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彤彤感覺要生產，是在一個春天的夜晚。吳彤彤下地撒尿，蹲在地上肚子突然疼起來。吳彤彤捂著肚子喊，大志，我八成要生了。馬大志睡得死，吳彤彤喊了好幾聲才醒過來，點上燈看吳彤彤。吳彤彤疼得上不去炕了，躺在地下起不來。馬大志慌了，把吳彤彤抱上炕，趕緊跑著出去喊人。
馬大志和吳彤彤結婚以後就把家搬到了老房子里。二面倒出了房子，馬大志帶著吳彤彤住在這里方便些。馬大志本來不想跟吳彤彤住在一起的。可是，吳彤彤懷著孩子多有不便，馬大志咬牙就徹底認了。住可是住，馬大志一直不沾吳彤彤的身子。吳彤彤開始委屈幾次，後來也就不在意了。自己大著肚子，馬大志這樣最好。吳彤彤越來越覺得馬大志是有情有義的男人。心里愈發的喜歡。馬大志很靦腆，不在吳彤彤面前月兌衣服，吳彤彤出去解手不方便，懷孕以後起夜的次數又多，每次都得喊馬大志陪著出去。吳彤彤膽子小，外面天黑害怕。馬大志就把尿盆拎到外屋。還特意掛了條簾子遮擋，吳彤彤看著好笑，晚上下地解手是不點燈的，黑乎乎的啥也看不到。這層布簾等于沒用。馬大志這麼做，吳彤彤也不反對。只是撒尿的聲音很響，馬大志想不听都辦不到。這期間，馬大志從來不在這里解手，晚上起夜就開門出去。
馬大志一直對吳彤彤很關心，好吃的由著吳彤彤吃，這幾年攢了點錢，都給吳彤彤花光了。孩子出生是大事，吳彤彤和馬大志都年輕不懂，馬大志就耐心地問了村子里的老人，準備了小米，雞蛋，芝麻，都是給吳彤彤補養身子的。吳彤彤別看身子蠢了笨了，活也不少干，漿洗縫補做飯什麼的，吳彤彤都拿得起放得下，尤其是馬大志批改作業的時候，吳彤彤也能夠幫忙呢。倆人慢慢有了話說，說起過去在一起上學的日子，說李海生這家伙的可恥。倆人就笑，笑完都嘆口氣，看看蠢蠢欲動的大肚子，倆人都有說不出的感慨。馬大志答應過吳彤彤，只要結婚了，就永遠不會問及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那是吳彤彤最不願意提及的**，那也是吳彤彤心靈深處難以愈合的傷疤。
馬大志出去喊人，喊的是二面。二面這年的春天也沒有出去趕大車，水蓮的肚子也在慢慢變大，而且大得有些離譜。二面看水蓮出入都不方便，做飯都貓不下腰來，就跟隊長高玉大說了情況，在生產隊出工，不出去趕大車，這樣還能夠照顧懷孕的水蓮。早就跟馬大志說好了，吳彤彤要生產，二面去到柏木山溝找接生的老娘婆。等水蓮要生孩子的時候，也說好了叫馬大志去找接生婆。二面穿了衣服，起來，水蓮囑咐，叫二面拿了手電。手電是新買的電池，一直舍不得用。柏木山溝路不好走，沒有亮照著不成，深一腳淺一腳地怕掉進山溝里去。
馬大志再回來，吳彤彤在炕上身子下面已經見紅了。馬大志傻眼了，扎撒著雙手，不知道該咋辦。吳彤彤說，把我的褲子月兌下來，我八成要生了。馬大志紅了臉，沒有時間猶豫，把吳彤彤的褲子整個月兌掉了。吳彤彤咬牙挺著一陣一陣地疼，說，馬大志，我要是死了的話，你也別去找我的爹媽，就把我埋了就成。埋完我，你就結婚。我就不能再給你添亂了。馬大志捂住吳彤彤的嘴，說，不準你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不就是生孩子嗎，女人都要生孩子的。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的學生秀鎖還生了孩子呢。吳彤彤臉色慘白，說，馬大志，我疼得受不了，你抱著我。馬大志抱著luo著的吳彤彤，不住地安慰吳彤彤。
