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宜芳听到謝玖毫無形象的尖叫時臉色一僵,連忙收回了手。回過神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大地道,雖說是看到她這傷腳擔心她,可畢竟腫著那麼高,他那手勁上去指不定多疼。謝玖這是腳在他手里掐著,疼的顧不上翻臉,否則指不定作成什麼樣。
繼而恨恨地想,也就只有這樣的時候她才知道害怕,不敢招惹他。
「現在知道說疼了,早干什麼去了?」顧宜芳狠狠地剜了謝玖一眼。
謝玖欲哭無淚,「臣妾一路上都在說疼,是陛下不信。」
她幾番搭茬皇帝\都不理她,叫疼他也只當她苦肉計騙他,連眼珠子都不轉一下,這會兒腆著臉責備她不張嘴說。她說了一路,他就裝了一路的聾,現在親眼看見知道是真的了,還倒打一耙,做人不能太無恥啊!
顧宜芳僵著一張臉,有被謝玖打臉的惱羞成怒︰「惠妃滿肚子疇謀算計,朕這心思單純的,還真是難以分辨你哪句真哪句假。」
謝玖︰呸。
他叫心思單純,讓他玩到死的那些個人怨氣都能直沖上天,小皇帝真是無恥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將她這等無資質的凡人遠遠地拋在了有節操的世界里。
顧宜芳擰著眉,對著醫女冷聲道。「快看看,可是傷到了骨頭?」
醫女也是熟人,惠妃三天兩頭出毛病,開始還輪換著趕到誰當值便來,後來上面見每次都是她得賞最多,似入了惠妃的眼,便只要寧安宮出了差子就差遣她來,自然得回的賞也是各關節都分上一分。
惠妃受傷得病,皇帝總是煩躁,所以她在寧安宮皇帝面前根本就沒當過好臉兒,早就習以為常。如今見帝妃二人打完嘴仗,終于輪到她出場。才上前好一番斟酌形象,描述給擋在屏風外頭的鄭御醫,同樣也是老熟人,但凡惠妃有事這位也是少不了的一個。
鄭御醫雖是醫生。治病救人是家常便飯一般,但在這規矩比天大的皇宮,還是有許多顧忌。
就好比這次惠妃的傷,說重不重,偏皇帝重視就請來了御醫,若是一般不十分受寵的,醫女去看看敷上傷藥也就罷了。不過雖大張旗鼓地叫來了御醫,男女有別,他也只能隔著屏風听醫女描述傷處,再酌判斷。看惠妃的玉足是絕對不允許的。
鄭御醫听完便心里有數,暗嘆帝妃二人此次爭吵皇帝心情欠佳,前朝後\宮都受到波及,這一回惠妃受傷便是個和好的契機,雖說不大厚道。但他還是覺得惠妃這傷真是傷到點兒上,來的正好。
「惠妃娘娘還走得了路,應是沒有傷到骨頭。先用冷水敷一敷,再就著藥按揉,最好是將養些時日,不要下地走動為好,即便消了腫也不能做劇烈的動作。」鄭御醫道。
顧宜芳陰沉著臉︰「要多久才能好?」
鄭御醫沉吟道︰「最快也要半個月。慢則兩個月。」
話音未落,暖廂就是一陣寒氣逼人。
謝玖不得不感嘆皇帝威嚴日盛,如果不是他站在她眼前觸手可及,她只當是又有哪個鬼冒出來嚇人,陰風陣陣的。
「陛下……」
顧宜芳陰冷的眼神飄過來,見謝玖乖覺地閉上嘴。才吩咐醫女︰「你這些日子便住在寧安宮服侍惠妃。」遂又仔細問了鄭御醫關于謝玖的傷情,詳細到敷到傷處的藥各自的功效。
鄭御醫不敢有專業被人質疑的半點惱怒,一一作答,半盞茶的功夫才算放了他離開。
醫女不敢怠慢,便把宮女的活兒也搶了過來。親自沾著冷水盆里的水給惠妃冷敷。
宮人們里里外外忙活,安春和花真就被皇帝點了名,二人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沒有被皇帝記住名字的喜悅,反倒一陣陣的寒顫打個不停,皇帝那冰冷的跟刀子一樣的眼神嗖嗖射到她們身上,好像下一刻就將她們扒皮拆骨。
「惠妃看重你們,日日將你們帶在身邊,賞賜不斷,拿你們當心月復,你們就是這麼服侍惠妃的?」顧宜芳一聲比一聲高,「咸熙宮你們進不去便罷,出了宮門不知道扶著,眼睜睜看著傷成這樣?朕看就是平日惠妃太慣著你們,辦差才這麼不上心,去尚方監領十板,以儆效尤,下次再有這等事,直接杖斃。」
安春和花真在咸熙宮外看到皇帝那張烏雲壓頂的臉,也知道今日這事不能善了。
