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房間在尤湖話落之後,安靜非常。
古緋並不知曉是何時辰了,只是從木窗透進來的暈黃日光,昭示現在外面正是白日。
她冷眼望著尤湖,面無表情,也一言不,只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讓人的慌。
當然尤湖自是不怕的,他施施然放下手中已經空了的茶盞,順勢就坐床沿,再是自然不過的從被窩里模出古緋的手,兩指一搭看起脈象來。
「姑娘恢復的不錯,燒已經在退了,約莫再修養十天半個月就能去除病根了。」說完,他並不忘將古緋的手又塞回被子里。
哪想,古緋反手一抓,尖銳的指甲幾乎掐進尤湖掌心肉里,她聲音非常之低,還帶著久睡之後的沙啞,「再有下一次,休想我再听你半句話!」
鳳眼之中冒出灩瀲的精光來,含著內斂的奢光,尤湖還當真思量了一下道,「下一次啊?那不若這一次多佔點姑娘的便宜,撈夠本?」
古緋手上一緊,就在尤湖手心和手背上掐出月牙形的紅痕來。
尤湖半點都不生氣,他另一覆上古緋的手背,也不知他怎麼弄的,只在古緋五根手指頭指關節上揉按了幾下,古緋只覺指頭一軟,卻是使不上半點力氣。
「小生听說姑娘跟那墨大姑娘好生廝殺了番?」尤湖當沒看見古緋銳利如冰刃的目光,捏著她蔥白的小指頭就挨個揉過去,像是在把玩玉石一般。
古緋沒說話,事實上,她想抽回手,手腕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只得瞪著眼楮任尤湖輕薄。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古緋十分不習慣處于被控制的地位,但凡任何事,她還是慣于主動出擊,將所有的節奏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為最好。
「呵,」尤湖譏笑了聲,似乎玩夠了,他將古緋的手塞回被子里,轉而傾身,大掌從古緋髻上而過,就帶出那枚烏金黑曜石臥狐簪,「小生當初給姑娘這枚簪子,不是讓姑娘拿著用來跟人拼命的。」
說到最後,他口吻之中已然帶起了森寒的隱怒,像是泊泊的地火熔岩,以他鳳眼之眸為出口,就噴出來。
即便古緋心里知曉尤湖說的算是在理兒,她嘴上倔強的不肯承認,是以,同樣冷笑連連,「命是我自個的,拼不拼,又干卿何事!」
「哼,」尤湖唇邊的笑意越深邃,以懸膽鼻梁為界,投落在他俊美臉上的暗影斑駁不一,映襯的他那笑容越危險,「姑娘好大的口氣,腿都廢了竟然還能與人以命相賭,當真是忘了自個身上的血海深仇了不成,亦或只是想一逞匹夫之勇便算出氣了?」
古緋撇開頭不說話,也不看尤湖,縱使她已經覺得自己之前抱著墨卿歌一同落入攏玉河的行為確實魯莽沖動了,但在尤湖面前,也不知是在別扭什麼,就是不願服軟。
仿佛,她一低頭,就會應了當年尤湖提過的,讓她向他乖順臣服的條件一般。
這是她一直不願意接受的,她只想做鴻鵠,而不是籠中鳥。
就算傾覆百年世家這種在旁人听來是何其瘋狂的事,她也是決意要自己親手為之,借勢,但絕不為此就轉投他人麾下。
尤湖自然不清楚古緋心里的姑娘家心思,他五指不斷轉著烏金黑曜石臥狐簪,不長的簪子在他指間硬是轉出殘影來,「姑娘若是覺得在攏玉河那一場痛快了,那麼日後不管是何事,小生決計都不會在攔著姑娘。」
「看來,小生離開兩年,姑娘還真是越長越回去了,拿雞蛋磕石頭,這種事也只有姑娘這樣的腦子才能想出來,」尤湖也實在是被氣到了,此刻接二連三的數落,都不帶喘氣,「不過姑娘放心,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姑娘沒那麼好運,要是沒活下來,或者同對手同歸于盡,棺材小生也還是能為姑娘準備一副的。」
「在小生看來,以姑娘從前的表現,應該是以智殺人的軍師,不管是殺一人還是殺千萬人,不管是借刀殺人還是禍水東引,總歸是不需要自個動手的,動動嘴皮子,便能滅敵與無形,小生倒不知道,姑娘竟然還喜歡像個沒腦武夫一樣親自上……」
「夠了!」古緋猛然喝道,心頭起先還有的那點的悔意頃刻間散的干干淨淨,她從來不知尤湖奚落起人來怎這般沒完沒了,「你說完沒有?說完了就滾出去!」
尤湖果真閉嘴,他下頜線條緊繃,寡情的薄唇抿著,鳳眼深沉幽黑的不見日月之光,便是連古緋的倒影都要吞噬了一般。
古緋不甘示弱地回望,她同樣面無表情,眼梢也有冷意。
一股子僵持不下的針鋒相對在床幃間蔓延開來,像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相讓,無聲的都想以自己的勢來壓倒對方。