二面一直沒有回來，吳彤彤這邊疼痛的間歇越來越短。馬大志一籌莫展的時候，秋月進來了。二面走了以後，水蓮不放心，挺著大肚子也跟著起來，在馬大志家的院子里站著，知道就馬大志和吳彤彤在屋子里。吳彤彤的喊叫一陣比一陣急，水蓮進去也幫不了忙，就模著黑去秋月家，敲門。秋月听到村子里的狗咬就睡不著了，醒來，看著黑乎乎的房梁出神。水蓮的腳步聲秋月听出來了，馬上就點了燈，娘正睡著呢，秋月輕輕問，水蓮嗎？水蓮在外面喊，姐，吳彤彤要生孩子了，二面還沒把接生婆帶回來呢。
秋月急三火四地往馬大志家跑，怕水蓮帶著大肚子摔著，就把水蓮留在家里。秋月感覺自己家里出事了一樣，心里著急連秋月自己都奇怪。跑到馬大志家的院子，秋月才算冷靜下來。考慮是不是應該進去，自己這麼冒失地進去是不是不妥，再說，自己還是一個沒結婚的大姑娘，在馬耳朵溝，沒結婚的姑娘是不能看生孩子的。可是，屋子里吳彤彤的慘叫，馬大志著急的聲音，秋月听不下去。秋月一狠心就闖了進去。
馬大志看見了秋月，心里一下子就踏實了。馬大志說，秋月，快點，吳彤彤要生了，怎麼辦啊。吳彤彤渾身被汗水濕透了，快沒力氣了，虛弱地躺在馬大志的懷里。秋月急了，趕緊轉身出去，往灶膛里塞了幾把柴禾，點著。屋子里雖然不冷，但溫度不能低了。秋月問，哥，有糖嗎，給嫂子沏點糖水喝。叫嫂子長點勁。馬大志找了糖，秋月麻利地喂了吳彤彤幾口糖水。吳彤彤不張嘴，說，不喝了，我疼，我累了，想睡覺。秋月使勁扳開吳彤彤的嘴巴，把糖水往里灌。說，你喝下去，孩子要生出來了，你使勁。吳彤彤的下面紅彤彤的一片，全是血水，秋月拿了塑料布墊好。
馬大志低頭看了，嚇了一跳，馬大志發現孩子的頭已經露了出來。馬大志的聲音變得顫抖了，馬大志說，秋月，咋辦啊，頭出不來了。秋月拿近了燈光，看了，也傻眼了。接生婆還沒來，孩子卡在了這出不來，再等一會兒吳彤彤徹底沒力氣虛月兌了，孩子也得活活憋死。秋月急了，秋月洗了把手，說，哥，你從後面抱著嫂子，叫她使勁，不能放棄。我來接生。
馬大志抱著吳彤彤，咬著吳彤彤的耳朵，使勁咬，說，吳彤彤，你堅持住，你就這樣放棄我咋跟你的爹媽交代，這算咋回事啊。吳彤彤的眼楮里已經流不出一滴淚來，看著馬大志和秋月，最後穩了穩情緒，點頭。秋月伏子，看到了孩子的頭發，黝黑的，若隱若現，秋月抓不到，吳彤彤最後的力氣也用完了，幾乎要放棄了。秋月真的急眼了，跪在炕上，手按住吳彤彤的肚子，往下推，吳彤彤慘叫一聲。秋月幾乎是喊著說，跟我一起使勁。孩子的頭出來一塊，秋月咬牙用力再推一下，秋月抓到孩子的頭，吳彤彤更尖利地喊了一聲，一個胖乎乎的嬰兒落到了秋月的手上。濕乎乎地帶著母親的體液，活生生地抱在秋月的手上。秋月慌了，不知怎麼辦了。
馬大志也看見了像只剝皮小貓的嬰兒，閉著眼楮像個丑八怪的樣子。吳彤彤徹底解月兌了一樣，一聲不吭地躺在馬大志的懷里。秋月還是反應過來了，听說過打孩子腳丫的說法，卻不知道該怎麼打，拽了腳丫輕輕拍一下，嬰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哈哈，哈哈，馬大志笑了起來，吳彤彤得救了，孩子沒事了，馬大志孩子般地看著這個可愛的生命。秋月想包上孩子，還有個問題是臍帶連著吳彤彤呢。秋月嚇得臉白了，秋月不懂臍帶的事情，馬大志也不懂，吳彤彤更不懂。秋月連緊張帶害怕，說，哥，咋辦啊，嫂子把啥給生出來了？
