拿過長劍。
哪知賀卻搖頭避開了他伸過來的胳膊,他冷眼看著賀桓,仿若看著一個垃圾般冷笑︰「不必,早在他跟魔教勾結的時候,就已經不是我賀家人了。」
「而我,也自當沒這個弟弟!」
說完揮手又是一刀,仿佛泄恨般,賀無視賀桓的尖聲嚎叫,只冷淡道︰「剛才問過你了,你們去亂葬崗是為了什麼?」
好不容易才從疼痛中找回思緒,賀桓真的是悔不當初。只可惜沒辦法選擇在這種時候去怪罪任何人,他大口喘著粗氣,許久才氣若游絲道︰「是、是凌景銘要我們去的……說是要找一樣東西……」
亂葬崗不是墳頭就是棄尸,里面又能藏什麼東西呢?凌景君听了這話才突然想起來之前盯梢凌景銘的人匯報說有曾經看到過凌景銘前往亂葬崗,他原先還以為那家伙是不是去拋尸的,現在想來卻是值得深思!
此事倘若跟神器有關,那……
「他讓你們去找什麼,神器嗎?」並不繞彎子,穆念離聞言直截了當地問道。
哪知賀桓卻死命搖頭,他掙扎著想了想,才道︰「他、他是讓我們去找一座墳。可是、可是因為年代太就遠了,到處都是腐爛的尸體跟被雨水浸泡過的墳頭,我們根本就找不到……為這事,他還發了好大的脾氣,我們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想反了他……」
凌景銘一向為人陰沉穆念離這是知道的,只不過沒想到賀桓他們會因為這種事就去反了他,听起來倒像是有些無厘頭。
「是誰的墳?」驀地心中一動,穆念離幾乎沒有多想便道,「是……穆家人的嗎?」
「沒錯,是、是穆家的三夫人!」說完才察覺到哪里不對勁,賀桓又急忙補充道,「也就是你娘!」
「什麼?!」聞言卻是凌景君跟賀覺得詫異,畢竟誰能想到穆家會把妾室的尸身拋棄在亂葬崗去!而這個妾室還是穆念離跟穆子清的娘!
不由神色復雜地看著面前的姐妹二人,見他們倒是一貫的平靜,凌景君不由擔憂道︰「阿離,你們……」
揮手示意凌景君先噤聲,穆念離深吸口氣,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表達現在的心情。
原以為是不是自己母親的什麼東西被丟在那兒,所以凌景銘才想到要派人去那里找。只是誰想到壓根不是東西而是整個人被丟在那兒,穆念離就有些不淡定了。
因為年代久遠,所以沒有一個人跟她和穆子清說過他們的娘親早在大夫人的滿腔嫉恨中被直接扔在了亂葬崗內。那里埋葬的都是無家可歸或者死于非命的人,是陰氣最重的地方,也是窮人們聚集的地方。
這無論如何都跟他們的母親牽連不上關系,是以他們也從來沒有想過到頭來找到的竟然是這麼一個現實。
只是沒想到啊,真相竟然是這樣,而他們的父親——穆威,竟然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該死!當真是該死!
「不過如果你母親當年的事是大夫人做的,那麼她應該知道墳墓的具體下落才對。既然這樣,凌景銘又為什麼找不到?」
不得已才出聲提醒,賀自然也看到了穆念離的異樣,只是眼下情況緊急,並不是他們緬懷過去的時候。
游離的神識這才被打斷,穆念離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憤慨,頓了頓才道︰「也許,大夫人給他的是假消息。」
「怎麼說?」
「從今天的事情來看,穆柔裳跟大夫人早已經是被褚家放在棄子位置上的了,穆柔裳已經被拋棄,這種事無論是你我還是大夫人都完全想不到。可怪就怪在凌景銘竟然只拋棄了看起來最有價值的穆柔裳而非是大夫人,這其中的關系通過這件事想一想,應該也能夠明了了。」
听了穆念離的分析,凌景君稍一蹙眉,然後道︰「你的意思是,大夫人手里有一樣護身符,所以比起穆柔裳來說,她才是更加肆無忌憚的那個?」
「應該是這樣,又或者說一開始大夫人是希望這道護身符是能護住她們母女兩個人的,只可惜穆柔裳太蠢,竟然在大婚前夕留下了那樣的把柄給我們,所以凌景銘為了以防萬一才會將她解決了。」
「那如果大夫人才是褚家真正想要掌握的人,豈不是……」
眼中驀地閃過一道利光,穆念離側頭看向凌景君,「我們現在就去見她!」
點點頭,幾人急忙往被看押的客房走去。凌景君一邊往過走一邊吩咐承影去把太子府前後都守好了,免得關鍵時刻凌景銘的人沖進來鬧事,畢竟現在最大的籌碼押在他們手中,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
很快就到了客房,凌景君向看門的暗衛問了問,得知穆威與大夫人是被關在一起的,除了剛進門鬧過以後,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聲音了。
不由得心里有些緊張,穆念離也顧不得其他,急忙拉開暗衛一腳踹開門走了進去。
索性房間里的二人沒事,只是此刻看著穆念離出現臉色也很不好看。尤其是大夫人,見穆念離出現就用一雙包含著怒火跟憤怒的眸子注視著她,像是恨不能直接將她千刀萬剮一樣。
自然選擇無視她的目光,穆念離只看向穆威道︰「父親,一切可還好?」
要說起來現在的情況還真算不上一個好字,只是穆威見穆念離一行都滿臉嚴肅的樣子,他不由也收起埋怨的心情,警惕道︰「一切還好,並無人來過,也無人送東西進來。」