不管惠妃因為什麼傷成這樣,她們隨侍在身邊,總歸是失職,盡管被嚇到的惠妃實在身形太過活範,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往下跑,她們根本反應不及。
「陛下。」冷水刺激的謝玖直嘴呲,伸手朝皇帝的方向求握。
顧宜芳傲慢地看了看那只向他伸過來的手,慢悠悠地走了過去。「求情的話你就不必說了,滿肚子心眼就知道琢磨朕,你也是梁國府養大的嫡長女,馭下的功夫未免太長不得台面。這次若饒過了她們,下次她們指不定更不經心,便是下面的宮人也只當你是個軟面團,好糊弄的主兒。」
他恩賜似的將手放到謝玖的手心上。
安春和花真表示,皇上口里的和她們這位惠妃娘娘不是同一個人。
便是不喜人貼身服侍,惠妃也沒松了宮人的管教,宮女她們倆人共同負責,太監由德福一人主抓,下面錯處都由主事的抗,賞罰分明。花真性子單純些,好些個馭下手段都是惠妃手把手教的,怎麼說話,說話時該是個什麼眼色,向來所向披靡。安春在一旁看著,盡管在宮里歷練多年,到底經歷的世面有限,幾番听下來也是受益匪淺。
惠妃便是個軟面團,里面也是藏著針的。
外表看著和軟,見人三分笑,骨子里精的跟什麼似的,她們就是把自己賣了數錢玩兒,也不敢怠慢惠妃半分。
安春二人不敢狡辯,領了板子還得畢恭畢敬地叩謝聖恩。
「陛下,這事是真怪不得她們。」謝玖生拉硬拽小皇帝,總算把他拉到她身邊坐下,已是一腦門子汗。「當時我和周姐姐在說些私\密話,她們哪敢跟過來。」
「怎麼,又想著怎麼將你周姐姐送上朕的榻,你們姐妹好一條心?」顧宜芳冷聲道。
謝玖嘴角抽搐,腳上一跳一跳地疼,一眾宮人都屏住了呼吸。
小皇帝會不會自我感覺太良好一些,真當後\宮所有妃嬪見了他都跟狗見了屎似的不顧一切撲上去?起碼這周妃不會,在周妃的人生中只有刺繡,皇帝對她來說甚至還比不上一塊上好的繡緞……
高洪書已經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周妃好歹是從一品妃位,皇帝你這麼背後講究人家,真的好嗎?
你的風度呢?教養呢?都讓惠妃秒的渣也沒剩下,捏成了粉末嗎?
「陛下,」謝玖忍著腳疼,「臣妾這是和你說正事呢?」
顧宜芳眼神一冷,「你覺得朕說的是歪事?沒有你說的重要?」
好容易擰到一塊兒見著面了,就是分分鐘開戰的節奏,高洪書只要一想到此次一翻臉,皇帝指不定黑化到什麼程度,想出什麼損招搓磨含章殿一眾宮人,頓時就覺得整個人非常之不好。
惠妃幾番欲言又止,分明就是有些話不能當面說,想和皇帝私下聊。
他就是讓皇帝搓磨神經了,也看得出來肯定又是和鬼有關,偏偏皇帝滿月復的怨氣無處發泄,看什麼什麼不順眼,听什麼什麼不順耳,腦袋跟堵滿了漿糊似的不開竅,可著勁兒的嗆著惠妃。
「陛下,」他才開口,就見顧宜芳半邊身子轉過來,黑亮的雙眸跟含著冰碴子似的,他頓時想好的一肚子話都咽了回去,訕訕地指著銅盆道︰「時間長了水就不涼了,是不是換上一盆新打的井水?」
醫女手上一僵,只听說過熱敷要常換著熱水,還沒听過冷敷也要換水的,況且這才多久,一盞茶的功夫還不到呢。
顧宜芳一揮手,小太監顛顛上來把水端了出去。
「陛下,你讓他們都先出去,臣妾有話要和陛下說。」謝玖放低了身段,搖著顧宜芳的手柔聲說。
顧宜芳蹙眉,「什麼事還能重要過你這跟豬蹄子似的腳?有琢磨旁的功夫,還不如讓醫女給你揉揉,散散筋,省著存助了更疼。」
謝玖咬牙,一看那肥肥的腳,的確與那物有幾分相似,青青紫紫的哪還有往日白女敕滑不溜手的影子,雖窩火卻因為皇帝說的也是事實,她根本沒有底氣反駁。
醫女往日受了惠妃不少好處,今日硬著頭皮決定挺\身而出,道︰「啟稟陛下,娘娘的腳今日只宜冷敷,不能按揉,否則容易在傷處形成血腫,腫的更加厲害。需緩上一緩,待到明日方可敷藥按揉。」
這回不用顧宜芳揮手,眼神才一飄,高洪書就像攆鴨子似的把一幫子\宮人給拱了出去,關上房門喘了口好長的氣。只是這回卻再不敢走遠分神,豎起了耳朵幾乎整個人都趴到了門縫,就怕這兩貨一言不和再大打出手,殺他個手足無措,事後連個避忌也都不知,生受了這許多天的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