接生婆來的時候，看到孩子包著呢，就擺放在吳彤彤的身邊，馬大志和秋月瞅著臍帶不知所措。接生婆笑了，拿剪子就給「 嚓」來一下，剪斷了臍帶。看了看孩子說，恭喜你，是個胖千金。馬大志和秋月互相看看，會心地笑了。
接生婆處理了接下來的事情，表揚了秋月的果斷。瞅著吳彤彤說，你啊，真得感謝秋月姑娘，救了兩口人的命啊。吳彤彤和馬大志也感激秋月的臨危不懼。秋月站不起來了，說，哥，也給我碗糖水吧，我渾身沒勁，心跟著突突呢。接生婆夸秋月真是不簡單，秋月苦笑，哪里是不簡單，是事情逼到了那里，不去辦就出人命了。秋月想，很多事情都是她一個姑娘家不該知道的，不該去辦的，可是爹走得早，娘精神不好，哥哥和弟弟都不爭氣，自己不當家支撐起來能成嗎。
孩子的降生，給了馬大志無限的樂趣。高興的還有秋月。秋月也喜歡這個自己親手接到世界上來的小生命。這次生孩子，使秋月和馬大志吳彤彤之間的關系恢復了很多。馬大志要上課，伺候月子馬大志不懂，秋月過來的時候就多了起來。秋月不怕村子里的人嚼舌頭，馬大志本來就是我哥，我嫂子坐月子我來伺候怎麼了。都知道秋月的厲害，沒有人敢跟秋月說別的。隊長高玉大應邀給孩子取名，馬大志樂得合不攏嘴，散學就往家跑，親孩子粉嘟嘟地小臉蛋。高玉大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的名字來。叫高玉大給孩子取名字是莫大的榮耀，干部給起的名字叫出去響亮。高玉大說，他爹是民辦老師，孩子就叫民辦吧。那姓什麼呢？馬大志不願意了，說，我家的孩子，當然得姓馬了，就這麼定下來了，我女兒叫馬民辦了。
只有吳彤彤不怎麼高興，吳彤彤看著身邊這個折騰了自己一年的孩子，百感交集。出生一天多才去看一眼，看了，也不高興。是啊，自從孩子的孕育到出生，吳彤彤經歷了太多的東西。這個小東西，害得吳彤彤差點幾次尋了短見。要不是馬大志收留了她，這孩子還會有命嗎。看馬大志的欣喜樣子，吳彤彤的愧疚更甚了。
吳彤彤著急上火，女乃水就下不來了。馬大志給炖母雞，給喝豬油，都不管用。吳彤彤的乃至漲得像兩只飽滿的葫蘆，就是不出一滴女乃水。吳彤彤憋得難受，孩子餓得直哭，吳彤彤這才慌了。吳彤彤剛才的傷感就全忘掉了，看來孩子只是過了出生這個坎，以後怎麼樣還不一定呢。這麼小沒有女乃水喂的話，怎麼活下去。吳彤彤著急，抱了孩子抹眼淚。馬大志想不出辦法，就半夜騎著秋月的自行車去找接生婆，接生婆經驗豐富，沒準會有招。馬大志沒帶手電，回來的時候連人帶車栽到了溝里，自行車沒事，馬大志的腿摔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回來，吳彤彤看見了，問咋了。馬大志不說，笑呵呵地說，找到辦法了。吳彤彤說，給你抓藥了嗎？馬大志搖頭，說，沒有，接生婆說叫人用嘴使勁吮吸，孩子剛下生不久，不會吮吸，乃至的管子沒有疏通開呢。
吳彤彤敞開懷，把乃至露了出來。說，那你趕緊來給我吸吧，孩子餓壞了。馬大志的臉馬上紅成了一塊布。說，我……我吸？吳彤彤說，你不吸誰吸，民辦不會吸，叫二面吸？馬大志犯開了愁，吳彤彤的乃至這是第二次看到，幾年前在黑暗的倉庫里看到過一次，馬大志還模過，握在手心里像塊暖玉一樣。現在那塊暖玉變得更飽滿剔透了，潔白，像一雙會飛的鴿子。馬大志心慌手抖，不敢去踫，可是，民辦在哇哇地哭著要東西吃。馬大志就閉了眼楮，慢慢湊近了吳彤彤的乃至。馬大志不敢睜開眼楮看，吳彤彤憐惜地看著馬大志的靦腆，把乃至拖起來，輕輕觸踫到了馬大志的嘴唇。馬大志慢慢含住，羞澀地吮吸了一下，吳彤彤的身子跟著顫抖了一下。吳彤彤輕輕喚一聲，大志……馬大志睜眼看著吳彤彤，目光就迷離了。