這才不由得松了口氣,穆念離直接把視線轉向大夫人,唇角微揚冷笑道︰「夫人我勸你還是不要一直用這種眼神看我,因為實在是太傷神了。」
「你!」沒想到穆念離竟然當眾嘲諷自己,大夫人頓時臉上訕訕,怒道,「你這個小踐人,害死了我的柔兒竟還有臉跟我說這種話!當初你生下來的時候我就應該直接掐死你,也免得像現在這個好好一個家被你搞得家破人亡!」
「把穆家搞得家破人亡的是你而不是我,你連我死去的娘親都敢那麼對待,又怎麼會好好善待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我到現在還稱你一聲夫人不過是因為叫習慣懶得改口罷了,怎麼你還真以為自己有資格坐在穆府大夫人的位置上一輩子嗎?」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一听穆念離說起自己死去母親的時候,大夫人臉上情緒頓時變得有些激動,急忙轉過頭看著穆威道,「老爺你別听她胡說,一定是她心里面有鬼所以想把一切罪責都加在我頭上,可我是什麼人老爺你是清楚得,你可千萬不能著了這個踐人的道啊!」
對于大夫人欲蓋彌彰的說法穆念離根本懶得理會,她只是順著大夫人的目光看向穆威,見對方臉色陰沉,不由莞爾一笑。
其實不管今天她怎麼說大夫人此事都跟穆威沒有半分關系,畢竟她已經出嫁,現在是太子妃,身份已經比穆威高的不止一星半點,又怎麼還會在乎這老頭子的想法?
不過要報復得話光是大夫人一個又怎麼夠,穆念離的笑容頓時染上幾分邪氣,她看著穆威道︰「父親信不信我不要緊,反正從最初到現在父親你一直都是向著大姐跟夫人的,所以我也不在乎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只是父親,不管你有多討厭我們姐弟倆,我希望你想想我們死去的母親。縱然她有千百種不是,但畢竟死者為大,這種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突然就見大夫人猛地起身沖向一邊的門柱,她嘴里面一邊喊著︰「老爺你竟然信這個小踐人也不信我,那我還不如死了算!」
一哭二鬧三上吊,多麼好的手段。穆念離看著都不由要鼓掌叫好,畢竟這種能及時反映做出態度的事情連自己都難以達成,像大夫人這種年紀的還真是不容易了。
只可惜對方似乎漏算了一點她現在身處何處,果然就見大夫人行至中途的時候被一旁的承影猛地拽住,接著就听「 嚓」一聲,大夫人四肢的關節很快被承影卸去,整個人猶如破布一樣跌倒在地上,只嘴里的叫聲越發淒慘。
見狀,穆威猛地站起身,面露驚懼︰「你、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父親莫慌,只要你別像夫人一樣亂跑亂跳,我是不會這樣對你的。」拉過一張凳子坐下,穆念離單手托腮,無害地沖穆威道,「原本我來就不是為了父親你,只是夫人一個勁兒得想要將父親拉進這個局,那我也沒辦法了。」
聞言只僵著臉沉默了好一會兒,穆威一會兒看看地上的大夫人,一會兒又看看穆念離以及她伸手的支援團。良久他才重重坐了回去,硬聲道︰「說吧,你來是所謂何事。」
「不知道父親知不知道,母親當年死後,尸身被放去了哪里?」
沒料到穆念離會問這麼久遠的問題,穆威明顯一愣,隨即沒好氣地道︰「人死了自然是入土為安,她當年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但想著她畢竟是我穆家的人,我自然已經將她埋進穆家的祖墳了。」
作為妾室能被埋進祖墳,這在古代社會來說無疑于是很大的殊榮了。
只可惜這份殊榮在穆念離看來卻是無趣得很,如果當初是她在的話,她寧願將尸體火化,骨灰灑向四方,也絕不願讓自己的母親呆在穆家祖墳那一個陰冷狹小的偏位,只為那一份殊榮!
不過眼下明顯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穆念離偏著頭想了想,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桌面。
「那當然關于母親死後的後事,不知是誰辦的?」
從穆念離的話里面听出了幾分刻意,穆威眉頭越皺越緊,道︰「這種事自然是當家主母所為,當時也是她親手操辦的!」穆威指著地上的大夫人,突然腦中閃過一道精光,「怎麼,難道是有什麼意外?」
「意外倒是沒有,只是……想問問父親當年是否親眼見了母親的尸身躺在棺材里,且被人放進了穆家的祖墳?」
哪里看不出穆念離臉上的嘲諷,穆威一張老臉頓時覺得無地自容。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仍然在穆念離的問話中察覺到了幾分不對,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氣,雙目圓瞪道︰「你是說,當年埋進穆家祖墳的不是你娘?!」
「誰知道呢,或許根本就沒有任何尸體抬進祖墳吧!畢竟連我娘親的尸體都能拋去亂葬崗,大夫人又怎麼舍得讓其他人來污染穆家祖墳呢?」穆念離笑說著,不由拍了拍手,「這一手真是做得漂亮啊,你說是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