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氣氛頓時冷凝。
謝玖估計皇後也沒想到事情會神轉折到這種地步,太後不僅沒有弄死丑聞滿天飛的她,反而在皇帝面前告了她一記黑狀。這簡直就是挖了個大坑,沒等看到敵人掉進去,先被身後圍觀的群眾給推坑里去了。
太後這把刀可是雙刃的,一邊捅皇後,一邊砍她謝玖。
既潑了皇後一身髒水,也沒忘了抹黑她不顧尊卑,妄議皇後。
先前謝玖是想著臨死也拖個墊背的,死咬皇後不放,眼前皇帝到了,看他那情意綿綿的小眼神,估計小命是能保住的,這時候她就不能還來那魚死網破的一招。皇後那條餿魚死不死的還不要緊,她這網還留著網皇帝呢,可是不能有半點兒污損。
「瑾芳儀,這是你說的話?」顧宜芳蹙眉,有些難以置信。「皇後坐視不理,推波助瀾,甚至是幕後黑後?」
沒有證據在手,謝玖當然是不能認的。
她如果在這兒認了,那她和背後污蔑她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臣妾是說,要請太後主持公道,皇後的確是任由丑聞擴散,沒有任何動作。」謝玖緩緩起身解釋。「可臣妾沒有沒有說污蔑臣妾的是皇後,把陛下和太後設計進去的也是皇後啊。」
「瑾芳儀侃侃而談,說了那一大串的揣測,皇後各種不作為的反常,難道意思不是皇後就是幕後黑手的意思?」張伏慧笑道。
謝玖搖頭,表情真摯。「臣妾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
張伏慧挑眉,謝氏睜眼說瞎話的能力超乎想象的強。臉不紅氣不喘,連眼楮都不帶眨的,那雙水汪汪的雙眸清澈明亮,在這樣干淨的眼神下,憑白地讓人覺得懷疑她簡直就是件最可疑的事。
在她眼里,宮妃分兩種,有用的和沒用的。有用的又細分為兩種。可用的和不可用的。
這謝氏擺明了是有用的那種,但,是不是可用的倒還尚待考證。
「陛下。」朱德音平穩了情緒才緩緩開口。
那身深紅色的宮裝襯的她臉上病色的蒼白越發明顯,平日沉穩老練的她看上去竟有股弱不經風之感。「臣妾這幾日老毛病犯了。心口又有些疼,將宮務暫交了莊妃和周妃共同協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臣妾居然一無所知,的確是失職。」說幾句話,她就開始有些喘。
「臣妾的確如瑾芳儀說的有虧職守,請陛下責罰。」
「皇後推月兌的好干淨。」張伏慧冷眼瞥了一副忍辱負重表情的皇後,「將宮務交給了莊妃和周妃,她們一個念經念成了磨障,一個眼里心里就知道刺繡的主兒,你讓她們管宮務,你還不如直接讓這些個宮女太監自治好了。她們能做什麼?」
朱德音無語,以往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都是柳妃或者秦妃出來撐局面。如今一個死了,一個懷著身子,她得力的位份低抬出來也無法服眾。巧婦還難為無米之飲呢,皇帝挑了幫素質能力都不上數的,她能怎麼辦?
「皇後說莊妃和周妃理事,那麼這麼大的事,她們能半點不知道?皇後,你認為呢?」張伏慧絲毫沒有放過朱德音的意思,咄咄逼人。
出了事就往後閃。這皇後慣用的伎倆,真是嫁過來幾年了也沒長進,也不換換路數。
謝玖此時樂得看戲,有太後這個神一般的對手在,根本不用她在旁邊助攻,皇後就毫無招架之力。
她一向知道太後不喜皇後。可怎麼也沒素到兩人之間已經到了這種水火不容的地步,太後一招一式都直沖皇後軟肋,絲毫不留情面,就是謝玖自己出手,也不一定有太後這麼猛的攻勢。
「臣妾……不知。沒听她二人提過。」朱德音猶豫道。「就像太後所言,她二人于宮務不熟,也有可能是手忙腳亂之下,難免偶爾有錯漏。」
「但是皇後還是將宮務交給了她們,哀家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張伏慧輕蔑地掃了皇後一眼,轉頭望向顧宜芳︰「皇上听的七七八八,多少看出來一點兒了,皇後體弱不勝繁重的宮務,周妃和莊妃又是不濟的,過了這陣風皇上也該提提位份,扶幾個有能力的出頭分擔下皇後才好。」
一直沒有講話的顧宜芳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麼。