在馬大志的努力下，終于，吳彤彤的乃至里的女乃水像噴泉一樣涌了出來。吳彤彤擠了一下，女乃水濺射而出，呲了馬大志一臉，馬大志在白蒙蒙的視線里，看到了吳彤彤久違的微笑。
吳彤彤的身子恢復得很快，生完孩子的吳彤彤，體態更加的豐腴。為了感謝秋月的救命之恩，吳彤彤包了頓餃子叫秋月和二面過來吃。二面不來，在家陪著水蓮呢。秋月來了，一點沒有客氣。過來就抱著孩子哄著玩，吳彤彤煮完餃子，馬大志放學回來了。看倆人的關系處得融洽，馬大志心里也高興。算起來，自己和吳彤彤結婚以後，秋月很少過來。見面了也不像以前的親近了，秋月看馬大志也只是在學校。從來不進馬大志的老房子。
有幾次，馬大志發現學校的桌子上有人放著好吃的東西，還有一次發現了一件紅色的毛衣。馬大志知道是秋月送給自己的，不願意跟自己說話才這麼做的。馬大志就在學校外面的牆上把毛衣擺在哪，還寫上四個大字「失物招領」。秋月果然中招，隔著牆頭喊馬大志，馬大志站住，看著秋月說，你喊我嗎？秋月瞪一眼馬大志，說，哥，那毛衣是給你織的，你試一下看合不合身。馬大志就笑了，說我知道是你給我織的，別人沒這麼手巧。我都試過了，就是想听你說話呢。
秋月就轉身回去，不給馬大志好臉子看。
馬民辦出生以後，秋月來得的時候就多了。進門就叫嫂子，叫得自然得很。吳彤彤答應著，偷眼看馬大志，馬大志避開，不與吳彤彤的眼神相遇，也不跟秋月對視，注意力都給了孩子，不知道這個馬大志是有心還是無心，對民辦的好真的是十足的。有時候下課的工夫都得跑回來看看。問女乃吃了嗎，尿布洗了嗎？吳彤彤憋不住笑。幸福寫滿了吳彤彤的臉。
民辦滿月的酒馬大志張羅了兩桌，秋月，二面，還把大面和李毛豆喊了來，隊長高玉大是不能落下的，德順兩口子也得叫來。熱熱鬧鬧地給民辦鬧騰了一回，大家有說有笑的。李毛豆喝完酒耍開了酒瘋，看到民辦的可愛，看到水蓮的肚子夸張得像口鍋扣在肚子上，李毛豆悲從心來，放聲大哭起來。數落自己的命苦，數落大面不爭氣。李毛豆這麼一鬧，酒席散的就快了。
人散了的夜晚就格外寂靜，馬大志在炕上逗孩子玩。吳彤彤就溫了水，洗了身子進來。濕漉漉的頭發有股好聞的味道，馬大志不好意思看吳彤彤。
馬大志一直無法入睡，背對著吳彤彤和民辦，卻也感覺到了吳彤彤悉悉索索地動作。吳彤彤安頓下孩子，慢慢模了馬大志的被子。馬大志沒有動，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吳彤彤輕輕嘆口氣，膽子就大了，一下子就鑽進了馬大志的被窩里來。吳彤彤從馬大志的身後，抱住了馬大志的身子。馬大志感覺到了吳彤彤的身子像著了火，在劇烈地顫抖。馬大志不動，不去推開吳彤彤，也不去回抱她。吳彤彤「嚶嚶」地哭泣起來，馬大志慢慢回身，吳彤彤一頭就扎進馬大志的懷里，吳彤彤的臉埋在馬大志的胸口，說，大志，你到底什麼時候原諒我啊？