驀地,狹長的鳳眼一挑,尤湖下頜一揚,睥睨著古緋無比高傲的道,「沒有。」
古緋一愣,一時片刻沒反應過來尤湖說的「沒有」指的什麼,尤湖就猛地欺身下壓,如綢黑從他背脊話落,與古緋胸口的烏糾纏到一起,他頭繼續下低,很快就額頭幾乎抵到古緋的。
他直直望著她的眸子,似乎想看到她內心深處去。
「姑娘,請記住了,」他一字一句的道,噴灑的灼熱氣息在古緋的臉上,讓她面頰溫度上升,「你的命不僅是你自個的,你的仇也不是你一個人的。」
古緋覺得這句話的意思她都明白,放在一起,她卻有些不明白了。
她眨了眨眼,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余光一瞟,就見尤湖耳垂上,若隱若現寸來長的紅痕,那紅痕明顯是被人抓出來的,已經沒血珠子冒出來,顏色極為淺淡,這會尤湖離的她近,她自是看的清楚又明白。
她抬手,一下抓住尤湖耳鬢那撮,挑開了,心下便更為確定。
尤湖沒在意她的動作,正雙手撐在古緋身子兩側,欲起身。
豈料,古緋眼疾手快,她另一只手猛地從錦被中伸出來,兩手抓住尤湖胸襟,猛地一拉,兩人額頭又相抵了。
斜飛入鬢的眉梢一挑,尤湖嘴角有玩味。
「你是逍遙王的人?」古緋聲帶厲色的問,臉上一片凜然。
聞言,尤湖神色不變,他撐著點自己的身體免得壓在古緋身上,就這那其實十分不妥當的姿勢問,「何以見得?」
古緋譏誚一笑,她松開尤湖衣襟,一手狠狠地就掐上他那有抓傷的耳垂,「在攏玉河,救我出水的侍衛這里有挑抓痕,和你這里的一模一樣。」
尤湖一愣,他還真沒注意有這點,不過他反應快,神色不變,「小生這個是昨個被個不听話的貓崽子抓的。」
古緋哪里會信,她隨手將另一軟枕墊在腦後,抬起點頭,努力與尤湖視線齊平,「莫要再裝,我在水下被救起之時,雖看似昏迷了,還有意識在,我听見你跟我說的話了。」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在逍遙王的畫舫上,清泊很是古怪用袖子擦她唇的事,當時她只覺詭異,現在想來,這背後定是有點什麼,清泊才如此做。
念及剛才醒來這人對自己所做的事,在想著苦媽是有說,她是墨卿歌被同時救起的。
「你在水下不僅跟我說了話,還對我做了什麼你自個清楚!」說著,她蒼白的臉上又帶起了寒意。
尤湖听聞這話,不動神色的視線從古緋雙唇一掃而過,爾後,他便緩緩直起身,單手捂臉,低低地笑了起來。
透過指縫,古緋依稀能看見薄唇上翹的弧度,她皺眉,想所有的事想了又想,並大膽的揣測,還是覺得自己剛才故意訛詐的話並未露出紕漏來。
尤湖笑夠了,他才放下手,讓古緋清晰地看到他鳳眼之中晶亮若火的星焰。
他傾身雙手一撈,將古緋從床榻半抱起來,然後將那軟枕墊的高一點,才將古緋動作輕柔地放下,末了,他雙手並未離開古緋,反而繼續那種環抱的姿勢,仿佛要將古緋給圈禁在自己的陰影之下,「怎麼辦哪,姑娘你這般聰明,小生是想藏起來吃掉,誰也不給見……」
古緋皺眉打了個顫,一個「吃掉」讓她想起南齊蠻夷多骨拉來,這種被人當做食物來貯藏的「魚肉」壓根就不適合自己。
將古緋的表情盡收眼底,尤湖哪里會不知她想到哪去了,他好笑地並不提醒她,只是眸子幽暗橫生的望著,意味深長地道,「姑娘,若您在征選貢墨之中不僅如約摘得冠首,還能將小生同逍遙王的關系弄個明白,小生就以給姑娘與小生同等的話語權利,再不提半點臣服乖順一事,且還定將姑娘的雙腿給治好。」
古緋所有的心神都被尤湖說的話給吸引去了,不得不說這提議對她的誘惑,就像是乞丐對吃食的渴望一般,她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此話當真?」她覺得不太真實。
尤湖笑著點頭,雙手順勢抱著古緋往床榻里面挪了點,抽回手,就很沒正行單手撐頭地側躺了下來,根本就是與古緋同榻了,瞅著古緋又要甩眼刀子,他趕緊開口回道,「自然是真的,小生說話算話的。」
那股子被輕薄的感覺迅速地消退了下去,古緋看著尤湖,當即問道,「那日救我出河的侍衛是不是你?」
尤湖懶懶地打了個呵欠,他眉目間還真浮起了疲色,頭一歪,就躺到古緋剛躺的軟枕上,鼻息見還有古緋烏的微涼以及淡淡冷香,「姑娘不是自個都知道了麼?還要小生說什麼?」
他閉上眼楮,一手放頭頂,微微遮擋了點眼楮,唇線弧度稍稍上揚,還好心的提醒古緋道,「小生這會以告訴姑娘,小生同逍遙王的關系,姑娘看到的僅僅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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