可那不帶一絲情緒的眼神掃過皇後的時候,她心里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顧宜芳倒不確定這事皇後一定是皇後使了手段,畢竟他身為皇帝,今日若不是太後場面弄的這樣大,連他也是聞所未聞的。皇後不知情算不得值得詬病的地方,高處不勝寒,下面傳瘋了的話反倒不容易被他們所知,落不著好不說,反倒容易被遷怒。宮人們入宮為奴,終日干的是服侍人的活,都活出人精來了,誰會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捅皇室的馬蜂窩呢。
他失望的是皇後隨機應變的能力,太後一陣搶白,皇後居然就這麼毫無還擊之力。
「母後說的有理,朕會認真考慮的。」他沉吟,有幾分為難。「皇後身體不適,身邊又沒得力的人分擔,還得勞母後多擔待些,暫管宮務吧。」
皇後只覺心髒驟然收緊,密密麻麻地一陣刺痛,臉色微微泛青。
「皇後,你還好吧?」謝玖殷勤地起身,扶住皇後微晃的身體。
眼藥上的相當及時,皇帝和太後的眼神立馬飄了過來。
「臣妾只是頭有些暈,不礙的。」朱德音垂眸,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上前一把掐住謝玖的喉嚨,生生憋死她。
張伏慧似笑非笑地道︰「哀家不是想分皇後的權,不過是看宮里烏七八糟的實在難看,便听皇上的暫管宮務吧。最長不過三個月,皇後慢慢養病,皇上你也著手扶幾個能力強的上來。到時哀家即刻撒手,也免得落了個貪權的名聲。」
听太後如此說,顧宜芳面上一緩︰「母後這是為兒臣分憂。」
張伏慧伸手拍了拍皇帝的手,嘆道︰「你真是這麼想就好。莊妃和周妃不論是知情不報,還是毫不知道,也是應該受到責罰的。瑾芳儀這事不論是真是假,也輪不到那幫子奴才嚼舌根,傳嫌話。」
「全憑母後作主。」顧宜芳道。
上一刻劍拔弩張,下一刻就是母子情深的場景,謝玖表示精神正常一點的,都接受不了這麼快的轉變。
她忍不住在心里挑了兩個大拇指,太後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三下五除二就收回了宮務治理權不說,還給皇後以後都埋了雷,三個月太後是撤了,又起了一幫子分皇後的權。至于分權的人是不是皇後的心月復力量,可沒那麼好全由皇後定了。
皇帝出場,從太後說的第一句話不是沸沸揚揚的丑聞,而是她要告皇後不作為的時候,謝玖就知道至少這一次,太後這刀想捅的是皇後。
不是因為太後是在向皇帝妥協,或者相比較她更厭惡皇後,而是將矛盾指向皇後,才能將太後的利益最大化。
皇後有皇帝在背後做背山,硬是從太後手里搶回了治宮權,人家是名正言順的皇後,整治她的機會稍縱即逝,不像她一個小小的妃嬪,太後想弄死她方法不下一千種,而且根本不會引起任何的猜忌追究。
不知是剛才在大太陽下曬的,還是又是哭又是跪的耗費了太多的精神和體力,謝玖的頭一陣陣地疼,好像又恢復了幾天沒睡時一樣,頭痛欲裂。
「瑾芳儀身體不適,還是召御醫看看吧。」顧宜芳忽然轉頭看向謝玖。「你這身子還沒養好,如果不舒服,一定別忍著,知道嗎?」
「臣妾不礙的。」謝玖推辭。
張伏慧笑道︰「還是請個御醫吧,順便給皇後也看看,哀家看皇後那張臉慘白慘白的,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朱德音縮在袖子里面的手瞬間握緊成拳,順便?什麼時候她堂堂皇後找御醫看病也成了順便?
太後還記得她因為什麼要縊死謝玖嗎?皇帝還記得這幫子人為什麼在等萬鐘嗎?頂著寡廉鮮恥、紅杏出牆的罪名的,他們不但不治罪,反而三言兩語卸下了她做為皇後理所應當的管理後\宮之權,還任由皇帝兩人眉目傳情。
怪道當初祖父不願讓她嫁入皇家,一家子神經病,隨性妄為。
宮妃不得力,太後跟個瘋狗似的咬著她不放,皇帝眼里就有個妖里妖氣的小賤人,朱德音為自己的生不逢時感到悲哀。
做個賢後的想法是好的,架不住皇帝和太後給她拉後腿。
「去傳鄭御醫。」顧宜芳吩咐太後身旁驚魂未定的郭嬤嬤。
郭嬤嬤激靈打了個寒顫,快步走了出去。過了半晌,才听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高洪書洪亮的聲音在門外道︰
「回陛下,拱衛司指揮使萬鐘萬大人到了。」
顧宜芳看了眼謝玖,原本他見太後和皇後妝容整齊,架式十足。就只謝玖哭腫了眼楮,頭發也亂了,見外客不免有些失儀,打算讓她去內室補補妝,但轉念一想,萬鐘不過是一小臣,憑什麼妃嬪見他就要補好了妝,漂漂亮亮的見他?
于是,他就把話都咽回了肚子里。
「帶他進來。」顧宜芳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