馬大志不說話，手卻從後面抱緊了吳彤彤嬌俏的身子。吳彤彤受到了鼓舞，嘴巴就放肆起來。吳彤彤開始瘋狂了，吳彤彤說，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原諒不原諒我，我今天晚上就給你，給你。吳彤彤野蠻地扯落了馬大志的內衣，自己也像條滑溜的泥鰍一樣，慌不擇路地闖了過去。馬大志還是要了，放那條泥鰍進來，這條泥鰍太不老實了，馬大志按不住，泥鰍在蹦竄，馬大志沒有辦法，就和泥鰍一起掙扎起來。馬大志在掙扎的時候怒了，馬大志就開始想辦法征服那條泥鰍。兩個人在搏斗著，翻滾著，直到彼此精疲力竭的時候，馬大志突然感覺解月兌了，突然感覺世界是那樣的美好。馬大志在最後的一瞬間想到了很多美好的事物，一片金黃色的油菜花延綿在天際之間，一群雪白的綿羊從山崗上游動著，天上的白雲飄啊飄，馬大志分不清楚哪里是羊群哪里是白雲了。在春天里那個難忘的夜晚，馬大志幸福地喊了一聲。
這一晚上，馬大志要了幾次。要吳彤彤就給，每次都是無私地給。快要亮天的時候，馬大志才睡下，吳彤彤坐起來，luo著身子，看熟睡的孩子，看酣睡的馬大志，吳彤彤出了好一會兒的神。
春天的氣息濃了，杏花綻放，春草返青，馬大志的腳步輕盈而矯捷。書的聲音格外響亮悅耳，連隔壁耳朵背的德順媳婦都听到了，德順媳婦過來說，馬老師，你今天課文的聲音真大。馬大志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馬大志說，春天來了。德順媳婦說，是啊，是啊。都見到小燕回來了，短尾巴的那只，又回到我們班里教室房梁上來了。去年搭的窩，我沒叫學生捅掉呢。
這年的考試，馬耳朵溝「向陽紅」小學再次創造了奇跡。五年級考入中學的學生有十四個，因為頭一年有七個留級的，今年還有七個應屆的，十四個學生全部考到公社中學，這叫馬耳朵溝「向陽紅」小學再次名聲大噪起來。要知道，全公社才考上二十幾個學生，馬大志再次爭氣了。馬大志的工資由此上調了八塊錢。這叫德順媳婦很眼紅，晚上不跟馬大志倒班住在學校，總說家里有事。馬大志明白德順媳婦的意思，就說明年你教畢業班，錢分給你一半。德順媳婦知道教不了，不說話也不敢分錢。心里卻有意見，教課的時候就有點消極。回家跟德順說，馬大志教的學生再好，也是自己最開始給打好的基礎呢。
隊長高玉大再次揚眉吐氣，話說得很大。在全公社的經驗交流會上，高玉大毫不客氣，保證了，說明年，馬耳朵溝「向陽紅」小學百分之百的升學率，這沒有問題。馬老師教得好，我們生產隊的傳統好。高玉大受到了表彰，馬大志得到了獎勵。領獎那天，馬大志拿了獎狀順便去公社中學看一看，學校在上課，可是，馬大志看到了胡鬧在操場上罰站。
胡鬧長高了不少，馬大志看第一眼的時候沒認出來。胡鬧快追上自己高了，這才多長時間沒見啊。馬大志看到胡鬧罰站，就知道胡鬧的秉性難改，準是又惹禍了。問老師，老師就無可奈何地告狀。說這個胡鬧不知道是從哪個學校哪個老師教出來的，咋就這麼不好管啊。馬大志的臉紅一下。胡鬧現在的老師繼續數落胡鬧的罪狀，打架罵人，上樹爬牆，偷雞模狗，戲弄女生，上學不好好上，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從來不好好做作業。
馬大志知道老師說的都是真的，胡鬧的脾氣馬大志太熟悉了。馬大志耐著性子听完，問老師這次又是惹啥禍了。女老師的臉一紅，說我都沒法說出來，就他做出的那事，就是一小流氓的行為。胡鬧總不來上課，曠課是家常便飯，因為是武干部給送來的學生，校方也不能給輕易開除了。女校長訓斥了胡鬧幾句，想不到胡鬧還記仇。偷著往女校長的飯盒里放了條青蟲子，女校長惡心得不行，怒不可遏追查到底是誰干的，種種情況顯示，就是胡鬧干的無疑。想不到胡鬧一口否認這事是他干的，校長就罰胡鬧在外面站著听課。馬大志心里好笑，覺得胡鬧站著上課是最合適的。要不是當初站著扶黑板上課，胡鬧就考不上全縣第三呢。
馬大志這次出來，還去找了李海生，主要是來還李海生的十五塊錢。這十五塊錢欠的時間也不短了。從跟吳彤彤結婚的這個春天到那個春天，時間過得好快，李海生來過一次，帶著王小燕和她哥哥一毛一。一毛一不知道從哪整來的洋炮，要李海生帶著來打野雞野兔子。進了馬耳朵溝就亂放洋炮。高玉大听到了，喊了鄉親堵住了李海生。李海生還耍橫，被高玉大摁住一頓扁踹。二面認出了是李海生，就喊了馬大志過來看。馬大志給李海生解圍，帶回家去吃了一頓飯。李海生看到馬大志和吳彤彤結婚了，挺夠意思，把王小燕的衣兜翻開，找錢，愣是給了孩子十塊錢。馬大志很歉意，覺得應該把當初買鏡子的錢還給李海生了，就把事情跟吳彤彤悄悄說了，想不到吳彤彤竟然在街上遇到了大面。吳彤彤就跟大面說了，你結婚的時候馬大志借錢給買的鏡子，人家的同學來要錢來了。
大面覺得吳彤彤當街要錢，有些掛不住火，氣呼呼地找秋月。秋月一直沒忘記這事，听大面說這事，冷著臉說，哥，這錢本來就該你出，你還覺得委屈嗎，鏡子是你拿走的，說好了你清身出的，你非要背著鏡子走。這錢你不出，能叫二面出嗎？大面說，鏡子掛咱家的時候，二面也照過，也臭美過呢。秋月跟大面講不明白道理，說，哥，你回去吧，鏡子的錢不用你出，你也別覺得人家大志哥和嫂子事情做得不對。咱過好過壞都沒關系，就是不能過日子叫人家戳脊梁骨，叫人家瞧不起。這錢能叫二面出嗎，二面倆孩子，他一個人供三張嘴，你當哥的不去接濟一下，還整天就知道計較。
大面覺得委屈，水蓮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了一對雙胞胎，取名韓龍韓虎，倆兒子啊。大面氣得差點昏過去，被李毛豆罵得狗血噴頭。人家一槍打倆鳥，你是光開槍就是沒準頭。連個狗毛也打不著。在秋月這也討不著好臉子，秋月丟下大面不管，大面每次來水泥廠都混不著飯吃。大面听說水泥廠的饅頭好吃，也听說馬大志和二面來，秋月不但給饅頭吃，還給買菜吃。大面就覺得對自己不公平，再來就賴在食堂不走，桂柳認識大面，就跟許耀飛說了大面是秋月的哥哥。許耀飛就給大面飯吃，大面以後就來得勤了，氣得秋月沒有辦法。罵也不管用。大面說了，是廠長的兒子請的我，人家請我，我不吃顯得不好。
秋月湊足了十五塊錢去馬大志家，那時候，李海生還沒走，還在馬大志家炕上吹牛。秋月沒有進屋，隔著牆頭喊了嫂子。吳彤彤出來，秋月就在牆外把錢遞了過去，說，這十五塊錢是我哥當初借來買鏡子的，欠的時間長了，可我一直沒忘呢。吳彤彤笑盈盈地說，秋月啊，你客氣啥，沒有就先拿著。秋月堅持說，嫂子還是拿著吧。
這件事情，馬大志是後來才知道的。知道以後李海生都走了，心里不悅。臉上就帶了出來。因為吳彤彤沒有跟馬大志說要錢的事情，也沒有把錢給人家李海生。馬大志不高興，吳彤彤看出來了。倆人吃飯都沒有話說，晚上吳彤彤鋪了被子，哄睡了民辦。馬大志在炕那頭，坐在桌子前批改學生作業，一直不張羅睡覺。吳彤彤就知道馬大志的小心眼，話里帶著酸味，喊馬大志睡覺。馬大志不言語，吳彤彤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我也跟你賠錯了，還想叫我給你下跪啊。馬大志說，彤彤，你這樣要錢不好。大面哥去水泥廠跟秋月鬧，秋月也為難呢。吳彤彤冷笑，你整天嘴里秋月長秋月短，好像秋月是你老婆，我是外人了。馬大志拍了桌子，說，你別胡攪蠻纏好不好？吳彤彤說，我怎麼胡攪蠻纏了，你要是真心疼秋月，我現在就去把錢還給她去。
見吳彤彤真要走，馬大志趕緊拉住，說，彤彤，好了好了，別鬧了行嗎？吳彤彤不依不饒說，不鬧也成，你把長臉給我弄圓了。吳彤彤拿面鏡子，拿給馬大志照。馬大志看了鏡子里的自己，用手往一起捏。吳彤彤憋不住，「撲哧」笑了。一下子就按倒了馬大志，馬大志幾次抬手想把煤油燈熄滅，吳彤彤都不讓。吳彤彤說，別，我怕黑，就這樣多好啊。
民辦的鼾聲正濃，馬大志和吳彤彤抱在一起。吳彤彤說，大志，別生我氣了，行嗎？馬大志疲倦地點頭，吳彤彤說，你再跟我生氣，我就離開你，叫你一輩子找不著我。馬大志輕輕地吻了吳彤彤的眉眼，憐惜地捧著吳彤彤的俏臉，說，彤彤，你和女兒，對我都是最重要的。吳彤彤嬌羞撒嬌，拼命往馬大志的懷里擠，說，想起你不要我的事，我還記著你的仇呢。我要報復你。說著吳彤彤就爬上馬大志的身子，馬大志還要去熄燈。吳彤彤打開馬大志的手，說，小氣鬼，不準熄燈。吳彤彤的聲音在顫抖，吳彤彤的臉湊近馬大志的臉，盯著馬大志的眼楮，吳彤彤說，大志，真要是離開你，我的心會很疼呢。你別跟我拉著臉子，你不準對我不好。吳彤彤的眼楮里汪著一汪水。閃閃的，閃一下，撲簌撲簌掉下來兩朵晶瑩的花朵，馬大志的胸口熱了幾下，都是吳彤彤的眼淚。
馬大志模了吳彤彤的胸口，感覺到了心的跳動。馬大志嘆口氣說，彤彤，過去的事情就叫它過去吧。以後我會對你好的，你是我的女人，是我一輩子最愛的人，等有一天，我們都老了，我听你吳彤彤說一句心里話。你說，馬大志，這輩子我做你的女人，是最幸福的。那時候，我就滿意了。
吳彤彤眼楮里的花朵再次綻放開來。
那些日子，吳彤彤的行為還是有些反常的，比如，每天晚上，吳彤彤都要馬大志。吳彤彤的**似乎無休無止。有兩次，馬大志本來想睡了，吳彤彤悄悄地褪光了自己，滑溜溜地貼在馬大志身上。馬大志身體有了反應，吳彤彤就很瘋狂。馬大志顫栗過後，吳彤彤還沒有察覺一樣，繼續著她的瘋狂。馬大志疲倦地抱緊了吳彤彤，小聲說，好了，我都好了。吳彤彤大汗淋淋地趴在馬大志身上，說，大志，大志，我舍不得離開你。馬大志拍著吳彤彤的luo背，柔聲說一句，傻孩子，我不會離開你的。
為了要錢的這件事情，吳彤彤後來去找了一次秋月。秋月正在河邊洗衣服，吳彤彤也背著民辦來了。秋月見了，搶過吳彤彤的衣服洗。吳彤彤不答應，秋月堅持著，說，嫂子，你帶著孩子不方便，民辦還小呢，河水又涼，你是大地方的人，怕身子吃不消呢。
吳彤彤就不再堅持，抱著孩子看著秋月洗衣服。秋月拿了衣服才看清楚有兩件是馬大志的內衣。秋月窘了一下，還是洗了起來。這些，吳彤彤都看在了眼里。吳彤彤說，秋月，以後我不在家，你就得幫我好好照顧大志，行嗎？秋月紅了一下臉，說，看嫂子說的，有嫂子在，大志哥收拾得多利索啊。不像我，笨手笨腳的。吳彤彤的眼楮里竟然噙了兩點淚花，吳彤彤模出一副手鐲子說，秋月，我也沒啥送給你的，這只鐲子也不值幾個錢，你拿去做個紀念吧。秋月不收，吳彤彤堅持，直到給秋月戴上。吳彤彤親了親民辦的女敕臉，把孩子交給秋月，說，我來洗吧，你沒事的話，幫我看一下孩子，我回去給大志做頓面條吃。
吳彤彤說完，低著頭端著洗衣盆走遠了。吳彤彤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這是秋月最後一次看到吳彤彤。秋月抱著民辦回家，孩子餓了，哭鬧起來。秋月著急，抱著孩子出來，馬大志正好要上課，看到秋月抱著民辦，過來問了吳彤彤去哪了。秋月說在家呢，我去給送孩子。馬大志也沒多想，親了親民辦的臉蛋，轉身進教室上課去了。
秋月抱著哭鬧的民辦去馬大志家，門沒鎖，進屋不見吳彤彤的影子。喊了幾聲嫂子也不見。哄了民辦，耐心地等等。還不見吳彤彤出現，以為是去廁所了，吳彤彤跑去看了，廁所里沒人。秋月急了，出去問鄰居，都說沒見。秋月就抱著民辦在村子中間喊，還是不見吳彤彤，秋月就挨家問了。附近的人家問完找過，見不到吳彤彤的影子。秋月真的著急了，回家看了，炕上的衣服都洗好疊好了，擺放在那。秋月抖開民辦的被子，發現被子里還有五十塊錢。秋月的心里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仔細看了，家里比平日收拾得不一樣了，連院子里的柴禾都整齊了，看來，吳彤彤是經過認真梳理的。秋月抱著孩子跑著去學校，在街上遇到二面，秋月就喊，趕緊幫我去找嫂子，嫂子不見了。
馬大志還沒下課，看見秋月闖了進來，嚇了一跳。秋月氣喘吁吁，說，大志哥，嫂子不見了，找不著了。
馬大志開始沒在意，回去找了，真找不到。二面騎著秋月的自行車追出溝口，發現溝口有吉普車的印跡，二面就趕緊返回來。隊長高玉大正組織人們四處尋找呢，二面跳下車子喊，被綠車接走了，那個李海生接走的。追不上了。
幾天前，李海生來過。這是李海生第二次來馬耳朵溝，來也沒有找馬大志。吉普車在溝口停了，跟著李海生進來的是個穿綠色軍裝的兵。兵不說話也不叫李海生說話。二面跟李海生打招呼，李海生擠眼楮，二面不知道啥意思，就沒有理會。李海生去馬大志家，進屋沒坐，把一封信交給了吳彤彤就跟著那個兵走了。二面在溝口看見那輛綠色的吉普車了，車上蒙著綠色的布，跟打仗片電影里的車一模一樣。
二面這麼一說，大家就明白了，吳彤彤的失蹤跟那輛車有關系，跟李海生和那個兵有關系。高玉大勸馬大志冷靜，不要著急。當務之急，先把孩子照顧好，秋月哄孩子，加派人手看著，小心有人來搶孩子。竟然敢到馬耳朵溝來搶人，真的是瘋了。高玉大給做主，選派了七八個年輕力壯的人，二面自告奮勇拎了鎬把。高玉大說，我們這次出去找李海生要人，主要就是把吳彤彤給要回來，打仗不是主要的。但是，敢熊咱們高低不行。都听我和馬大志的口令，我們說打，就上去給我打，打出事來，我這當干部的負責。
二面等人答應一聲，氣勢洶洶地拿了家伙往溝外走。八個人，四輛自行車，天黑的時候就模進了李海生的家。還沒動手，在院子外遭遇了一毛一帶著幾個人拿著家伙。二面要開打，馬大志喊住。一毛一也認出來了馬大志。一毛一罵，好你個李海生，狗雜種，還約了人手等著我呢。高玉大听著話頭不對，說，等會再打。我們是來找李海生算賬的，他拐跑了馬大志的老婆。一毛一說，這扯不扯，我也是來找李海生算賬的，他把我妹子甩了。看來咱們都是報仇來的，這就對了，這個李海生肯定是勾引了馬老師的老婆。我都派人盯著呢，正在屋子里睡呢。
兩伙人摩拳擦掌，一起行動。馬大志覺得不對勁，李海生不可能勾引了吳彤彤。二面最是勇猛，一腳就踹掉了李海生的屋門，第一個沖進去。進去就把李海生和一個女的給摁到被窩里了。燈打開，二面看了，女的沒穿衣服，不認識。轉身跟馬大志匯報，說不是嫂子。高玉大這伙人暈了，放了李海生。後進來的一毛一看了，怒火中燒，非要上去打死李海生。李海生剛跟這個女人做完那事，身子正虛弱躺在炕上回血呢。屋子里突然就殺進來這麼多人，嚇篩糠了。看清楚了馬大志在人群里，就喊，馬大志，救命啊，我大舅哥要打死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